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巡抚阮清之子遇害一事立刻闹得沸沸扬扬,即使已经入夜,阮府依旧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丫鬟家丁忙前忙后。

    “去报官了吗?”

    “去了,官兵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几个丫鬟提着灯笼往前厅走时,嘴里窃窃私语。

    “谁这么大胆,京城谁人不知小少爷是老爷最疼爱的儿子,平日里老爷生气都没有动手打过他。凶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来杀他。”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萍姐是第一个进去发现小少爷遇害的人。听她说啊,小少爷的死状可吓人了……”

    月黑风高,经过这番添油加醋后的描述,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她有没有看清凶手的模样?”

    另一个丫鬟摇头,“萍姐都吓晕了,怕是不记得凶手长什么样子。但我听管家说是个女的,武功还不差。老爷已经找画师来画像了,画像一出就会全城通缉。”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丫鬟及时打断,“先别说了,咱们还得去收拾房间,去迟了又得被骂。”

    说罢,几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黑暗中,有人把她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旋即一个转身,脚尖点地朝高墙跳去,精准落在屋檐之上。

    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阮清倾尽全力加大府内巡逻的力度,旨在抓到真凶。又去府衙找来画手,根据萍姐的描述画了几份画像,每队各执一份。

    家丁摸出别在腰间的画像,摊开看了又看,只依稀看见右下角的字,念了一遍:“郅……晗?”

    “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旁边的人及时开口:“哥,你忘了,她曾经是千机阁的杀手,还和你作过对。”

    这一提及,男子才想起来。

    当初他身上没带钱,在街边吃了顿霸王餐,被路过的郅晗打了一顿。

    “呵!”他冷笑一声,把画像卷起来,“当初说得正义秉然,最后还不是照样成了杀人犯!”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角落响起,让家丁警惕起来。

    “你!去看看什么情况。”他随手叫来一个人。

    “是。”

    过了一会儿,那人折返回来,“老大,里面没看见人,也许是别处跑来的野猫。”

    于是一队人马又重新开始巡逻。

    人群走后,郅晗从屋檐跳下来,和黑夜完美融为一体。她靠墙而坐,努力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时辰之前

    郅晗从徐府出来,回客栈的路上莫名其妙变得昏昏沉沉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走回客栈,于是寻了个人少且安全的地方休息会儿。

    等她醒来时,置身于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南面做门窗,内部以屏风隔断,博古架上摆着多种多样古玩和玉器,显然是大户之家。

    郅晗粗略地环顾四周,只见书案边上有双脚若隐若现,于是径直走过去。

    地上赫然趴着一个成年男子!后背插入一根利剑,血流了一大摊。

    和颜鹤待久了,尸体也见得不少,她淡定地把尸体翻过来,却在看清人脸时睁大了双眼。

    “这是……阮天赐?”郅晗自说自话。

    没等她进一步动作,门外突然传来声响,砰砰砰的拍门。

    “少爷!该吃晚饭了!”萍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把门锁上了,开开门。”

    下一刻,门从外面被撞开。

    郅晗抬眸,和萍姐四目相对。

    “你……”萍姐支支吾吾,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郅晗起身,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杀人了!杀人了!”强烈的视觉刺激下,萍姐只相信她看见的,于是大吼一嗓子。还没吼完,却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这一嗓子穿透力太强,必然引来不少家丁。

    情急之下,她来不及细想,当即翻窗逃走了。

    月光透过屋檐洒在地上,郅晗后背靠墙坐在那儿,单手搭在膝盖之上。虽然看不清脸上神情,依旧知道她在思索。

    即使郅晗再不聪明,也知道这是特地为她设下的局。有人亲眼目睹自己出现在凶案现场,怕是明天就会坐实杀人犯这个猜疑了。

    阮清是个爱子如命的人,届时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要是不藏起来,就只有被官府带走这个下场。

    她不能被抓,至少不能带着冤屈被抓。

    “什么人!”突如其来的惊吓声打断了郅晗的思绪,逐渐向她逼近。

    郅晗本能把手搭在腰间,却没有真正动杀心,反而把手收了回来。

    “是嫌犯!快来人把她抓起来。”

    家丁拥上前,只见郅晗抬腿一扫,冲在前面的家丁立即倒在地上。

    对不住了,她想。

    郅晗来去如风,一溜烟消失不见。

    “去告诉老爷,发现疑凶身影了。”

    “是。”

    次日

    颜鹤一早就守在郅晗房门,敲门却无人应答。小二从门口经过,颜鹤拉住他的手臂,问:“住这儿的人有没有回来过?”

    小二直愣愣摇头,“从昨晚宵禁到今天早晨,客栈都没有人进出过。”

    “多谢。”

    昨日清晨到现在,郅晗都没有露过面。

    能去哪儿?他想。

    就在颜鹤思索之时,街市突然变得嘈杂,脚步声不绝于耳,他往前一步靠在窗沿旁,注视着底下。

    官兵手持长矛于人群中穿梭,一手单举画像,问百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没有。”

    画像贴满了整条街市,只要途径此处的人都能记得通缉犯的长相。

    颜鹤定睛一看,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走下楼,接下来看见的一切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巡逻官兵刚走远,那些贴在墙上的画像被人扯下来,撕成碎片后往头顶一扔,霎时化作白雪纷纷扬扬落下。

    “哎!这可是通缉犯的画像,你这姑娘在做什么?”有人呵斥道。“妨碍公务,你简直大胆!”

    “她……她……”

    旁人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怒气,“她什么她,你结巴了?”

    “她……长得好像就是那个通缉犯。”

    “不可能!哪个凶手能这么光明正大招摇过市。”他从别处扯下画像,抬眸一看,话卡在喉咙口,又咽了回去。

    郅晗满脸杀气,点头道:“对,我就是画像上那个人。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这话一出,刚才还正义使然的男子瞬间变了脸色,转身就想离开。

    郅晗快步上前,按住男子的肩膀,使他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

    接下来一幕,让在场所有人惊慌失措,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她的声音环绕在男子耳际,宛如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指指点点,以前那些对我说三道四的人都成了刀下鬼,你觉得……你会是例外吗?”

    “啊!”男子吓得浑身发颤,即使说话声音在抖,却还是很硬气。“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难道你还敢当众杀了我不成?”

    他在赌,赌郅晗不敢当众杀了他。

    但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就像亡命徒一般,根本不在意是不是大庭广众。

    “那我就让你看看。”郅晗手里藏着匕首,紧贴男子脖颈的肌肤。“我到底敢不敢杀你。”

    铁器冰凉的触感让男子后背发凉,旋即干脆利落一刀划过,鲜血从血管喷涌而出,衣裳皆被鲜血浸湿。只见他吐出一口血后,不受控制倒地身亡。

    “大家都看见了,我叫郅晗,尽管让官府来抓我,但保不齐他的下场就是你们将来的下场。”

    当众杀人,让在场所有人害怕、恐惧,他们怕下一个死于非命的人是自己,于是朝四面八方逃走,没有人想到去报官。

    窗沿出现一道划痕,那是颜鹤的手笔。

    他现在脑中一团乱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匆匆跑下楼。

    下楼时,正巧店小二往楼上走。颜鹤和他擦肩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抱歉。”

    颜鹤站在木梯之上,店小二及时劝阻他:“客官,底下出人命了,您还是待在客栈里安全些。”

    “多谢,我心里有数。”

    官府官兵还没赶到,颜鹤推开门走出去时,郅晗才刚刚走远。他大步流星往前追,边走边叫她:“小晗。”

    郅晗却径直走去,不曾回头。

    “小晗……”

    连叫几声后,郅晗才终于转身,眼神里满是疏离,“你叫我?”

    颜鹤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就杀了,还需要和你解释吗?”郅晗果断移开他的手,“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颜鹤眼中闪过一阵落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不论是说话语气、还是面部表情,都和他记忆里的郅晗有差距。

    “杀人有违南安律法,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杀人的。”尽管他觉得面前这人很陌生,但还是很担忧。

    “颜大人,我手上沾着的鲜血可不少。”郅晗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离开了。

    颜鹤心凉了半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果然,她还是让他失望了。

    “你是不是有苦衷?”颜鹤最后一次追上前问她。

    “没有。”

    冬日凉风袭来,让颜鹤觉得周身都凉透了,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失魂落魄回了客栈。

    似是察觉到目光注视,颜鹤转头看向胡同口。

    而胡同口角落,一道人影及时侧过身,才没有被他发现。

    不一会儿,官府已经派人来了。

    角落里站着的人亲眼目睹尸体运回衙门,以及刑房当值询问现场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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