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九一蹦一跳回了红月楼，不忘在街边买些酥饼糖人，一并带回去。
虽然他知道楼中有一个嗷嗷待他复命的傅公子，但那又怎样。
他可是干活的，免费干活的。
玄九还未踏入红月楼大门，就见玄七抱臂候在门扉，视线先落在他怀中的杂七杂八上，又上下将人打量一遍。
“怎么等在门口？”玄九随手将糖人塞玄七手里，他虽然天天冷着脸，但是意外地喜欢吃甜食。
“我不……”
玄九作势要拿回来，就见玄七退后一步，似乎生怕他反悔似的，又咬了一小块尖尖下来。
“没人跟你抢。”玄九翻了个白眼，噔噔噔上楼去了。
他一把推开茶室的门：“哈哈！我回来了！”
玄九一进门，就见傅屿望过来，他认为那仿佛在期待什么的眼神，一看就是特意在此处等待他的归来。
于是他扯扯衣领，清清嗓子，自觉已是座上宾，便自顾自地坐下，不待傅屿开口，便道：“据我观察，他们俩还没成。”
傅屿抬眼看他。
他故弄玄虚般地凑近傅屿：“而且连成的苗头都没有！”
傅屿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派玄九跟着江生这个决策是不是不太明智。此人太傻，说的话不可尽信。
他叹气，问道：“她什么时候过来？”
夜幕降临，雨已停歇，街市都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
玄九：“十九说她不来。”
傅屿端茶的动作一顿，指尖摩挲着杯沿，他垂下眼，等着玄九的下话。
“她今晚需为前任县令守灵，怕是一整晚都走不开。”
解神庙不大，建筑结构却也一应俱全。
山脚下的石阶绵延至山门，山门虽不气派，却也是三门皆有，空门、无相门和无作门分别代表三种烦恼，并称为三解脱门。
山门之后，则是天王殿，两侧分别建钟楼与鼓楼，其间供奉弥勒佛、四大天王和韦陀菩萨。
而后便是大雄宝殿，也是江生所在的地方，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又有文殊、普贤二菩萨。
傅屿进去时就见江生安安静静跪坐蒲团上，跟前摆着一个香案，上置香炉烛台，以及一卷佛经。
大殿中佛像在摇曳的烛光中闪着金光，高高立在台上，佛前燃着香火，殿中点着十几盏长明灯。
他轻手轻脚地步入殿中，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生挺拔的背影，素衣白袍，长发用一根木簪盘起，像是清浅的月。
领着他来的僧人已经离去，他还未走几步，江生便若有所觉地偏过头：“是方丈吗？”
“是我。”傅屿三步并两步，闯进江生的视线。
傅屿身上披了件毛边裘衣，手中也揣着一件。他知江生是为逝者祈福，没穿往常有着金线暗绣的金贵衣服，换了套再普通不过的素袍，连不肯离身的折扇也没拿了。
烛火橙黄的火光照亮了提笔誊抄的人，暖色的光柔和了她眉眼间的冷然，映的眼底亮闪闪的。
看见他，江生眨眨眼，勾起嘴角，这一笑才像是真正拂去了霜雪，整个人都显得暖和朝气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仰头看他，有些困惑。
“视察下属在外工作情况。”傅屿撩起袍角要在香案一侧坐下，状若无意地碰了碰她蜷起的指尖，一片冰凉。
大殿空荡荡的，除了灯火没有人气，夜里格外冷。
抖开怀里揣的温热的裘衣，他不免自得于自己的体贴，随即替江生披上。
自带温度的衣服很快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她本也不算很冷，但此刻的温暖仍然让她感到舒适。
但她还是道：“你没有给我发工资，不是我的老板。”
“还不是你自己跑了。”傅屿道。
江生有些心虚，江生不承认。
她道：“你的屁股不凉吗？”
傅屿动作一顿。
江生又指指地板，示意他的屁股下空无一物：“没拿蒲团，屁股很凉吧。”
“我不用。”傅屿沉默了一会儿，选择脸面。
“你不用，你的屁股要啊。”
“它也不用。”傅屿坚持。
“切。”江生不管他，反正又不是自己冷：“小心冻掉屁股，屁股很脆弱的，你冻它它会死掉。”
“……”傅屿沉默，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问：“真的吗？”
江生耸耸肩，一脸的爱信不信。
他不信，又不免担心，因为他真的感到一股凉意直达屁股。
傅屿悄悄看江生一眼，就见她侧着身看似一本正经地抄写，实则一脸坏笑：“去吧，不笑你。”
你已经在笑了啊！
傅屿还是去拿了一个蒲团来，端端正正地跪在上边。
似乎是为了挽回脸面，或者止住江生不断耸动的肩，他咳了咳，道：“我在半山上看见季末了。”
这句话像是一口气吹灭了烛火似的，成功让江生收起了笑意。
但随即，她的嘴角还是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怎么碰上他了？”
傅屿琢磨着这是在问季末当时在做什么，便道：“半山那块地方是个墓林，县里死了人都埋在那儿。那会儿天色暗，我就看见他正与一人争执。”
“或许不叫争执，吵的不太凶。”傅屿回忆着：“与他争执的人我们也见过，是那名给我算命的。我本想在那等待片刻，待他二人沟通完上前付个卦钱，再问问上次的卦象。”
“上次一下就跑了，还没给我解卦呢。结果两人越说越往里走，我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上来了。”
傅屿视线一转，落在江生身上：“要不你给我解卦也行……”
他话音微顿，就见江生一手执笔，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纸上，她却迟迟未回神。
“怎么了？”他指节轻叩桌面，企图唤回那人神智。
江生将笔搁下，没回话。
她抬眼看向前方高大的金身佛像，烛火打下的阴影显出侧脸深邃的轮廓。
傅屿看着，只觉她眼底的光亮实在灼人，不免又想起那个让她出神的人。
“你想去找他？”傅屿试探着问。
江生偏过头，视线落在香案上袅袅飘着烟的香炉上。她今夜需在大殿中守三个时辰，时间过后会有人来替。
按理说守灵人不得随意离开，更不能无人守灵。但她不在灵堂，灵堂处另有人彻夜守着。
而且……
于是江生看向傅屿：“我有正事。”
她讨好地笑了笑：“你帮我抄两行，我去去就回，好不好？”
见傅屿没反应，江生又扯了扯他散落在身侧的裘衣。
傅屿忍不住在心里用鞭子抽玄九的小人，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螺旋抽成陀螺。
想骂她没良心，看她可怜兮兮扯他衣角，话到嘴边，还是说：“什么时候回来？”
又被自己的窝囊气到，想让她把自己的裘衣还来，听到殿外呜呜刮过的寒风，还是用手替她拢了拢衣领。这还不够，一张嘴耐不住寂寞，还要说：“外边冷，别着凉。”
死嘴！闭上啊！
江生将笔塞进他手中，呲着个大牙道：“谢谢老板！不出半个时辰就回！”
一路翻墙而出，夺路而走，只盼着快些到半山。好在山体不大，山路也只一条，不出一刻便到了。
山中无火光，只头顶一轮明月照山间。江生远远就见一株槐树下，一盏灯影摇晃。
微黄的灯光映照出两个人影，影子拉的很长。
江生微微喘气，刚刚跑的太急，身体热起来，汗也止不住往下落。
静谧的夜中只有偶尔几声鸟叫虫鸣，江生隔得远，只传来隐隐绰绰的人声。
是季末。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清朗，江生一听就知道。
太远了，听不清。
江生一边小心着落叶树枝，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
“你……走……”
江生心中一紧，不禁屏息凝神。
她急着下来，就是怕季末是来通风报信，要将人放走的。
江生倒不怕季末与人勾结，也不纠结他的隐瞒是否有所苦衷，但是这人，绝不能从他手上溜了。
她靠近了些，身体隐在树后。
那两人像是已经达成什么共识，声音平缓，只听那人道：“好，今日过后我会离开。”
“那江影呢？”季末又问。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不行，陈县令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你贸然带走必定会起疑心。”
那人沉默片刻：“他知道怎么生活，你多帮衬着点就行，拜托了。”
季末应下来，却始终有些不安，刚想让人现在就走，那预感就应了验。
侧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晃神间就见一个白色的大扑棱影子飞过，他赶忙定睛一看，方才还与自己商谈的人此刻正被人抵着咽喉，钳制着手臂，狠狠压在树干上。
江生身上没带利器，只好在奔跑中一躬身，从地上捞了块扁平的石块。那边缘并不平滑，而是有着一层利齿般的凸起。
虽然又薄又脆，但抵在咽喉这样脆弱又敏感的部位上，仍然能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唬人足够了。
她手下用了力，石块的尖端下压，轻而易举地刮破一道口子，渗出血珠，顺着石面滚落。
还在挣扎的人被她干脆利落的身手吓到，怕她真的不管不顾，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而季末，在看清是谁后就没了反应。
虽然他知道楼中有一个嗷嗷待他复命的傅公子，但那又怎样。
他可是干活的，免费干活的。
玄九还未踏入红月楼大门，就见玄七抱臂候在门扉，视线先落在他怀中的杂七杂八上，又上下将人打量一遍。
“怎么等在门口？”玄九随手将糖人塞玄七手里，他虽然天天冷着脸，但是意外地喜欢吃甜食。
“我不……”
玄九作势要拿回来，就见玄七退后一步，似乎生怕他反悔似的，又咬了一小块尖尖下来。
“没人跟你抢。”玄九翻了个白眼，噔噔噔上楼去了。
他一把推开茶室的门：“哈哈！我回来了！”
玄九一进门，就见傅屿望过来，他认为那仿佛在期待什么的眼神，一看就是特意在此处等待他的归来。
于是他扯扯衣领，清清嗓子，自觉已是座上宾，便自顾自地坐下，不待傅屿开口，便道：“据我观察，他们俩还没成。”
傅屿抬眼看他。
他故弄玄虚般地凑近傅屿：“而且连成的苗头都没有！”
傅屿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派玄九跟着江生这个决策是不是不太明智。此人太傻，说的话不可尽信。
他叹气，问道：“她什么时候过来？”
夜幕降临，雨已停歇，街市都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
玄九：“十九说她不来。”
傅屿端茶的动作一顿，指尖摩挲着杯沿，他垂下眼，等着玄九的下话。
“她今晚需为前任县令守灵，怕是一整晚都走不开。”
解神庙不大，建筑结构却也一应俱全。
山脚下的石阶绵延至山门，山门虽不气派，却也是三门皆有，空门、无相门和无作门分别代表三种烦恼，并称为三解脱门。
山门之后，则是天王殿，两侧分别建钟楼与鼓楼，其间供奉弥勒佛、四大天王和韦陀菩萨。
而后便是大雄宝殿，也是江生所在的地方，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又有文殊、普贤二菩萨。
傅屿进去时就见江生安安静静跪坐蒲团上，跟前摆着一个香案，上置香炉烛台，以及一卷佛经。
大殿中佛像在摇曳的烛光中闪着金光，高高立在台上，佛前燃着香火，殿中点着十几盏长明灯。
他轻手轻脚地步入殿中，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生挺拔的背影，素衣白袍，长发用一根木簪盘起，像是清浅的月。
领着他来的僧人已经离去，他还未走几步，江生便若有所觉地偏过头：“是方丈吗？”
“是我。”傅屿三步并两步，闯进江生的视线。
傅屿身上披了件毛边裘衣，手中也揣着一件。他知江生是为逝者祈福，没穿往常有着金线暗绣的金贵衣服，换了套再普通不过的素袍，连不肯离身的折扇也没拿了。
烛火橙黄的火光照亮了提笔誊抄的人，暖色的光柔和了她眉眼间的冷然，映的眼底亮闪闪的。
看见他，江生眨眨眼，勾起嘴角，这一笑才像是真正拂去了霜雪，整个人都显得暖和朝气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仰头看他，有些困惑。
“视察下属在外工作情况。”傅屿撩起袍角要在香案一侧坐下，状若无意地碰了碰她蜷起的指尖，一片冰凉。
大殿空荡荡的，除了灯火没有人气，夜里格外冷。
抖开怀里揣的温热的裘衣，他不免自得于自己的体贴，随即替江生披上。
自带温度的衣服很快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她本也不算很冷，但此刻的温暖仍然让她感到舒适。
但她还是道：“你没有给我发工资，不是我的老板。”
“还不是你自己跑了。”傅屿道。
江生有些心虚，江生不承认。
她道：“你的屁股不凉吗？”
傅屿动作一顿。
江生又指指地板，示意他的屁股下空无一物：“没拿蒲团，屁股很凉吧。”
“我不用。”傅屿沉默了一会儿，选择脸面。
“你不用，你的屁股要啊。”
“它也不用。”傅屿坚持。
“切。”江生不管他，反正又不是自己冷：“小心冻掉屁股，屁股很脆弱的，你冻它它会死掉。”
“……”傅屿沉默，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问：“真的吗？”
江生耸耸肩，一脸的爱信不信。
他不信，又不免担心，因为他真的感到一股凉意直达屁股。
傅屿悄悄看江生一眼，就见她侧着身看似一本正经地抄写，实则一脸坏笑：“去吧，不笑你。”
你已经在笑了啊！
傅屿还是去拿了一个蒲团来，端端正正地跪在上边。
似乎是为了挽回脸面，或者止住江生不断耸动的肩，他咳了咳，道：“我在半山上看见季末了。”
这句话像是一口气吹灭了烛火似的，成功让江生收起了笑意。
但随即，她的嘴角还是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怎么碰上他了？”
傅屿琢磨着这是在问季末当时在做什么，便道：“半山那块地方是个墓林，县里死了人都埋在那儿。那会儿天色暗，我就看见他正与一人争执。”
“或许不叫争执，吵的不太凶。”傅屿回忆着：“与他争执的人我们也见过，是那名给我算命的。我本想在那等待片刻，待他二人沟通完上前付个卦钱，再问问上次的卦象。”
“上次一下就跑了，还没给我解卦呢。结果两人越说越往里走，我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上来了。”
傅屿视线一转，落在江生身上：“要不你给我解卦也行……”
他话音微顿，就见江生一手执笔，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纸上，她却迟迟未回神。
“怎么了？”他指节轻叩桌面，企图唤回那人神智。
江生将笔搁下，没回话。
她抬眼看向前方高大的金身佛像，烛火打下的阴影显出侧脸深邃的轮廓。
傅屿看着，只觉她眼底的光亮实在灼人，不免又想起那个让她出神的人。
“你想去找他？”傅屿试探着问。
江生偏过头，视线落在香案上袅袅飘着烟的香炉上。她今夜需在大殿中守三个时辰，时间过后会有人来替。
按理说守灵人不得随意离开，更不能无人守灵。但她不在灵堂，灵堂处另有人彻夜守着。
而且……
于是江生看向傅屿：“我有正事。”
她讨好地笑了笑：“你帮我抄两行，我去去就回，好不好？”
见傅屿没反应，江生又扯了扯他散落在身侧的裘衣。
傅屿忍不住在心里用鞭子抽玄九的小人，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螺旋抽成陀螺。
想骂她没良心，看她可怜兮兮扯他衣角，话到嘴边，还是说：“什么时候回来？”
又被自己的窝囊气到，想让她把自己的裘衣还来，听到殿外呜呜刮过的寒风，还是用手替她拢了拢衣领。这还不够，一张嘴耐不住寂寞，还要说：“外边冷，别着凉。”
死嘴！闭上啊！
江生将笔塞进他手中，呲着个大牙道：“谢谢老板！不出半个时辰就回！”
一路翻墙而出，夺路而走，只盼着快些到半山。好在山体不大，山路也只一条，不出一刻便到了。
山中无火光，只头顶一轮明月照山间。江生远远就见一株槐树下，一盏灯影摇晃。
微黄的灯光映照出两个人影，影子拉的很长。
江生微微喘气，刚刚跑的太急，身体热起来，汗也止不住往下落。
静谧的夜中只有偶尔几声鸟叫虫鸣，江生隔得远，只传来隐隐绰绰的人声。
是季末。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清朗，江生一听就知道。
太远了，听不清。
江生一边小心着落叶树枝，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
“你……走……”
江生心中一紧，不禁屏息凝神。
她急着下来，就是怕季末是来通风报信，要将人放走的。
江生倒不怕季末与人勾结，也不纠结他的隐瞒是否有所苦衷，但是这人，绝不能从他手上溜了。
她靠近了些，身体隐在树后。
那两人像是已经达成什么共识，声音平缓，只听那人道：“好，今日过后我会离开。”
“那江影呢？”季末又问。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不行，陈县令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你贸然带走必定会起疑心。”
那人沉默片刻：“他知道怎么生活，你多帮衬着点就行，拜托了。”
季末应下来，却始终有些不安，刚想让人现在就走，那预感就应了验。
侧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晃神间就见一个白色的大扑棱影子飞过，他赶忙定睛一看，方才还与自己商谈的人此刻正被人抵着咽喉，钳制着手臂，狠狠压在树干上。
江生身上没带利器，只好在奔跑中一躬身，从地上捞了块扁平的石块。那边缘并不平滑，而是有着一层利齿般的凸起。
虽然又薄又脆，但抵在咽喉这样脆弱又敏感的部位上，仍然能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唬人足够了。
她手下用了力，石块的尖端下压，轻而易举地刮破一道口子，渗出血珠，顺着石面滚落。
还在挣扎的人被她干脆利落的身手吓到，怕她真的不管不顾，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而季末，在看清是谁后就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