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远侯府的后花园,

    赵霜儿坐在竹林边的水亭上,对着亭边盛开的菊花发了一会儿呆,便吩咐丫头红梅去取琵琶,红梅劝道:

    “姑娘,这大早上的,秋深露重,又是在水边上,只坐坐便回去吧,若要弹琵琶不如回绣楼,后园的景致在绣楼上尽可看得清楚,又不会着凉,岂不比这里妥当些,”

    赵霜儿为着三日后的寿宴,心火旺盛,焦躁不安,却不好在丫头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听红梅如此说,也只得耐住性子说道:

    “罢了,不弹了,你去前头问问先生回来了没有,若回来,请先生见过父亲便过来给我讲讲书,”

    红梅从小伺候赵霜儿,最知道赵霜儿的心事,听见赵霜儿说找先生,便忍不住笑道:

    “是,正该这样,昨晚上姑娘睡得不安稳,来回翻身,先生若再给您解说解说,只怕今晚上就睡得好了,也不用烙饼了,”

    赵霜儿知道被看穿心事,忍不住红了脸,啐了一口骂道:

    “该死的,就知道胡说,还不快去,”

    红梅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

    “时辰还早呢,先生就算一开城门就进城,现在也回不来,不如我先剪些菊花给姑娘插瓶儿,等先生来了,看着菊花给姑娘讲书也高兴,”

    赵霜儿觉得红梅说得有理,便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红梅带着丫头红莲一起拿着剪刀和花盘走回来,

    亭子边上的菊花一簇簇开的正好,红梅让红莲拿着花盘,自己则拿着剪刀先剪了一朵赤凤旋尾给赵霜儿插在发髻上,然后左右端详了端详,笑道:

    “姑娘平日打扮的素淡,好似广寒宫里面的嫦娥,今儿簪这样鲜艳的花,又是另外一种风情,让我说,武王府老太太寿诞那日,姑娘便打扮的艳丽些,一来喜庆,二来也能令……嗯……人……动心……

    红梅原要说令武王动心,怕姑娘恼,中途硬生生拐了个弯,可听在赵霜儿耳中,不禁又添了另外一层烦恼,刚泛起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家中情势一年不如一年,只靠着父亲的那点俸禄和皇上过年才会赏的那点银子,想做件能在众多公主郡主的人堆里拔尖儿的新衣裳,谈何容易。

    红梅不知赵霜儿心中所想,只当是姑娘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扎心了,因此咬了咬唇,索性挑明了劝道:

    “姑娘天天这么着也不是事儿,我看不如趁着老太太生辰,请侯爷直接向老太太挑明了,行与不行,全凭老太太一句话,总好过天天在家里瞎猜。”

    赵霜儿涨红了脸,

    “红梅休要胡说,,”

    “姑娘!”红梅也急了,

    “奴婢今天拼了受姑娘责罚也要说,奴婢真不知道姑娘到底在怕什么,姑娘一年小二年大的,再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恕奴婢说句丧气话,您今年二十一,若再等个四五年,可就二十五六了,那时候武王还是不主动上门提亲,您要怎么办?”

    “红梅!”

    赵霜儿气得一跺脚,把簪在鬓上的赤凤旋尾拔下扔在地上,转身向自己的闺房走去,

    红梅见姑娘恼了,对着赵霜儿的背影发了一阵子的呆,才捡起地上的花儿,对端着花盘的红莲叹道:

    “京城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武王妃这个位置,若被别人抢了先,姑娘到时候便只等着哭罢了,”

    红莲一直对赵霜儿的心思不以为然,天上的月亮谁都想要,那也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见红梅跟她抱怨,便笑道:

    “姐姐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再告诉姐姐一句俗话,姻缘天注定,该是姑娘的跑不了,不是姑娘的抢也没用。

    若真像姐姐说的,武王妃的位置谁抢是谁的,开个比武大会不是更爽利些,”

    红梅把花扔到花盘里,

    “你呀,没心没肺,我不跟你说了,快剪花吧,等剪完了了花,我去插瓶儿,你去前面看看先生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便催催,不要让姑娘等急了,”

    红莲应下不提。

    侯府内书房内,

    袭远侯和赵文殊分宾主落座,袭远侯给赵文殊道了辛苦,便屏退了伺候的仆从,说起朝中之事,

    “先生昨日出城,想必还不知道,太子的禁足令解了,是皇上亲自下的诏旨,诏旨一颁下来,太子党一片欢腾,而广陵王这边却显得出奇的安静。

    先生帮我分析分析,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太子有什么转机了吗?咱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赵文殊沉吟片刻,还是先把早晨遇到武王的事情说了。

    袭远侯听完大为高兴,

    “先生出城一趟,竟有如此奇遇,当真可喜可贺,今天中午,咱们摆宴庆贺,”

    赵文殊欠了欠身,

    “不敢。刚刚侯爷不是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吗?我说此事就是在回答王爷的问题。”

    袭远侯一脸茫然,

    “先生,何意?”

    赵文殊端起茶抿了一口,思索了片刻,才道:

    “侯爷,我接下来的话,对与不对,可取不可取,我就随便这么一说,您就随便那么一听,出我之口,进侯爷之耳,愿无第三人知晓,”

    袭远侯见赵文殊说得郑重,不禁正了正坐姿,也神色郑重地说道:

    “先生放心,这是你我之间的闲谈,断没有传到第三人耳中的道理,”

    赵文殊点点头,

    “如此就好,那在下便斗胆说说,

    朝中形势原本十分明了,武王保持中立,康王和齐王以武王马首是瞻,不参与夺嫡。

    皇上喜爱广陵王,厌弃太子,欲废太子立广陵王,朝中大臣看皇上脸色,一大半已经站到广陵王那边。

    太子的太子位危如累卵,虽然有不少老臣仍坚持保太子,但已经力有不逮,这次太子被禁足,便是废太子的前兆。

    侯爷,我说的这些之前已经跟您分析过。”

    赵文殊说到这,看向袭远侯,

    袭远侯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赵文殊见袭远侯点头,便继续说道:

    “可这是八月十五之前的朝局,您刚才说太子被提前解禁,就说明朝局在八月十五之后,确实开始有了新变化,”

    袭远侯打断赵文殊,

    “先生把我说糊涂了,什么八月十五,什么新变化,先生说得清楚些,”

    赵文殊笑了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侯爷知道淮南王曾向武王提亲,欲将三女欧阳明月许配给武王,被武王拒绝了。广陵王之所以会突然向淮南王发难,也是因为嫉恨淮南王帮太子拉拢武王。

    广陵王人很聪明,也足够狠辣,他给淮南王罗列谋反罪,好像是为了嫉恨,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是杀一儆百,要以此来震慑那些站队太子的人。

    原本他这种做法,也不算错,可他却漏算了武王的心情。

    淮南王向武王提亲之事天下皆知,提亲之事不过两月,广陵王便灭了淮南王满门,这无异于在武王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您想武王会怎么想。

    太子只要在此时善加利用武王和广陵王产生的隔阂,那么太子这边无异于增加了一股比皇上还要强大的力量,

    虽说历代武王不得参与夺嫡,可武王根本不需要参与夺嫡,他只要对广陵王皱皱眉,对太子和悦一些,朝中的聪明人就会知道风向变了,太子被提前解禁便是明证……”

    袭远侯越听眉毛皱的越紧,失望似的喃喃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赵文殊见话已经说到这了,索性说得更透彻一些,

    “侯爷请想,这一切发生的是不是太过是时候了。在八月十五之前,太子的颓势,几乎已经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唯一的生机就是武王,

    可偏偏就在此时,广陵王便把和武王有点关系的淮南王府灭了,这一下,广陵王等于是亲自将武王推给了太子,帮了太子一个天大的忙。这难道就是巧合吗?

    在下觉得此事绝非巧合,而是有高人在太子背后执棋,帮助太子。至于是谁有如此大的魄力,还须慢慢观察。”

    赵文殊一口气说完,不看把眉头拧成疙瘩的袭远侯,径直端起茶杯喝茶,

    袭远侯非常懊恼,按之前赵文殊的分析,他以为广陵王必然已经胜券在握,所以他便将侯府的家底都搬出来当成了银子,又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才求购到一件十分罕见的七彩宝珠进献给了广陵王,作为投诚的投名状,可宝珠才送出去……

    好半晌,袭远侯不甘似的自语:

    “能用淮南王和淮南王府一千余口的性命为太子开路,肯定是个狠人,可再狠,能比得过武王吗,如果武王知道是太子弄鬼……”

    “侯爷!”赵文殊放下茶盏,声音略高,

    “侯爷不要忘了在下前面的话,此事万万不可传于第三人知道,不然在下性命不保事小,就是侯爷乃至侯府,也难保万全。

    我知道侯爷期待通过这次站队,让侯府东山再起,可侯爷更该知道,自古夺嫡最是不分对错,不论好坏,只讲输赢的战争,

    但凡卷进夺嫡的漩涡,站对了,固然荣华富贵,可站错了,就会粉身碎骨,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哪怕慎之又慎,也难保万全。

    我今日既蒙武王当众亲口相邀,我觉得这便是咱们侯府的机缘,在下一定会想法子让侯爷攀上武王府这棵大树,

    只要有武王的庇佑,今后无论太子还是广陵王都会拉拢王爷,王爷到时便以武王马首是瞻,看武王的眼色行事。在下认为,这是实现侯爷愿望的最稳妥的法子,不知侯爷以为然否?”

    赵文殊对于朝局的一番透彻剖析,令得心疼银子的袭远侯顿时醍醐灌顶,高兴地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就听先生的。若是先生有法子将霜儿许配给武王,那便更稳妥了……”

    许配霜儿的话,是袭远侯高兴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就愣了,接着老脸就有些发热,

    “咳~哎,霜儿那孩子喜欢武王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其实……咳……”

    袭远侯虽嘴上说不藏着掖着,真要说,他还真说不出口,毕竟女儿喜欢武王的消息,就是他安排放出去的。

    他本指望女儿的才貌能让武王动心,武王再听说女儿喜欢他,自然就会主动上门求亲,谁知道等了五年,武王府的人就跟聋了似的,没一个人回应这件事,反而让女儿沦落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赵文殊见侯爷吞吞吐吐,已经猜到时怎么回事。

    霜儿的心思,赵文殊早就知道,京城的风言风语,他自然也听说了。

    按说以霜儿的容貌,才情,年纪都和武王可以匹配,只可惜霜儿的个性小家子气了些,做事也不够果断,胆量也小,当武王府的当家主母,绝难胜任。

    更何况武王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也不会看上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因此他一直装聋作哑,假装不知。

    现在袭远侯已经当面说了出来,他便不能继续装聋作哑,见侯爷难以自圆其说,便含糊地说道:

    “霜儿的事儿,还要看机缘,侯府和武王府走近以后,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两人又谈论半晌,袭远侯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也得了武王的青眼,

    “先生带回来的书童在哪里,叫进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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