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北疆苦寒,洛城也不输其半分,不过洛城种了大片寒梅,这时候开得正盛,让人只顾着红梅配雪景的美色,忽略其中的凛冽。

    正逢腊月十八,寒风刺骨,满地雪色,点缀着那一朵朵红梅,像是蓬勃的生命力。此时洛城也热闹着,柳凛风派人驻守在此,让其成了屈指可数的安乐之地,留在洛城的百姓好像知道能过上一个好年,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周意映眼睛蒙着纱布,倚在窗前,冷风灌在身上倒没什么感觉,从前进贡皇城的红梅不计其数,宫中更是百花盛开,如今她却妄图想再看一次。远处的声音时不时传到她耳朵里,她才感觉有一丝鲜活,雪花飘落在她脸颊上有些凉。

    她又想起,皇城的冬季只会下大雪,她被姑姑打扮得圆头圆脑,像个小毛球。表哥那时贪玩,将她推在地上当雪人,她哪能受这种委屈,当场哭的稀里哗啦,引来了正在处理宫中事物的姑姑,将她从雪堆中拯救出来,抱在怀里哄了又哄,还把表哥骂得狗血淋头。

    想起这个场景她不自觉笑了出来,牵动到眼角又褪了下去。寒风在此刻停住,风雪被一只手关在了外面,周意映也察觉到了身旁多了一个人。

    柳凛风瞧见她倚在窗口,想起大夫的嘱咐便走上前将窗户关了,“你寒症还没好,不能受冻。”

    也将热闹隔绝在外面,她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柳凛风不会去关心她想什么,只将她抱回床上,用棉被将她盖得严严实实,她一时间差点透不过气。

    他自顾自地说道:“最近北方有些乱战,我要去处理一下,你在府上好好待着。”

    柳凛风每次出门都会告知她,大概怕她找不到他,也怕她认为是抛下她了,其实她不明白为何柳凛风还愿意管她,可她知道他的心是好的,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知晓了。

    两人便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周意映不是个软性子,她被养得娇纵,虽吃了几年苦,那别扭的性子倒没怎么变,若要和他主动说上一句怕是难上加难,而柳凛风的确不善言辞,不然也不会在王府中任她蹉跎这么多年。

    场景渐渐远去,两人的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周意映在此刻清醒了,昨夜闹了半天她也没睡好,在凤仪宫赖了许久倒有些困意,浅浅打了个盹又梦到往事。

    见她清醒,柳墨梅将煮好的银耳杏仁粥递过去,告诉她周翡已经来过,看她睡得正香又去东宫检查太子课业了。

    周意映心头一动,想起备受‘折磨’的周容钰,和柳墨梅谈起:“我也好久未见钰兄长了,不知可好?”

    不提周容钰还好,一提柳墨梅脸色就带着几分气愤与无奈,见周意映还有些疑惑,也明白她如今已不常来宫中,解释道:“那混小子在外面装的挺好,回宫就原形毕露了,一点储君样都没有。 ”

    “你们不是好些时日没见面了吗,要不你带着这些零嘴去看看他吧。”柳墨梅招人收拾了一盒糕点与甜粥,和周意映商量。

    她欣然接受,还提了提枣红色的食盒,开玩笑地同姑姑说:“好啊,不过那这些就给钰兄长一人?我没有吗?”

    “你这丫头快走快走,这凤仪宫都快被你吃穷了。”柳墨梅一挑眉,冲她摆了摆手,作势要赶她出去。

    “略~”周意映朝柳墨梅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真是两个皮猴,看到她们本宫头就痛。”柳墨梅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不堪。

    “娘娘分明乐在其中呢。”翠萍拆穿自家主子的口是心非。

    柳墨梅笑了笑,记起先前之事,随口问道:“对了,那小宫女是哪家的?”

    凤仪宫离东宫有一大段距离,周意映的轿子留在了金龙殿外面,这下子只顶着毒辣的太阳徒步过去,楚楚怕太阳灼伤她特意去借了把伞,替她遮挡。

    路上还碰上了个熟人,周意映见到柳凛风是有些惊讶的,两人在此之前都没在宫中碰到过。看着七月怀中的书籍,她终于从仅剩的记忆中翻出柳凛风是太子伴读这件事。

    她其实没怎么关注过,至少周容钰从来没提起过,大概也是因为她的讨厌溢于言表。

    “郡主万安。”他仍然拖着他那病怏怏的身体,声音都有些虚弱,白色的长袍显得他身形消瘦,阳光照在他脸颊上白里透红,像个宝贵的瓷器,多亏有副好皮囊,引得不少人心疼。

    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们的关系说兄妹好像有些亲密了,可到底也一起生活了两年,在不知不觉中她好像有点依赖柳凛风,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明明想好了要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她嘴上说的轻松,可真做起来却有些困难。

    每叫一声“柳凛风”她就忍不住想到已经是景南王的他,她暗自懊恼,却不知如何改变:“楚楚,把伞给他。”

    周意映不想见到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这让她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她不能冲柳凛风发火,只好委屈自己了。

    七月惊奇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怀中的伞都有些烫手,“公子,郡主最近变了好多,都不……”

    “七月,隔墙有耳。”柳凛风打断他接下来的,眼中晦暗不明,“太子殿下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柳凛风到时,周意映已经到了许久,正哄着周翡高兴,周容钰站在旁边,一脸怨气,不像一国储君倒像个争宠不过的小孩子。

    “参加陛下,参加……”

    “景绪不必多礼,到朕这边来。”周翡笑着制止柳凛风的动作,示意他过来。景绪是他的字,熟悉柳凛风的人都会喊他景绪兄,只有周意映一人,连名带姓叫她柳凛风。

    “景绪的文章可比钰儿写的好多了,你多跟人家学学。”书桌上的卷轴是上个月老师布置的,由于这月便要检查,柳凛风便留在这里了。

    周容钰面上倒没什么变化,认同地点了点头,“是。”

    柳凛风赶紧弯腰,谦虚道:“臣哪里比得上殿下,殿下文采斐然,是臣的榜样。”

    周意映瞧着一旁七月的都快紧张死了,那手捏得死死的,见周翡略微打量地看着柳凛风,轻哼了一声,大家朝她看去。

    她满脸不服气,嘟囔着:“他哪里比得上钰兄长,我可是听说了,秦大人家的女郎看过钰兄长写的诗,就非君不嫁呢。”

    见周意映提起这件事周翡也顺着目光朝周容钰看过去,眼神也有些赞许:“那丫头也不错,只不过你钰兄长不喜欢,朕也不强求。”

    周容钰尴尬地上扬嘴角,一记眼刀朝周意映飞过去,她挑眉吐了下舌头,不去看他。

    “好了,朕还有事,你们两个聊吧,不是好久没见了嘛。”周翡起身准备离开。

    周意映见机撇嘴,皱着眉头,低垂着眼帘,一副伤心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控诉:“钰兄长分明是不想我来,嫉妒我分走你们的宠爱,可怜我还特意带来好吃的给他。”

    “你这小妮子就知道污蔑我。”周容钰一把将她脑袋敲了一下,对周翡道:“!父皇你可不能信她鬼话。”

    周翡只是看着她们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啊。”周容钰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将放了很久的食盒打开,看到的第一眼就收起来笑容。

    周意映很满意他的表情,“喜欢吗?”

    “吃了几年了你说呢?”她的问题让周容钰撇了撇嘴,“你怎么不带点外面的给我,就比如醉仙楼的烤鸡。”

    周意映不再理他,将一块桃花酥塞到嘴里,余光瞥见还站着的柳凛风,心中一沉,“哥,我找柳凛风有些事,你慢慢吃。”

    这一声“哥”让两个人都有了动作,周容钰点了点头,柳凛风神色如常,袖袍下手指微动,被周意映一把拉走,七月还想跟着被楚楚拦住。

    东宫外有一片池塘,养着周容钰最爱的孔雀鱼。

    柳凛风立在她身旁,身姿卓越,忽略他那副病弱的身子骨,他应该是个合格的护卫,周意映的视线有些长久,让他脸色有了变化,转头问:“郡主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同了。”

    对上他的眼睛周意映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她一脸怪异,好像柳凛风的问题很奇怪,“我不找你麻烦了,你不习惯?”

    柳凛风眨了眨眼睛,看向池塘里的小鱼,“郡主那些行为谈不上麻烦。”

    这让周意映想起他说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的话,柳凛风与常人真的不同,受了苛待与谩骂却还把她当家人,他没那么善良,所以只能是他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下意识碰了碰手腕的佛珠,有些恍惚,“柳凛风,你是舅舅亲封的城南世子,我是城南王的女儿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

    柳凛风却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严肃,“郡主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凛风毫无怨言。”

    她轻笑了一声,又问他另一个问题:“你喜欢上战场吗?”

    柳凛风对她的问题有些懵,眼眸微微睁大,顿了顿不由失笑,瞧着周围的秀丽景色,言语间带着些许雀跃:“在下钟情山水,自然不会想要上战场。”

    周意映听到他回答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刚上扬的嘴角终是落了下来,他的安稳人生终究是被她毁了。

    她向前几步,这个距离有些危险,几乎是整个人贴近了柳凛风,满眼认真,就这样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同他说:“好,那你这辈子都不许上战场。”

    柳凛风有些不明所以,眼神略微疑惑,他不明白周意映为何要这样说,却没再问下去,甚至没有后退:“这是郡主的命令?”

    “是……我的请求。”她停顿片刻,以为自己说不出来,可她说出来了,她在请求他,请求他逃开那个不幸的结局。

    柳凛风,你去游山玩水,看大好河山,世间风景甚多,鲁国不需要你以命相护,那不是你的责任,所以这辈子你只做城南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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