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云勾唇一笑,将握绳的手往前一拽,又朝后指了指,“看见了吗?你母亲的命在我手里,只要我一松手,她就会掉下去。”

    说罢,他虚晃一枪松开手,粗绳不断从他手中滑走,悬在半空的杨翡也不断随之下降。

    “不要!”许乾的心揪成一团,大喊道。

    王青云得以满足,及时拉回粗绳,极速下降的杨翡终于停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银票呢?”王青云开口问。

    许乾一改往常的平静,慌忙从怀中摸出银票,在迈出步子之前倏地停住。脑海里闪过来这里之前颜鹤对他的叮嘱——敌人在暗你在明,他们箭术高超,你尽量朝有遮挡的地方去。

    王青云所站的地方一片空旷,走过去无疑是把命明摆着送给他。

    看见许乾一动不动,王青云又一次恐吓他,粗绳又被松了几转,杨翡失重往下坠,最终再一次停在半空。因为持续受到惊吓,杨翡早就晕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粗绳末端重量突然减弱,随后崖底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响,王青云脸色大变,松开绳连滚带爬滚进草丛里,在刀疤的掩护下离开了这里。

    许乾飞快跑上前拉住绳子,此时刀疤将弓箭对准他射出一箭,离弦之箭破风而行。铁剑与箭矢碰撞,发出清脆声音,箭矢被打落在旁,郅晗的突然出现保住了许乾的性命。

    “母亲!母亲!”许乾手里紧紧攥着粗绳,喊得撕心裂肺,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回声从崖底传回来,整座山谷都回荡着锥心刺骨的哀嚎声。

    *

    山洞里,刀疤和王青云齐齐整整跪在地上。

    张让依旧眼眸含笑,却给人无法接近的寒意,他揪住王青云的肩,迫使他看着自己。“告诉我,我说过什么?”

    “在您离开前不要惹是生非,不要让颜鹤发现您的存在。”王青云极力控制着发抖的身子,回答道。

    “那今天呢?”

    “我想杀了他们母子,雪恨!”

    张让闻言鼓掌,“有志气,但不该是现在。”话音刚落,他便指着晕过去的杨翡,“颜鹤早在山崖下做好了准备,你杀不了他们,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原先张让的确对他们的决策不管不问,要杀人也由着他们去。但今日他准备启程离开时,竟看见颜鹤一行人兵分几路往山崖山底走,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这才半路劫走了杨翡,传暗号让他们离开。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

    张让摸出一张阵旗,像施舍般递到他手上,“用这个困住颜鹤,至少确保我的离开不受任何阻碍。”

    “好!”

    在走之前,张让在刀疤身旁停留,语调冰冷地提醒他,“别忘记你的任务。”

    “是!”

    张让离开后,刀疤从地上站起身,信手拍着腿上的灰尘,又瞥了眼失神的王青云,说:“先放下你的私人恩怨。”

    “我知道了。”王青云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与地面摩擦,沙砾遍布,手背瞬间血肉模糊。他却感受不到痛意,只是在想:死之前,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既然颜鹤破坏了他的整个计划,如今杀不了许乾,杀个颜鹤也行。

    *

    许乾失魂落魄地回到许家,明明他回来是接母亲和二叔去邻京安享晚年,是去享福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们却相继离开?

    短短几日,其乐融融的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郅姑娘,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许乾问她。

    如果自己不回来,母亲和二叔就不会遇害;如果自己不回来,就不会看见变得面目全非的人和物。

    郅晗向来不会安慰人,论安慰人,颜鹤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见她拍了拍许乾的肩,用极其简短的话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对于许乾的遭遇,郅晗感同身受。想救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瞬,颜鹤一行人从小院里走回来。不同于屋内沉闷的气氛,他们显然要乐观许多。

    “阿乾,你怎么了?”王永上前问他。

    王永好歹看着他长大,许乾看见他时,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母亲,母亲她……”

    “杨翡没坠崖。”王永说。

    这话一出,不仅许乾一脸吃惊,旁边的郅晗也同样不可置信。

    随后,王永把颜鹤布置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们俩,瞒着他们是为了让许乾表现得真情流露,这样才能让王青云放松警惕。

    按照计划无非两个结局,一是王青云良心发现放走杨翡,二是王青云恼羞成怒松手摔下杨翡。无论哪个结局,颜鹤都做好了准备,可他没有想到,竟然突发意外被人半路劫走了。

    “许大人,颜大人,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说是叫什么王青云。”小厮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封信。

    一听到王青云三个字,所有人都绷紧了心中那根弦。颜鹤接过信,撕拉一声打开信封,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清清楚楚写着让颜鹤前往半山腰山洞赴约,杨翡在他手上,申时之前见不到人就等着给杨翡收尸。

    许乾一目十行看完后,当即按住颜鹤的肩,摇头说,“大人不能去。”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她是我母亲,理应由我前去。”

    颜鹤提了提下衣衣摆,目光坚定,“我既任肃州知府,便是百姓父母官,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再争了,我去赴约。”

    站在一旁的郅晗看着颜鹤,冷若冰霜的脸上氤氲出并不明显的笑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见颜鹤就会不由自主眼角含笑。

    “我陪你去。”她说。

    颜鹤循声望去,视线与她交汇,朝她颔首。二人一前一后迎着光走出门,阳光给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圈金光。

    许乾正打算追上去,沈商陆瞬间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别去添乱了,你若是心里觉得亏欠,便同我去个地方。”

    说罢,沈商陆拔腿朝外走,许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紧随其后跟在他身后,只留下王永一个人愣在原地。

    “村长,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小五好奇发问。

    王永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去找昭华,毕竟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偌大的房间在一瞬间变得空空如也。

    山洞

    阵旗悬于半空,只等颜鹤进入,便能困住他至少一个时辰。昏迷不醒的杨翡躺在山洞尽头,似乎是怕颜鹤不能及时注意她,她的身旁围着不少正在燃烧的蜡烛。

    爬到半山腰时,山洞格外显眼。只是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很不寻常。

    “小心埋伏。”

    郅晗警惕地在前探路,可山洞四周一览无余,压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她也因此渐渐放松下来。

    躺在尽头的杨翡自然进入了他们俩的视野,郅晗和颜鹤不敢轻举妄动,依旧站在山洞门口。颜鹤环顾四周,发觉尽头明亮的烛光中夹杂着些许不同的光。

    此时,昏迷的杨翡终于苏醒,她被五花大绑的动弹不得,内心的恐惧驱使她不断呼救。在看见颜鹤的那一刻,她像是看见了救星,沙哑着声音喊道,“颜大人,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声音越来越小。

    几乎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还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绑架,她的精力耗尽,又晕了过去。

    许乾之前撕心裂肺的场面犹在眼前,郅晗怕杨翡又出事,几乎在她晕过去的同时冲了进去。

    身旁人影如离弦之箭般消失,颜鹤也追了进去。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郅晗却在山洞正中央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站在那儿。

    黑色瞳仁里倒映着满天火光,火势越来越大,整座府邸被烈火裹挟,席卷于火舌之下。

    郅晗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脚腕,定睛一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立即蹲下和她抱在一起。“小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我一直都在陪着你。”一道在火光中的模糊人影抬手抹去她的眼泪,目光温柔看着她。

    郅晗声泪俱下,差点喘不上来气,带着失而复得的愉悦感对她说:“还好,还好你在。”

    可是下一刻,火光冲天越来越大,火势蔓延开来,将一切席卷一空。模糊人影如流沙般消散在风中,郅晗又一次亲眼目睹她葬身火海。

    “不要!”郅晗发疯似的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通通从指缝溜走。

    紧随其后的颜鹤也驻足原地,瞳仁里出现的不是失火场景,而是一片民生凋敝、哀鸿遍野。饿殍遍地都是,衣不蔽体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

    官兵来去匆匆,从他身旁走过。

    “朝廷还不派发赈灾粮吗?”

    “这座城里快没有百姓了。”

    “律法不具威慑力,豪强并起,杀伤抢掠,我们能怎么办?”

    ……

    怎么会变成这样?

    目光一转,血泊里赫然躺着一个人,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倒在血泊中。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

    颜鹤走近一看,血泊里躺着的,竟然是郅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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