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已近日薄西山。金龙镇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显现出盎然生机。镇里百姓安居乐业,身穿布衣的农民扛着锄头日落而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慕荷步伐轻快走在队伍最前面,上次她来时没精力注意,正打算得闲闲逛时,却发现那些店铺都已经关门打烊,唯有一家客栈还开着大门。

    山路尽头,王京扶着林正,开口道:“颜兄,沈兄,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林正自从后山回来起,就一直不正常,偶尔正常一会儿,又会再次变得不正常,痴痴傻傻。王京拉着他时,他正以清澈的眼神四处张望。

    王京看了眼他,不禁叹息。

    慕荷悄悄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玉递给他,轻声对他说,“去京城找大夫时用它。”

    二人心照不宣。

    颜鹤与沈商陆回以作揖,“王兄保重。”

    道别后,王京和林正迎着夕阳远去,脚下身影渐行渐远。

    他们看着王京二人远去后,转身踏进客栈大门,小二看见后连忙簇拥而来,笑容满面问:“几位可是住店?”

    慕荷点头后走到台前,二话不说摸出银锭,财大气粗说:“一晚上,够不够?”

    小二喜笑颜开捧着银锭,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谄媚地说:“够!够!当然够!”

    “几位客官请随我来。”小二在前面恭敬引路。

    郅晗叉手走在最后面,拍了拍颜鹤的肩膀,小声问他,“她是什么来路,怎么如此大方?”

    颜鹤摇了摇头,将前因后果用简短的几句话概括了。郅晗一听,微微皱眉,呢喃道:“你们还真的善良啊。”

    “她不坏,只是嘴里没几句话真话而已。”

    走过蜿蜒木梯,便是四间上房,小二推开门,将肩上搭着的白巾取下来,抬起木凳往上擦,连忙递到慕荷身后,“小姐,请。”

    四间房是挨着的,小二向他们指引后,便以有事为由离开了。

    “明日一早便动身出发,今夜诸位好生休息。”颜鹤交代后,几位也转身回了各自房间。

    夜深人静,慕荷小心翼翼从木梯而下,摸黑走到台前。客栈里太黑,偶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可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好一路摸索。

    “小姐在找什么?”小二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让毫无防备的慕荷吓个半死。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看着他,“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说罢,小二已经将蜡烛点燃,亮堂的光照着整间房。但慕荷转身就踏上了木梯,走到一半扭头朝小二吩咐,“把文房四宝端我房里来。”

    “是。”

    小二做事效率极快,慕荷前脚刚进房里,小二后脚就跟上来了。

    小二点亮的蜡烛燃尽,月色朦胧,已是三更天。树影斑驳投射于窗前,慕荷疲惫地从木凳上站起伸了懒腰。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破门而入。

    一群带刀侍卫风风火火从门外冲进来,分列两旁,中间留出一条路,一位中年男子步履稳健带风而来。

    “小姐。”中年男子恭敬作揖。

    慕荷皱眉看着他,面上满是不耐烦,“怎么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子由内而外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质,但在慕荷面前仍旧恭敬,“婚期将近,还请小姐同我一道回去,您任性离家这么长时间,老爷和夫人很忧心你。”

    “担忧我?他们只是怕没有新娘子而已。”说罢,慕荷打开窗户就想跳下去。

    中年男子见状,扭头示意侍卫,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大步上前,说时迟那时快抓住慕荷的肩,用力将她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胆!你敢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慕荷斜视看了一眼,不耐烦说道。话刚一说出口,侍卫自觉地松开了手,低头退至一旁。

    “小姐还是请回吧,不要让属下为难。”

    中年男子朝后招手,终于将慕荷带了回去。声响极轻,没有吵醒其他人。

    第二天一大早,郅晗早早就在楼下候着了,随后颜鹤和沈商陆陆续走下来,却久久不见慕荷的身影。

    “我上去看看。”郅晗飞快上楼,在门口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于是破门而入,但房屋里空无一人。

    她匆匆下楼,说:“屋里没人。”

    沈商陆当即站起身,欲往楼上走。

    小二此时才从后厨走出来,手里端着几盘吃食,放在桌上。“客官请慢用。”

    “昨夜同我们一道的那位姑娘你可有见过?”沈商陆停住脚步问他。

    小二挠了挠头,思索许久才想起来,连忙摸出昨夜慕荷离开前交给他的画像,递到几人面前。“险些忘了,这是昨夜那位小姐差我交给几位的,小姐还让我给诸位带句话,说她有些事需要处理,等处理完后会来肃州找你们的。”

    “她有说过去哪儿了吗?”

    小二摇头,昨天夜里的事他只迷迷糊糊记得一点,“好多人来带她走的,不过他们嘴上叫她小姐,对她也很恭敬,我便没有多问。”

    没有生命安危,沈商陆也算放心下来,握着画像坐回原位。

    那几张画像被他展开,是慕荷根据记忆里画出来的,分别对应颜鹤、沈商陆和郅晗。

    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郅晗拿到画像那一刻,不禁感叹,“画得真好。”

    而沈商陆悄然将手上的画像放进衣袖,面色如常。

    等到用餐结束,颜鹤起身说,“事不宜迟,走吧。”

    马棚里,三匹骏马已经吃饱干草,被拴在那儿等着主人来牵走它。

    随后,三人策马而行,一路远去,消失于远方碧蓝天际。

    时光飞逝,一晃过去一个多月,如今已是酷暑,烈日当头。毒辣的阳光洒满地面,让路上那些花草都被迫卷起了边叶,奄奄一息。

    三马三人的身影因阳光照射映于地面,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硬邦邦的土上,水痕在片刻间消失不见。

    郅晗靠在大树旁,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将脸上汗珠尽数抹去,打开携壶咕咚喝水。

    光太刺眼,郅晗眯着眼问,“还有多久到肃州?”

    颜鹤的额角也布满汗珠,他拿出手绘地图,望向远方,声调嘶哑,“经过前方的宜和村,再翻过它后面的山头就到了。”

    沈商陆已经口干舌燥,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后,他才说:“如今正值酷暑,烈阳之下强行赶路,恐遭中暑。不妨在宜和村休整几日,免得顾此失彼。”

    几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山头不高,翻过去最多三日就能到,能在约定时间抵达肃州。颜鹤思虑后,点头同意了。

    抵达宜和村时,夜幕已经降临,整座村庄被笼罩于夜色之中。

    宜和村的房屋颇具原始风范,大多是由黄土筑成。门口断断续续挂着的几盏红灯笼在黑夜里随风摇晃,晃眼一看,就像是一颗颗通红的眼。

    那些房屋独栋存在,每家每户相隔甚远,看起来没有普通村民的帮扶与情意,就像彼此不相识一般。

    如今夜深人静,家家户户皆闭门谢客,屋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丝毫亮光。偶尔有阵凉风从山间吹来,穿过狭长的缝隙带来阵阵阴森的声响。

    此时气温已经转凉,褪去了白日的燥热。颜鹤一行人并肩站在村口,放眼望去,村落里时而还飘着白雾。那些低矮的房屋在白雾里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于恐怖梦境。

    郅晗顿感后背一阵凉风袭来,不禁发问,“这里真的有人住?”

    不会住的是鬼吧。

    颜鹤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所见所闻实属诡异。他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白雾朦胧,不知不觉间从远方山谷而来,渐渐弥漫到村口,随后又消失不见。伴随白雾一起来的,是一阵凄厉的声音——

    “大兔子有病,二兔子瞧,三兔子抓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她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整个村落置身山谷之中,不免回声阵阵。那道凄厉的嗓音在回声中更显骇人,让他们三个鸡皮疙瘩掉一地。

    沈商陆的额角涔出层层冷汗,他也分不清是被面前诡异的气氛唬住了还是因为天气太热导致的,抬手将汗迹抹去。强装镇定淡然地说:“这里怎么如此阴森可怖?”

    “比起这里,我觉得烈日炎炎也勉强可以赶路。”

    郅晗点头同意,“颜鹤体质不好,走到哪儿哪儿出事,不如我们连夜赶路去肃州。”

    “有道理。”

    在一旁观察环境的颜鹤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悲凉的回声持续萦绕,过了会儿整座村庄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就在郅晗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一阵又一阵的嘶哑哭声此起彼伏。

    郅晗将手放至腰间,迅速把三节利刃组合,继而握着剑柄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她的脚步缓缓移动,神色严肃,嘴唇微抿。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由远及近。随之,一道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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