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屿低头看她，江生却没理他，而是直勾勾盯着那算命的。
那人不像正经算命的，摆的小摊比江生之前随手用的木板还破。只跟前摊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自己连把小椅子也没有，就这么坐在布上。跟前用石头划拉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大字：算命。
旁边一个小木碗，里边零星几个铜板。
再看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乞丐兼职算命的。
“大哥，说话呀。”江生越凑越近，几乎要伸手去撩他脸上的碎发。
她刚要伸手，就被人一掌拍开。那算命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扯了布就跑。刚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把自己的小木碗顺走了。
江生直起身，久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即侧过身，果然傅屿正盯着她。她挠挠头：“我真不是来拆台的，毁人生意断人钱财在我们这行是大忌。我还是很守规矩的。”
傅屿：“那我算到一半的卦怎么说？”
江生：“你又还没给钱。”
她想了想，又说：“再说你算命怎么不找我，难道不应该照顾老朋友的生意吗？”
“是吗？”傅屿轻轻笑了声：“你这个老朋友我都快高攀不起了。”
他转过身和江生面对面，灯火在他的侧脸明灭：“那你帮我算。”
江生点点头：“算什么，尽管说，保证准。”
"姻缘。"
江生不由看他一眼。
“怎么了？我算这个，很奇怪？”
江生摇摇头：“来个简单的，不收你钱。”
她在路旁拾起几枚落叶，叶片染上秋意，泛着好看的黄。江生捏着叶片抛出，风轻轻过，吹的叶片随风翻飞。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叶片，道：“诶，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傅屿也垂眸看那四散的落叶，有些愣怔：“真的吗？”
“那是自然。”江生瞥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可以怀疑你自己的人品，但不能怀疑姐的算卦能力。
她摸着下巴：“你可以坚定地选择她。”
傅屿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点：“谢谢。”
“她…是怎么样的？”他似乎踌躇了片刻才问道。
“如云如雾，”江生蹲下身，探手挥散了秋叶：“我看不透她的命数。”
倏忽间寒风卷起细雪，刮的衣摆翻飞。路边的叶片蜷缩着飘远了，江生冻的指尖微红，将手缩进衣袖里搓了搓。
她正想起身，一件毛边披风兜头罩下来，一瞬间遮住了视线，却没盖住她的脸，而是轻轻覆上背脊。
江生抬头，就见傅屿弯腰替她系着领口的绳结。他今日没束发，只用一根素簪盘起一部分长发，此刻弯着腰，胸前那缕黑发便随风蹭在江生脸侧。
“谢谢，”她先道了谢，又伸手拢了拢衣领：“我自己来吧。”
“没事，你自己不方便。”说话间，傅屿已经系好，起身时隔着衣袖扶了江生一把，将人带起身。
江生眨眨眼，这样有分寸的举动，恍惚间仿若感到了无法言语的珍重。
雪渐渐停了，风却越刮越响。
快到下元节，向来最繁华的良安街已经挂起了花灯。下元节不比上元节热闹，已经渐渐有些衰落，但这个有些偏僻的小县里似乎还保留着不少节日习俗。
江生一路走一路看，无论是隐居避世的望涯山还是云游道士的小山头，显然都不会有这么热闹的民间风俗。
往日在山上，她也只是跟着道士修斋设醮，祈求福禄。如今下了山，她自己算不上纯正的修道之人，因此大抵也不会再继续。
傅屿走在她身侧，用伞面挡着风，然而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路上的行人都不免匆匆加快脚步。
身后还有一个叽叽喳喳的玄九，时不时在江生身侧窜来窜去。
“呦呦呦，这不那谁啊？”
江生的左侧冒出个脑袋。
“不是不跟我们玩了吗？怎么还穿着小爷送来的衣服？”
见江生不理他，玄九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他是刚刚送披风来的。那算命小摊处离红月楼不远，不知傅屿什么时候让人回去拿的衣服，江生站起来后玄九就在旁边跟着了。
“为什么要让他来送衣服？”江生颇有些咬牙切齿。
傅屿笑了笑：“我没指定谁来，他自愿的。”
江生又沉默地走了两步，直到玄九再一次从她左侧冒出头来，并企图说些什么，江生直接捏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玄九抗议。
“只是不跟你玩，”江生冷眼相待：“我跟玄七玄十一玄十四玄十五十六十七都玩。”
见人安静下来，江生松了手。
谁知玄九一蹦三尺高，指着傅屿就笑道：“她也不跟你玩！哈哈哈哈！”
江生撇撇嘴，有些无语。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幼稚的，傅屿哪里会计较这些。她一转头，果然挂在他脸上的那抹笑还是那么如沐春风。
回了红月楼，傅屿带着江生上了四楼。穿过寻常商铺样式的一二楼，三楼的布局大多是些店面，租给典当行、药铺之类的，赚些租金。
四楼则是老板个人的豪华顶层以及随从们的员工宿舍。
傅屿带她进了一间房间，与三楼的茶室差不多，但是更大。侧面摆放着一面墙那么大的置物架，放着好些名贵的茶叶和药材，像是主人的收集癖好。
他邀江生入了座，并没有泡什么茶，而是命人熬了些姜汤。只下了一片不到的生姜，又加了去核的红枣，撒一把枸杞，滚水煮五分钟，可以排去体内寒气。
夜晚本是一天中阳气收敛之时，不宜发散太过，因此便少加了些姜。
原先的披风沾了凉意，傅屿一并让人换了。此刻江生正窝在榻上，身上裹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做的裘衣，柔软舒适。手里还捧着热乎的姜枣茶，身上的寒意已经去了大半。
桌案上还有些点心，傅屿往她那推了推，问道：“找我做什么？”
江生盯着眼前地板的缝隙发呆，原先她想来确认一下傅屿出现在戍阳县的意图，若是单纯来视察商铺的就算了，若是要揭发她身份，那就要考虑一些特殊手段了。
但是眼下又是裘衣又是姜枣茶的，那人看着和善的很，不像要揭发她，甚至连坏人都不像。
江生思索片刻，还是慢吞吞问道：“你来戍阳县做什么？”
“不是来揭发你女扮男装顶替陈县令身份的。”傅屿坦诚道：“你可以相信我，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就像你同样有什么内动力驱使你这么做一样。”
“同样，我也不能告诉你。”
江生瞥他一眼：“不用把我做的事这么详细地说出来，烂在肚子里就好。”
傅屿点点头，他今晚似乎格外愉悦，说什么都依着，甚至上赶着要帮忙。
“今早你说要找的人，是谁？”傅屿指尖点着杯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可以的话，我帮你。”
“江时。你听过这个名字吗？七年前在你们楼里做事。”
傅屿动作一顿，七年前，他尚且年幼，红月楼还不是他手下的商铺。
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七年太久了，不一定找得到。”
傅屿招手让玄十一去找红月楼的理事问问。那名理事在楼里待的时间长，已有十几年之久，一直代理楼中事物，想来要清楚些。
江生本也对找到江时这事儿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那名理事只听了名字就道：“是不是那个被叫去县衙问话的？”
“哎呀，我这记性，”理事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记不得是几年前了，但是那案子我还记得，这些年陆续被翻出来，来咱们楼里调查的衙役也有好几批，都是我招待的。”
“那李家老大死得惨哟，”那时候他也去凑了热闹:"被人捅了几十刀！后来过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县衙查到什么了，突然来楼里将人带走了，隔了一两天才回来。我那会儿差点以为江时是凶手，这才记住他的。"
“而且他老实本分，干的送货的活计，平日里也勤奋，虽然不怎么起眼，但大家对他印象一直不错。”
“他现在还在楼里吗？”江生问。
理事摇摇头：“不在了，去年就离开了红月楼，也不知道去了哪。不过李家小妹死之前，偶尔能见着他上郊外去找他们母子俩。”
傅屿不了解这些案子的详情，因此没出声。
江生却是拧眉：“江时和李悦认识？”
“是啊，那是好久之前了吧，江时刚来楼里那会儿。”说起这些，理事难得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那大概是八年前。那会儿李悦还未及笄，时常做些女工放在咱们店里代售，赚些钱补贴家用。”
李悦的女红很好，做的物件精细好看，人又乖巧懂事，理事倒是很喜欢她。有时也会给她些贵重的丝线，托她织成成品，让她赚些手工费。
江时是外地来的，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手上也只有练剑留下的一层茧子，不像干粗活长大的，倒像是落魄的少爷。
那会儿刚到镇上，身上穷的响叮当，还碰上了打劫的。李悦那小姑娘心善，替他给了些钱打发了。后来又看他打算睡大街，就给介绍到红月楼里干活了。
那人不像正经算命的，摆的小摊比江生之前随手用的木板还破。只跟前摊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自己连把小椅子也没有，就这么坐在布上。跟前用石头划拉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大字：算命。
旁边一个小木碗，里边零星几个铜板。
再看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乞丐兼职算命的。
“大哥，说话呀。”江生越凑越近，几乎要伸手去撩他脸上的碎发。
她刚要伸手，就被人一掌拍开。那算命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扯了布就跑。刚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把自己的小木碗顺走了。
江生直起身，久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即侧过身，果然傅屿正盯着她。她挠挠头：“我真不是来拆台的，毁人生意断人钱财在我们这行是大忌。我还是很守规矩的。”
傅屿：“那我算到一半的卦怎么说？”
江生：“你又还没给钱。”
她想了想，又说：“再说你算命怎么不找我，难道不应该照顾老朋友的生意吗？”
“是吗？”傅屿轻轻笑了声：“你这个老朋友我都快高攀不起了。”
他转过身和江生面对面，灯火在他的侧脸明灭：“那你帮我算。”
江生点点头：“算什么，尽管说，保证准。”
"姻缘。"
江生不由看他一眼。
“怎么了？我算这个，很奇怪？”
江生摇摇头：“来个简单的，不收你钱。”
她在路旁拾起几枚落叶，叶片染上秋意，泛着好看的黄。江生捏着叶片抛出，风轻轻过，吹的叶片随风翻飞。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叶片，道：“诶，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傅屿也垂眸看那四散的落叶，有些愣怔：“真的吗？”
“那是自然。”江生瞥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可以怀疑你自己的人品，但不能怀疑姐的算卦能力。
她摸着下巴：“你可以坚定地选择她。”
傅屿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点：“谢谢。”
“她…是怎么样的？”他似乎踌躇了片刻才问道。
“如云如雾，”江生蹲下身，探手挥散了秋叶：“我看不透她的命数。”
倏忽间寒风卷起细雪，刮的衣摆翻飞。路边的叶片蜷缩着飘远了，江生冻的指尖微红，将手缩进衣袖里搓了搓。
她正想起身，一件毛边披风兜头罩下来，一瞬间遮住了视线，却没盖住她的脸，而是轻轻覆上背脊。
江生抬头，就见傅屿弯腰替她系着领口的绳结。他今日没束发，只用一根素簪盘起一部分长发，此刻弯着腰，胸前那缕黑发便随风蹭在江生脸侧。
“谢谢，”她先道了谢，又伸手拢了拢衣领：“我自己来吧。”
“没事，你自己不方便。”说话间，傅屿已经系好，起身时隔着衣袖扶了江生一把，将人带起身。
江生眨眨眼，这样有分寸的举动，恍惚间仿若感到了无法言语的珍重。
雪渐渐停了，风却越刮越响。
快到下元节，向来最繁华的良安街已经挂起了花灯。下元节不比上元节热闹，已经渐渐有些衰落，但这个有些偏僻的小县里似乎还保留着不少节日习俗。
江生一路走一路看，无论是隐居避世的望涯山还是云游道士的小山头，显然都不会有这么热闹的民间风俗。
往日在山上，她也只是跟着道士修斋设醮，祈求福禄。如今下了山，她自己算不上纯正的修道之人，因此大抵也不会再继续。
傅屿走在她身侧，用伞面挡着风，然而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路上的行人都不免匆匆加快脚步。
身后还有一个叽叽喳喳的玄九，时不时在江生身侧窜来窜去。
“呦呦呦，这不那谁啊？”
江生的左侧冒出个脑袋。
“不是不跟我们玩了吗？怎么还穿着小爷送来的衣服？”
见江生不理他，玄九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他是刚刚送披风来的。那算命小摊处离红月楼不远，不知傅屿什么时候让人回去拿的衣服，江生站起来后玄九就在旁边跟着了。
“为什么要让他来送衣服？”江生颇有些咬牙切齿。
傅屿笑了笑：“我没指定谁来，他自愿的。”
江生又沉默地走了两步，直到玄九再一次从她左侧冒出头来，并企图说些什么，江生直接捏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玄九抗议。
“只是不跟你玩，”江生冷眼相待：“我跟玄七玄十一玄十四玄十五十六十七都玩。”
见人安静下来，江生松了手。
谁知玄九一蹦三尺高，指着傅屿就笑道：“她也不跟你玩！哈哈哈哈！”
江生撇撇嘴，有些无语。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幼稚的，傅屿哪里会计较这些。她一转头，果然挂在他脸上的那抹笑还是那么如沐春风。
回了红月楼，傅屿带着江生上了四楼。穿过寻常商铺样式的一二楼，三楼的布局大多是些店面，租给典当行、药铺之类的，赚些租金。
四楼则是老板个人的豪华顶层以及随从们的员工宿舍。
傅屿带她进了一间房间，与三楼的茶室差不多，但是更大。侧面摆放着一面墙那么大的置物架，放着好些名贵的茶叶和药材，像是主人的收集癖好。
他邀江生入了座，并没有泡什么茶，而是命人熬了些姜汤。只下了一片不到的生姜，又加了去核的红枣，撒一把枸杞，滚水煮五分钟，可以排去体内寒气。
夜晚本是一天中阳气收敛之时，不宜发散太过，因此便少加了些姜。
原先的披风沾了凉意，傅屿一并让人换了。此刻江生正窝在榻上，身上裹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做的裘衣，柔软舒适。手里还捧着热乎的姜枣茶，身上的寒意已经去了大半。
桌案上还有些点心，傅屿往她那推了推，问道：“找我做什么？”
江生盯着眼前地板的缝隙发呆，原先她想来确认一下傅屿出现在戍阳县的意图，若是单纯来视察商铺的就算了，若是要揭发她身份，那就要考虑一些特殊手段了。
但是眼下又是裘衣又是姜枣茶的，那人看着和善的很，不像要揭发她，甚至连坏人都不像。
江生思索片刻，还是慢吞吞问道：“你来戍阳县做什么？”
“不是来揭发你女扮男装顶替陈县令身份的。”傅屿坦诚道：“你可以相信我，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就像你同样有什么内动力驱使你这么做一样。”
“同样，我也不能告诉你。”
江生瞥他一眼：“不用把我做的事这么详细地说出来，烂在肚子里就好。”
傅屿点点头，他今晚似乎格外愉悦，说什么都依着，甚至上赶着要帮忙。
“今早你说要找的人，是谁？”傅屿指尖点着杯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可以的话，我帮你。”
“江时。你听过这个名字吗？七年前在你们楼里做事。”
傅屿动作一顿，七年前，他尚且年幼，红月楼还不是他手下的商铺。
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七年太久了，不一定找得到。”
傅屿招手让玄十一去找红月楼的理事问问。那名理事在楼里待的时间长，已有十几年之久，一直代理楼中事物，想来要清楚些。
江生本也对找到江时这事儿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那名理事只听了名字就道：“是不是那个被叫去县衙问话的？”
“哎呀，我这记性，”理事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记不得是几年前了，但是那案子我还记得，这些年陆续被翻出来，来咱们楼里调查的衙役也有好几批，都是我招待的。”
“那李家老大死得惨哟，”那时候他也去凑了热闹:"被人捅了几十刀！后来过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县衙查到什么了，突然来楼里将人带走了，隔了一两天才回来。我那会儿差点以为江时是凶手，这才记住他的。"
“而且他老实本分，干的送货的活计，平日里也勤奋，虽然不怎么起眼，但大家对他印象一直不错。”
“他现在还在楼里吗？”江生问。
理事摇摇头：“不在了，去年就离开了红月楼，也不知道去了哪。不过李家小妹死之前，偶尔能见着他上郊外去找他们母子俩。”
傅屿不了解这些案子的详情，因此没出声。
江生却是拧眉：“江时和李悦认识？”
“是啊，那是好久之前了吧，江时刚来楼里那会儿。”说起这些，理事难得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那大概是八年前。那会儿李悦还未及笄，时常做些女工放在咱们店里代售，赚些钱补贴家用。”
李悦的女红很好，做的物件精细好看，人又乖巧懂事，理事倒是很喜欢她。有时也会给她些贵重的丝线，托她织成成品，让她赚些手工费。
江时是外地来的，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手上也只有练剑留下的一层茧子，不像干粗活长大的，倒像是落魄的少爷。
那会儿刚到镇上，身上穷的响叮当，还碰上了打劫的。李悦那小姑娘心善，替他给了些钱打发了。后来又看他打算睡大街，就给介绍到红月楼里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