金禹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残酷，看到叶莺又挨了一巴掌，他心里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贱人，再唱一遍。”
叶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继续唱歌，她的神色不改，眼神坚定，仿佛笼中不屈的鸟儿。
今晚上青龙社团的人来了，因为日后城寨拆除的利润分配，各方都想来分一杯羹，为了住户正常生活和以后的安置，华哥作为城寨的管理方之一，同意有意合作的社团加入，青龙社团就是其中之一。青龙社团的代表蓝正哲，人称阿哲，带着两三个马仔过来，来到地下酒吧找罗兴交涉，被叶莺的歌声吸引，酒保介绍她是酒吧驻唱的歌女，艺名nightingale。阿哲带着人坐到前排，示意叶莺停下来。
“靓女，换一首歌。”
叶莺只好停下来，身后的乐队也跟着停下，金禹音感觉此刻的氛围有点压抑，只能安静地观察着。
“我们排练了一下午的曲目，换歌的话乐队不好表演。”
叶莺礼貌地回答，阿哲听出她的婉拒之意，起了身走到台上，拿出一叠钱，说道：“我要的是你唱，我点什么你唱什么。”
挥手让乐队退下，金禹音只好跟着下了台，空旷的舞台只留叶莺站在中间，像一尊圣洁的雕像。
“好。”叶莺应道，阿哲满意地笑了笑，道：“来首《夜夜痴缠》。”
听到这里，除了金禹音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叶莺的脸色开始不好起来，本就压抑的气氛因为沉默进一步加剧。
“这首是港府的禁曲，而且城寨最近也有很多丧事，所以……”
还没等叶莺说完，阿哲丢了一把钱甩在她的脸上，钞票哗哗扫过她的脸落了一地，叶莺侧过脸闭上眼。
“我说唱就唱。”
叶莺开口还没唱几句，就唱不下去了，阿哲明显生气了，一把扛起叶莺，叶莺一直打他也无动于衷。
“既然你不肯唱，那换个方式？”
叶莺哭喊着被阿哲带走，周围没有一个人行动，冷漠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金禹音不顾四周的眼光追了出去，阿哲一行人才走出地下酒吧，就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呵斥：“放下她！”
叶莺被蓝色的长发遮住了视线，依然看见是金禹音为她冲了出来，阿哲回过头，轻蔑地说道：“想英雄救美吗？衰仔，劝你少管闲事。”
“你让她唱就唱，干嘛要掳走她，你这是犯罪！”
阿哲听到他的话笑出了声，一把把叶莺丢在了地上，叶莺因为重力撞在地上叫出声，随后忍不住咳了起来，金禹音心疼地看向她。
“心疼了？”阿哲瞧了瞧两人，嘲讽道：“这个女表子本来就欠我的，我找到她把她带走不是合情合理吗？”
“看你一表人才，劝你少掺和社团的事。”
阿哲还是劝他少管闲事，毕竟不想和城寨闹的不愉快，可是金禹音像个初生牛犊一样往木仓口上撞：“如果是钱，那我替她还。”
阿哲神色不悦起来，金禹音有点害怕但还是直视阿哲，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禹音，你在做什么！？”罗兴出来了，拦在两人中间，看到倒在地上的叶莺，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女人引起的。
“阿哲，放过他吧，他是新来的不懂事，他没了谁来给我赌马呢？”罗兴有理有据地劝解道，“你把叶莺带走了，债谁来还，我知道你有怨，但是她欠我们的总得先还清。”
“行吧，我也没想到Kevin那个二五仔会把她卖到你们这儿，”阿哲蹲下身，撩开她凌乱的头发，“今天是你好运，暂时放过你。”
“兴哥，抱歉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一起赚米啊。”
阿哲换个样子恭敬地说道，便带马仔离开了，金禹音连忙扶起叶莺，查看她的伤势，叶莺站起身就推开了他，走到罗兴跟前，罗兴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不肯唱是吧，就让你唱一晚上唱个够。”
“你，”罗兴冲金禹音喊道，“罚你跟她站一晚上。”
叶莺和金禹音站在城寨的一处，城寨高楼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这里还能投下一点月光下来，映在叶莺蓝色的发上。叶莺喉咙唱哑了，唱不下去就会挨守他俩的马仔巴掌，让她继续唱，金禹音想阻止被叶莺拦下了：
“这是我的事，不必同情我。”
叶莺沙哑开口，金禹音只能缄默陪着她，直到天光初现，马仔示意可以走了，叶莺终于支撑不住倒下身来，金禹音敏锐地接住了她。
“带她去找梅姐吧，我也是奉命行事。”马仔开口了，用公共电话拨了号码后就走开了，很快叶玉梅就赶了过来，看着金禹音抱着昏过去的叶莺，急忙带领二人穿过巷子爬楼来到叶莺的住处，叶玉梅平时为了方便配了把叶莺家的钥匙，现在排上了用场。
金禹音将叶莺放到床上，拢了拢被子，叶玉梅忧愁地问起他：“阿莺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还好，只是有点困，”金禹音揉揉眼，解释道：“昨天她差点被人带走，兴哥罚她唱歌，不唱就挨打，就这么过了一晚上。”
叶玉梅心疼看向床上虚弱的人儿，转身准备去买点药，金禹音拦下她说道：“城寨有中药铺吗？你给她买点甘草，菊花，金银花，麦冬还有乌梅回来，一共7副，带回来泡水给她喝点，西药的话一般安神助眠的药就行。”
叶玉梅点点头，金禹音不放心找了纸和笔写了配方给她，叶玉梅拿着纸就走了，金禹音去打了盆水，轻轻替叶莺擦脸，发现是假发就给她取了下来放一旁。卸去妆容，叶莺清水芙蓉般的脸映了出来，一头黑发散落在枕头上，金禹音认真端详着她，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他都没有好好审视过这一切。
如果不是叶莺给他指路，他不会有容身之处。
叶玉梅带着东西回来了，金禹音提醒她帮叶莺换下衣服，他不大方便弄。两人分工明确，金禹音在厨房给她煎药，叶玉梅给叶莺更衣，金禹音把药带过来，递给梅姐喂给叶莺，便放下心来去外头沙发上躺一会儿。等他醒来时，叶莺正坐在对面沙发看杂志。
“你醒了？谢谢你给梅姐拿的药方，”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但听得出好多了，“还有谢谢你为我出头，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些。”
“你不要说话了，你才好一点，”金禹音打断她，“我不理解他们对你这么冷漠，不过以后再说，你先休息吧，兴哥那边我给他说。”
说完金禹音就起身离开了，叶莺目送他的背影，没有挪动一步。
“你小子出名了，知道不，一来就得罪青龙阿哲，”罗兴一边翻看赛马记录本，一边跟金禹音说着，“我那么做也是没法，如果她本就是城寨的一份子，就算是ji也是自己人。”
金禹音疑惑不解，罗兴看他一副单纯的样子便解释起来：“她是被青龙的二五仔Kevin卖过来的，Kevin重伤了青龙社的龙头老大梁先生，还杀了一个兄弟，是昨天来的阿哲的亲弟弟，你见过了。”
“找不到Kevin人，叶莺又是他的女人，阿哲这笔账就算在她头上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要不是你逞英雄，也不会有那些事了。”
金禹音觉得很荒谬，说道：“叶莺是她自己，有独立的人格和人身自由，怎么她就成人渣的附属品了，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很多，警察都翻不完，在江湖上，最讲究的就是义气和信用，Kevin犯了江湖的大忌，苟且偷生不知道在何处。”
”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马子，江湖上结仇杀人全家的那么多，你说她是独立的这话在江湖上不认啊。”
宛如庞然巨物的城寨，是驻扎在香港的一颗超负荷大心脏，为活在底层的人们提供生存的养分，在这里法律、政府失去了社会属性下管辖的权力，罪恶也因为混乱不断滋生，只能靠传统的仁义礼智信才能在人群中树立起天然的规则，但仇恨是不会被轻易消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仁义背后的保障，传统的规则也隐藏着可怕的宿命循环，像沉疴痼疾一般在人们心里难以根除。
金禹音哑口无言，明白罗兴也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他，Kevin跑了却是叶莺被迫背上规则的“惩罚”，原来除了残酷，还有无力。
“就当出社会的第一课吧。”罗兴见金禹音情绪低落，眉毛拧成了一根麻绳似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我已经上过一课了。”金禹音对兴哥苦笑着，想起被抢走的行李和签证，心里苦涩地抱怨。
瞥见罗兴翻看的赌马记录本，金禹音来了兴趣：“兴哥，你赌马多久了？”
“一年以前吧，到现在城寨没多少日子了也没存下什么钱，但是只要赌马赢了几次我就能回本发财。”
赌狗救不了，金禹音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嘴上留情了：“赌马也是赌博，时间长了也不是件好事，如果我能帮你赢几把的话，等城寨拆了就去做正经工作，怎么样？”
罗兴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这小子真是单纯的可怕，把赌马记录本拿给他：“你能做到的话，你就当我老大，赚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金禹音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接过赌马记录本，翻开一页页浏览起来，兴哥这十赌九输的记录，难怪越赌越大，赌徒怕不是输，而是尝过赢一次的刺激后就会持续上瘾，堕入赌瘾的深渊。
“兴哥，你说的可不能后悔。”金禹音转头对罗兴说道，瞧他动不动就认真的模样，罗兴拍拍胸膛，发誓般说道：
“我罗兴说话，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在酒吧内部房间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他醒来走出门，便看到叶莺正站在台上在练习——她穿着白衬衫套在牛仔外套里面，下身浅蓝色的裙子没过脚踝，脚上只穿了一双简单的帆布鞋，头发随意披在肩头，即便如此她依然让人移不开目光，金禹音缓缓走到吧台的一侧，默默望着她，怕打扰她此刻的专注。
一曲毕，叶莺怎么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呢，看到他贴心的举动，她莞尔一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话筒传来她的声音。
”谢谢你。”
金禹音反应过叶莺在对他说话，他连忙走了过去，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你不必说感谢。”
“禹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叶莺微笑的时候眼角会弯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像一个狡黠的小狐狸，金禹音感觉耳根燥热起来，还好白炽灯老旧光线不强，他站在阴影处也不会看出他的异样。他点点头，关切问她：“你昨天才好一点，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我想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唱，毕竟不能误了工作，你也见到兴哥是怎么对我的。”
“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受到那些对待，你是无辜的。”
叶莺明白他的意思，她蹙眉低下头：“无论是社团还是城寨，女人都是男人随意丢来丢去的东西，要不是讨生活，谁愿意受那些委屈呢？”
金禹音听出她话中认命之意，他下意识想反驳，转念一想他又不能为她做出实际的改变，就像昨天自己贸然出头，要不是罗兴出面阿哲不一定会放过他俩，叶莺甚至会有更难以想象的遭遇。
“公道除了在人心，也需要我们去争取，”金禹音目光似火炬，灼灼地看向叶莺：“不要太早放弃。”
叶莺眼角带泪，温柔道：“不如你给我弹弹琴吧，就像我们先前遇到的那样。”
金禹音找来了吉他背在身前，他的手指扫过琴弦，弹起一首轻快悠长的曲调，叶莺好奇问起是什么。
“是约翰列侬的《imagine》。”
金禹音回答她，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歌词：
“imagine there's no heaven~
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
above us only sky~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贱人，再唱一遍。”
叶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继续唱歌，她的神色不改，眼神坚定，仿佛笼中不屈的鸟儿。
今晚上青龙社团的人来了，因为日后城寨拆除的利润分配，各方都想来分一杯羹，为了住户正常生活和以后的安置，华哥作为城寨的管理方之一，同意有意合作的社团加入，青龙社团就是其中之一。青龙社团的代表蓝正哲，人称阿哲，带着两三个马仔过来，来到地下酒吧找罗兴交涉，被叶莺的歌声吸引，酒保介绍她是酒吧驻唱的歌女，艺名nightingale。阿哲带着人坐到前排，示意叶莺停下来。
“靓女，换一首歌。”
叶莺只好停下来，身后的乐队也跟着停下，金禹音感觉此刻的氛围有点压抑，只能安静地观察着。
“我们排练了一下午的曲目，换歌的话乐队不好表演。”
叶莺礼貌地回答，阿哲听出她的婉拒之意，起了身走到台上，拿出一叠钱，说道：“我要的是你唱，我点什么你唱什么。”
挥手让乐队退下，金禹音只好跟着下了台，空旷的舞台只留叶莺站在中间，像一尊圣洁的雕像。
“好。”叶莺应道，阿哲满意地笑了笑，道：“来首《夜夜痴缠》。”
听到这里，除了金禹音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叶莺的脸色开始不好起来，本就压抑的气氛因为沉默进一步加剧。
“这首是港府的禁曲，而且城寨最近也有很多丧事，所以……”
还没等叶莺说完，阿哲丢了一把钱甩在她的脸上，钞票哗哗扫过她的脸落了一地，叶莺侧过脸闭上眼。
“我说唱就唱。”
叶莺开口还没唱几句，就唱不下去了，阿哲明显生气了，一把扛起叶莺，叶莺一直打他也无动于衷。
“既然你不肯唱，那换个方式？”
叶莺哭喊着被阿哲带走，周围没有一个人行动，冷漠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金禹音不顾四周的眼光追了出去，阿哲一行人才走出地下酒吧，就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呵斥：“放下她！”
叶莺被蓝色的长发遮住了视线，依然看见是金禹音为她冲了出来，阿哲回过头，轻蔑地说道：“想英雄救美吗？衰仔，劝你少管闲事。”
“你让她唱就唱，干嘛要掳走她，你这是犯罪！”
阿哲听到他的话笑出了声，一把把叶莺丢在了地上，叶莺因为重力撞在地上叫出声，随后忍不住咳了起来，金禹音心疼地看向她。
“心疼了？”阿哲瞧了瞧两人，嘲讽道：“这个女表子本来就欠我的，我找到她把她带走不是合情合理吗？”
“看你一表人才，劝你少掺和社团的事。”
阿哲还是劝他少管闲事，毕竟不想和城寨闹的不愉快，可是金禹音像个初生牛犊一样往木仓口上撞：“如果是钱，那我替她还。”
阿哲神色不悦起来，金禹音有点害怕但还是直视阿哲，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禹音，你在做什么！？”罗兴出来了，拦在两人中间，看到倒在地上的叶莺，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女人引起的。
“阿哲，放过他吧，他是新来的不懂事，他没了谁来给我赌马呢？”罗兴有理有据地劝解道，“你把叶莺带走了，债谁来还，我知道你有怨，但是她欠我们的总得先还清。”
“行吧，我也没想到Kevin那个二五仔会把她卖到你们这儿，”阿哲蹲下身，撩开她凌乱的头发，“今天是你好运，暂时放过你。”
“兴哥，抱歉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一起赚米啊。”
阿哲换个样子恭敬地说道，便带马仔离开了，金禹音连忙扶起叶莺，查看她的伤势，叶莺站起身就推开了他，走到罗兴跟前，罗兴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不肯唱是吧，就让你唱一晚上唱个够。”
“你，”罗兴冲金禹音喊道，“罚你跟她站一晚上。”
叶莺和金禹音站在城寨的一处，城寨高楼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这里还能投下一点月光下来，映在叶莺蓝色的发上。叶莺喉咙唱哑了，唱不下去就会挨守他俩的马仔巴掌，让她继续唱，金禹音想阻止被叶莺拦下了：
“这是我的事，不必同情我。”
叶莺沙哑开口，金禹音只能缄默陪着她，直到天光初现，马仔示意可以走了，叶莺终于支撑不住倒下身来，金禹音敏锐地接住了她。
“带她去找梅姐吧，我也是奉命行事。”马仔开口了，用公共电话拨了号码后就走开了，很快叶玉梅就赶了过来，看着金禹音抱着昏过去的叶莺，急忙带领二人穿过巷子爬楼来到叶莺的住处，叶玉梅平时为了方便配了把叶莺家的钥匙，现在排上了用场。
金禹音将叶莺放到床上，拢了拢被子，叶玉梅忧愁地问起他：“阿莺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还好，只是有点困，”金禹音揉揉眼，解释道：“昨天她差点被人带走，兴哥罚她唱歌，不唱就挨打，就这么过了一晚上。”
叶玉梅心疼看向床上虚弱的人儿，转身准备去买点药，金禹音拦下她说道：“城寨有中药铺吗？你给她买点甘草，菊花，金银花，麦冬还有乌梅回来，一共7副，带回来泡水给她喝点，西药的话一般安神助眠的药就行。”
叶玉梅点点头，金禹音不放心找了纸和笔写了配方给她，叶玉梅拿着纸就走了，金禹音去打了盆水，轻轻替叶莺擦脸，发现是假发就给她取了下来放一旁。卸去妆容，叶莺清水芙蓉般的脸映了出来，一头黑发散落在枕头上，金禹音认真端详着她，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他都没有好好审视过这一切。
如果不是叶莺给他指路，他不会有容身之处。
叶玉梅带着东西回来了，金禹音提醒她帮叶莺换下衣服，他不大方便弄。两人分工明确，金禹音在厨房给她煎药，叶玉梅给叶莺更衣，金禹音把药带过来，递给梅姐喂给叶莺，便放下心来去外头沙发上躺一会儿。等他醒来时，叶莺正坐在对面沙发看杂志。
“你醒了？谢谢你给梅姐拿的药方，”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但听得出好多了，“还有谢谢你为我出头，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些。”
“你不要说话了，你才好一点，”金禹音打断她，“我不理解他们对你这么冷漠，不过以后再说，你先休息吧，兴哥那边我给他说。”
说完金禹音就起身离开了，叶莺目送他的背影，没有挪动一步。
“你小子出名了，知道不，一来就得罪青龙阿哲，”罗兴一边翻看赛马记录本，一边跟金禹音说着，“我那么做也是没法，如果她本就是城寨的一份子，就算是ji也是自己人。”
金禹音疑惑不解，罗兴看他一副单纯的样子便解释起来：“她是被青龙的二五仔Kevin卖过来的，Kevin重伤了青龙社的龙头老大梁先生，还杀了一个兄弟，是昨天来的阿哲的亲弟弟，你见过了。”
“找不到Kevin人，叶莺又是他的女人，阿哲这笔账就算在她头上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要不是你逞英雄，也不会有那些事了。”
金禹音觉得很荒谬，说道：“叶莺是她自己，有独立的人格和人身自由，怎么她就成人渣的附属品了，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很多，警察都翻不完，在江湖上，最讲究的就是义气和信用，Kevin犯了江湖的大忌，苟且偷生不知道在何处。”
”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马子，江湖上结仇杀人全家的那么多，你说她是独立的这话在江湖上不认啊。”
宛如庞然巨物的城寨，是驻扎在香港的一颗超负荷大心脏，为活在底层的人们提供生存的养分，在这里法律、政府失去了社会属性下管辖的权力，罪恶也因为混乱不断滋生，只能靠传统的仁义礼智信才能在人群中树立起天然的规则，但仇恨是不会被轻易消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仁义背后的保障，传统的规则也隐藏着可怕的宿命循环，像沉疴痼疾一般在人们心里难以根除。
金禹音哑口无言，明白罗兴也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他，Kevin跑了却是叶莺被迫背上规则的“惩罚”，原来除了残酷，还有无力。
“就当出社会的第一课吧。”罗兴见金禹音情绪低落，眉毛拧成了一根麻绳似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我已经上过一课了。”金禹音对兴哥苦笑着，想起被抢走的行李和签证，心里苦涩地抱怨。
瞥见罗兴翻看的赌马记录本，金禹音来了兴趣：“兴哥，你赌马多久了？”
“一年以前吧，到现在城寨没多少日子了也没存下什么钱，但是只要赌马赢了几次我就能回本发财。”
赌狗救不了，金禹音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嘴上留情了：“赌马也是赌博，时间长了也不是件好事，如果我能帮你赢几把的话，等城寨拆了就去做正经工作，怎么样？”
罗兴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这小子真是单纯的可怕，把赌马记录本拿给他：“你能做到的话，你就当我老大，赚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金禹音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接过赌马记录本，翻开一页页浏览起来，兴哥这十赌九输的记录，难怪越赌越大，赌徒怕不是输，而是尝过赢一次的刺激后就会持续上瘾，堕入赌瘾的深渊。
“兴哥，你说的可不能后悔。”金禹音转头对罗兴说道，瞧他动不动就认真的模样，罗兴拍拍胸膛，发誓般说道：
“我罗兴说话，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在酒吧内部房间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他醒来走出门，便看到叶莺正站在台上在练习——她穿着白衬衫套在牛仔外套里面，下身浅蓝色的裙子没过脚踝，脚上只穿了一双简单的帆布鞋，头发随意披在肩头，即便如此她依然让人移不开目光，金禹音缓缓走到吧台的一侧，默默望着她，怕打扰她此刻的专注。
一曲毕，叶莺怎么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呢，看到他贴心的举动，她莞尔一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话筒传来她的声音。
”谢谢你。”
金禹音反应过叶莺在对他说话，他连忙走了过去，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你不必说感谢。”
“禹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叶莺微笑的时候眼角会弯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像一个狡黠的小狐狸，金禹音感觉耳根燥热起来，还好白炽灯老旧光线不强，他站在阴影处也不会看出他的异样。他点点头，关切问她：“你昨天才好一点，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我想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唱，毕竟不能误了工作，你也见到兴哥是怎么对我的。”
“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受到那些对待，你是无辜的。”
叶莺明白他的意思，她蹙眉低下头：“无论是社团还是城寨，女人都是男人随意丢来丢去的东西，要不是讨生活，谁愿意受那些委屈呢？”
金禹音听出她话中认命之意，他下意识想反驳，转念一想他又不能为她做出实际的改变，就像昨天自己贸然出头，要不是罗兴出面阿哲不一定会放过他俩，叶莺甚至会有更难以想象的遭遇。
“公道除了在人心，也需要我们去争取，”金禹音目光似火炬，灼灼地看向叶莺：“不要太早放弃。”
叶莺眼角带泪，温柔道：“不如你给我弹弹琴吧，就像我们先前遇到的那样。”
金禹音找来了吉他背在身前，他的手指扫过琴弦，弹起一首轻快悠长的曲调，叶莺好奇问起是什么。
“是约翰列侬的《imagine》。”
金禹音回答她，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歌词：
“imagine there's no heaven~
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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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ine all the 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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