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铜川之行结束后,白楹先是随宫宁晚一同去了碧家,之后回了白家。

    但刚回白家这的这几日,白楹过得颇为艰难——因为张瑶长老正在白家。

    诸酉谷擅医、擅毒,而诸酉谷张瑶长老的医术在门派中也是极为厉害的。

    此时此刻,这位脾气火爆的张瑶长老正拧着眉头望向白楹,絮絮叨抱怨:“你说你有几个月没乖乖喝药了……我还是昨日听清初说漏嘴了,要不要我哪知道你忙得都顾不上喝药!”

    白楹心虚地沉默着。

    张瑶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喝药就算了,你竟然还敢去黎铜川……真是,真是年少无畏。”

    白楹轻声抗议:“张瑶长老,我已经不年少了。”

    张瑶长老瞪了白楹一眼,“哦,你也知道你不年少了,怎么做的事就像那些毛头小子,既不爱惜自己身体,又不顾忌自己性命……”

    白楹听着新的一轮絮絮叨,紧紧地闭上嘴,决定再也不反驳张瑶长老的话。

    张瑶长老一边说着,一边替白楹上药。

    她看见白楹身上的旧伤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道胸口上的伤痕,痊愈已经是不可能了。可若是照着我的医嘱,也没那么难熬,可你现在连喝药都不这么上心……”

    “……我错了。”白楹忙开口认错,表情诚挚:“张瑶长老,我再也不敢忘了喝药。”

    张瑶长老又瞪了白楹一眼,“你每次都只是嘴上答应,可要真是做的如同说得那般好……我怎么还会看见这么多没有熬的药材?”

    白楹摸了摸脸颊,目光飘忽。

    张瑶长老叹了口气:“之前的事我也不说了……三个月后我再来白家的时候,这些药你可要通通喝完。”

    “一定喝光。”白楹舒了口气,连连点头。

    张瑶长老替白楹上完药,净了手后又坐在桌旁,“过来让我看看。”

    白楹刚把外衣穿好,有些疑惑:“张瑶长老,不是已经擦完药了吗?”

    张瑶长老叹了口气,“你不是去过黎铜川了吗?肯定受伤了……黎铜川是那么好进好出的地方?”

    白楹坐到桌旁,不好意思地一笑:“其实只有些不碍事的皮外伤,倒是在黎铜川中被迷惑了几次神志……”

    “迷惑神志……?”张瑶长老紧皱眉头,“你遇见魔物了?”

    众所周知,魔物迷惑人心的手段厉害,毕竟魔物擅长击破修士神志的清明之后,再附体修士,将躯体占为己有。

    白楹含糊其辞:“嗯……算是魔物吧。”

    她并不准备将黎铜川中发生的详细事情告诉张瑶长老,此事牵扯到魔神一魂,她之前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家主白鸿淮,之后白家会将这消息传至神都,再来商议是否要顺着这事追查下去……

    或许能根据此事,找到那只作乱不断又擅长隐藏踪迹的魔神一魂。

    张瑶长老也并未深究白楹的话,她只是检查了一番,发现白楹神志确实有被魔物扰乱的痕迹,便又给了白楹一瓶丹药,细细叮嘱了一番。

    *

    白楹在家休养生息了几日,后奉命去除掉在白亥城西南侧一处镇子中作乱的一只妖物。

    离开黎铜川半个月之时,白楹收到了宫宁晚的信——

    在信中,宫宁晚说两人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她自然会助白楹使用师廆山门派法宝,只是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还要测算合适的日子……

    于是便请白楹再等候三个月。

    信的后半段,宫宁晚还写了她对白楹的感谢之意,感谢白楹在黎铜川中的“不离不弃”。

    虽然她们两人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由于交易相识,可白楹在黎铜川中对她的救助却不是交易内容,于是她便给白楹备了一份礼。

    信中话头一转,宫宁晚又说泽霄宗的萧辞是铁公鸡,不肯还她灵石,只愿意将灵石换为物件。

    而且她自己近日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便请白楹自己去泽霄宗取一份合乎心意的谢礼,顺便再把作为谢礼送给晏缙的灵剑取走。

    信的最后写到,祝戚云近日想下山,便拜托白楹顺便把祝戚云带着去泽霄宗转一转,让他长长见识。

    白楹收起信件,觉得宫宁晚长老使唤她简直是信手拈来,毫无负担。

    可一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论是在树林中宫长老的吐露心声,还是在黎铜川中多了晏缙之后三人对付妖魔的齐心协力,白楹嘴角不由地浮现淡淡笑意。

    她与宫宁晚,大概也算朋友了——

    替朋友跑一跑腿也是无妨,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一份礼物。

    第三日的时候,白楹便依照信中宫宁晚约好的时间,赶到离泽霄宗不远的印玉城,又在约定的酒楼中看见了祝戚云。

    祝戚云原是坐在酒楼靠窗边的座位上,兴致十足地透过木窗望着下方景象。

    看见白楹朝着自己走近之后,他忙站直身体,轻咳一声,“……白小姐。”

    白楹抬头看向祝戚云,发现短短二十多天未见,这位杏眼的年轻修士不仅气色好多了,就连身上的修为似乎都上涨了些。

    或许是因为困扰他多年的难题终于解决,父辈的纠葛、觊觎自己性命的妖物通通都消失不见,使得他心中放松之余,修炼上也有所得。

    白楹微微一笑,问起与此次相关的事:“你师父让我们去泽霄宗寻名叫萧辞的修士,你曾见过此人吗?”

    “见过……这位前辈之前也去过几次师廆山。”祝戚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无论说什么,每次都与师父不欢而散……”

    “哦?”白楹有些好奇:“难道萧辞难以相处?”

    祝戚云摇头:“不是,萧辞前辈只是冷面冷语而已。但师父说萧辞前辈把灵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拔一毛,所以让她生气。”

    把灵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白楹了然,“那你师父这次从萧辞那里拿了两份谢礼,岂不是花了很多灵石?”

    “的确是花了不少灵石……”

    祝戚云刚说完这一句,就已经注意到白楹打趣的眼神,忙解释道:“虽然师父大半个身家都空了,但是师父说灵石赚来就是要花的。这次她花得值得,心中十分痛快。”

    白楹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拥有许多法宝法器且不吝于花出灵石的宫宁晚说法。

    “其实师父都是为了我……”祝戚云杏眼眼角垂下,神色掩不住低落:“要不是我中了那些蛇毒,师父与白小姐你也不用去黎铜川,师父也不会有三个法宝受到极大损害,更不会在事先与萧辞谈好那一桩交易……”

    虽然看似是因为祝戚云中了蛇毒,才会有什么黎铜川的事,但白楹清楚,一切起因都不是祝戚云。

    他也是被无辜牵连的人。

    “事不在你,你也无须自责……况且损失的也只是一些灵石罢了。”

    祝戚云一怔,杏眼弯了弯,“……嗯。”

    白楹问道:“不过,你师父与萧辞的交易是什么?”

    祝戚云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解释:“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原来师父和萧辞前辈已经约好,如若在黎铜川中遇见难以打败的强敌,那么我师父就会用法宝将我和萧辞前辈互换,结果……”

    白楹终于得知完整的来龙去脉——

    宫宁晚与萧辞定了个交易,如若宫宁晚在黎铜川中有难以对付的妖魔,就把萧辞换来。

    结果宫宁晚被妖魔缠住,由白楹用法器将晏缙换到黎铜川中。

    虽然萧辞没能来黎铜川,但却不愿意退掉宫宁晚早已支付了的灵石,因此宫宁晚只能将付给萧辞的灵石换成两份礼。

    一份礼给白楹,一份礼给晏缙。

    *

    两人在印玉城中,只待穿过西街,出了城门,朝着西方再行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泽霄宗。

    白楹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城门,就在此时,原本与她并肩同行的祝戚云忽然步伐就慢了下来,落后了白楹好几步。

    祝戚云站在原地,他深吸一口气,年轻的脸上满是纠结与紧张。

    他低声唤道:“白小姐……”

    白楹回过头,看见年轻修士站在几步之外,,一双杏眼紧紧地望着她。

    “怎么?”白楹有些不解。

    祝戚云轻咳一声,眼眸却不由自主地垂下几分,“你……你着急解除婚约吗?”

    白楹一怔,不知祝戚云为何提到了此事。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你很急吗?”

    她与祝戚云也才定下婚约一年,在此之前几位长老轮流劝她,就连家主白鸿淮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在他们看来,白楹的未婚夫,应当是一位有着相当家世的青年俊才……就算家世普通,那也应该是与白楹年岁相当,修为不凡的男子。

    因此决意与祝戚云定下婚约之时,家主和长老都不明白白楹为何会喜欢一个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修为也不拔尖的男子。

    为了打消这些长辈的疑虑,白楹也做过不少解释,都是为了让这个订婚稍显合理一点。

    但不论订婚合理不合理,只是她为了瞒住白家人的法子……毕竟白家人把真相瞒了她一百年,她现在这样做,也很公平。

    白楹眼眸一转,心中想得更多——

    如果现在祝戚云想要解除婚约的话,她自然也是想出一番合理的解释告诉家主和长老。虽然有些难办,但却不是不能做到……

    就在白楹如此想的时候,她身后的祝戚云耳尖发红,低声回道:“我,我也不急……”

    仿佛意识到什么,这名杏眼年轻修士忙说道:“我,我是怕白小姐你着急解除,所以,所以问一问的……”

    话音刚落,祝戚云就觉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白楹舒了口气,“你放心,我不急……解除婚约这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不是要解除婚约就好,她借用师廆山法宝在即,不想再为其他事而耗神耗力,亦或者是多出事端。

    听了白楹的话,祝戚云悄悄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安稳下来。

    两人出了城门,飞往泽霄宗。

    身处半空之中,白楹隐约察觉到身后的祝戚云心情不错,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让这位年轻修士杏眼都藏着一丝笑意。

    *

    从印玉城到泽霄宗的路程并不长,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到达。

    站在泽霄宗山门前,白楹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

    泽霄宗是现在的天下第一宗,擅枪与雷电之法。就连山峰景色都是十分险峻,颇有锋芒。

    祝戚云向山门前的值守修士说明来意,又拿出一封信递给修士,“我师父与萧辞前辈相识,此次正是来拜访前辈。”

    值守修士点点头,转头看向穿着与祝戚云一身师廆山弟子服完全不同的白楹,有些疑惑:“这位……也是你们师廆山弟子吗?”

    “不是。”白楹拿出一块缀着青色鸟羽的方形玉石,“我是白家人,与他一同来拜访萧辞。”

    值守修士仔细看过玉石,小心翼翼地将玉石还给白楹,“那白道友和祝道友二位从这边走,跟着接引修士……他自然会把二位带到萧师叔所在处。”

    两人走入山门,跟着接引修士走了一小段山路后,飞入半空中。

    白楹脚下踩着化为青色箭矢的异火,祝戚云脚下却玉笛一般的飞行法器,泽霄宗的接引修士自然是踩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银枪。

    仍由冷风拂面,白楹微微侧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祝戚云脚下的玉笛。

    她怎么隐隐约约记得祝戚云的飞行法器以前不是这个模样……

    注意到白楹的目光,祝戚云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法器,低声解释道:“我换过了……白小姐。”

    白楹点点头,随口问道:“之前那个不是挺好的吗?”

    祝戚云杏眼躲闪,“因为……”

    因为师父说过男修要不御剑,要不使御玉笛,一武或一文,才算得上英俊潇洒。

    他当时听了师父这番话,又加上马上要去印玉城见白小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买下了这只玉笛。

    可这要他如何把换了法器的原因说出口?

    祝戚云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因为我瞧见这个玉笛实在不错……”

    白楹端详了玉笛几眼,夸道:“确实不错,更衬你。”

    祝戚云忽然觉得自己换了飞行法器的决定十分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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