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朝阳渐渐染上青瓦,霞光缓缓爬上飞檐,林中鸟鸣婉转悠扬,清甜的鹅梨香萦绕鼻尖,软榻上的褚青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梨香?鹅梨香?!

    褚青云立马惊坐起,轻纱帷幔扫过他的脸颊,细碎阳光透过镂空窗棂,洒在铺着柔软毛毯的玉石地面上。雕花木质衣柜旁放置了一座香炉,丝丝缕缕的香气正从其中弥漫开来。

    他顿时逃似的滚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褚青云赤脚跑出寝居,一边跑一边嫌恶地叫喊:“恶心!”

    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盖过了一切,竟连昨晚骨折的腿痊愈了都未曾注意。

    鼻腔仍有梨香残留,褚青云抬起手粗暴地揉了一通,又胡乱扭着身躯,仿佛林清婉的锦被里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啃噬他一般。他不停搓着胳膊:“你为什么要让我睡你的床!”

    林清婉坐在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草凳上,袖袍被卷到胳膊肘,指尖浸泡在一个木盆里,正在清洗刚摘的梨花。她用手背拂开一缕碎发,闻声瞧向他说:“不睡床难道睡又冷又硬的书案?”

    褚青云哼哧哼哧喘着气:“睡茅坑也比睡你的床好!”

    林清婉暗道:嘿你这小子,让你睡床不错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洁癖上了……

    她起身离座,将木盆搁在长凳上,把纯白花瓣一片一片轻甩进竹编簸箕中。林清婉的动作很随意,摆放的形状也很随性,沾水梨花横七竖八地躺着,杂乱却不影响总体观感,并且有种奇异的凌乱美。

    褚青云瞄了眼停放角度不一致的木门,和随手一放的茶盏,强烈的情绪暂时堵在胸口,徘徊着不上不下。

    林清婉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见状唇角提起一抹笑。

    “褚师叔,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去剑堂吗?”丁静仍是一身短打,隔着大老远就迫不及待放开嗓门。

    在她眼里,自从去参加掌门生辰宴,峰主便变得与往常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从前的月离君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与宋氏兄妹是同一种人,而如今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这些玄之又玄,云遮雾绕的东西丁静想不明白,也懒得去细究,总而言之她可以释放天性了。

    经过丁静提醒,褚青云这才想起要去听学,他忿忿盯了一眼林清婉,光脚踩着鹅卵石,啪嗒啪嗒地走了。林清婉眼中笑意加深,喊了一声:“记得穿鞋。”

    光从走姿就能看出褚青云的气恼,他头也不回:“我不!”

    丁静带着满脸笑走到林清婉近前,探头望向簸箕中的花瓣,少顷后恍然大悟:“峰主是要做梨花酿?”

    林清婉点头,道了声“嗯”。

    丁静的性子跟昨日初见时简直天差地别,唯一没变的大概是张口就来的马屁:“峰主当真是心灵手巧,无所不能,上能挥剑斩妖魔,下能挽手来酿酒。”

    说到剑……今日凌晨林清婉再次试着打坐,还去藏书阁翻了一大堆修炼古籍,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这具身体的内府犹如一潭死水,任凭她如何倒腾也掀不起丝毫波澜,折腾了半天,连灵力的尾巴影儿都没瞧见。难不成灵力也是认主的?从未听说过啊。

    林清婉尝试打坐不成,又将清风剑拔了出来。书上记载古剑有灵,在主人手中会发出明目光芒、细细铮鸣,她把剑贴到眼睛跟前也没看到有什么光。

    林清婉又想:难道要用血来醒剑?清风剑悬在手臂上方比划,她手执利器举棋不定,自己怎么下得去手?实在是有些残忍。剑尖在上空游走至手指,犹豫着要不要用指尖的血试试,然而一盏茶过去了,白刃并未沾红,她毫发无损。

    “十指连心,肯定很痛,罢了罢了,这剑也不是非得要用。”林清婉如是说。

    她今日在沧海峰到处闲逛,四处探索,每每走过一条路就疯狂记周边的建筑,势必要将这山画成一张地图牢牢印在脑子里。在拿出备战高考的认真劲后,她应该算是勉强摸清了沧海峰。

    丁静提起石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看着林清婉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弟子大比了,也不知三位师叔近来修炼得如何,要是在比赛中大放异彩,可要给我们沧海峰添好大的光呢!”

    林清婉缓步走到桌前,随口道:“他们会赢的。”

    这种情节老生常谈,都不用猜,主角肯定会拔得头筹。

    丁静心想:峰主果然同往常不一样了,从前她并不待见几个徒弟,如今不仅肯维护他们,还对几人寄以厚望,和谐美满大家庭指日可待呀。

    她展颜一笑,心中所想尽浮现于表面,眼里洋溢着对爱与和平的期望,旋即她脸色一变,瞪大双眼问:“峰主你受伤了?!”

    林清婉走过来时面上跟没事人一样,但步履间的别扭丁静看得清清楚楚,她慌忙又问:“无相派里谁敢伤峰主?”

    林清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未曾受伤,走路崴了脚而已。”

    金丹修士,走路崴脚?

    闻所未闻!

    丁静闻言大为震惊,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出于礼貌还是没有追问。

    林清婉脸不红心不跳,手脚不颤抖眼神不躲闪,就差把“我没说谎”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夜,峰中灯火逐渐点亮,万物陷入沉寂,巡逻弟子只在远处梭巡,并不靠近月离君的寝居。他们手持火把,按照以往路线游弋。

    两团乌漆麻黑的影子悄声钻入灌木丛,挤着枝枝条条往前方爬,身高腿长的那个开口,声音有点无奈:“小师妹,我们为何如此行径?还穿了夜行衣……跟要做贼似的。”

    “大师兄,我们就是要做贼。”小师妹说,“二师兄不肯让我为他疗伤,说什么这次好了还有下次,新伤旧伤无穷尽也,治他就是浪费灵力。好,他不让我治,我偷偷去藏宝阁找灵丹妙药给他,他还能丢回来不成?”

    二人压着新枝脆叶在丛中匍匐前进,白灼华伸着臂蹬着腿,沉默了一会后道:“可是……”

    “没有可是!”秋夭夭“哎呀”一声,“大师兄你怎么变得优柔寡断的,好不爽快!”

    音落,前路豁然开朗,灌木丛被人扒开,火把照在秋夭夭和白灼华的脸上,秋夭夭石化了似的,一口气哽在喉中,差点没顺下去。

    “师叔。”巡防弟子朝他二人见礼,撒开扒着草丛的手,领着其余人走了。

    一片绿意重回眼前,秋夭夭尴尬地笑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抖落上面沾的泥土。白灼华这才接上适才的话:“可是我们不必偷偷摸摸,大可以直接前去师尊院子,说是有事相商。”

    秋夭夭摸了摸鼻尖:“反正到了院子也要悄摸着找腰牌,倒不如将谨慎贯彻始终,先习惯些,哈哈。”

    白灼华生着桃花眼,这双看草木都生秋波的眼睛正望着她,他笑着摇摇头,又顺着小师妹的意思应了一声。

    秋夭夭早先就留意着月离君的作息,眼下已经亥时,不出意外她一定入睡了,但他们还是屏息敛声,毕竟她修为高深,小心一点总不会错。

    白灼华掏出两张符纸,食指在上面勾勾画画,最后一笔落下,无形的笔画化为实质,接着那黄纸犹如火烧一般渐渐消逝,生了效力将二人的气息隐去。他画的是隐息符,只能隐气息,不能隐身形。

    秋夭夭叹一口气:“好师兄快快学会隐身咒吧,这样我们就好办事了。”

    她说起话来老成熟练,丝毫不像个半大孩子。白灼华笑道:“难为你把偷鸡摸狗说得如此正经。”

    秋夭夭被他戳中心思也不跳脚,只管朝前头去。二人来到院子里,悄无声息踏上卵石路,逐渐靠近屋舍,一看就被吓一跳。

    不对!屋子里灯火通明,本该在床铺上的人此刻正坐在案前,烛火打下的剪影映在窗纸上,林清婉没睡!

    天要亡我!

    秋夭夭闭紧嘴巴,赶忙着要拉大师兄跑路,孰料白灼华跟个石头一样杵在原地,拉也拉不动,拽也拽不走。她正准备开口喊他,他才回神说道:“那儿有东西。”

    秋夭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树林中的石桌台上,有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在夜幕里闪着光。它位置放得巧妙,反射的光不大,不会惹眼,但凡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过去,他俩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天助我也!

    竟是峰主腰牌!

    秋夭夭喜不自胜,赶紧捡起牌子往衣衫里塞,她冲白灼华打个手势,示意快走。二人快步离去,行至中途猝不及防闯见一个人。

    丁静与他俩大眼瞪小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指着秋夭夭鼓鼓囊囊的怀里,直直问:“这是什么?”

    她俩关系不错,先前几人被月离君罚,丁静总会想方设法留下一些吃食塞给他们,偷摸着找些软垫、药膏给几人,让他们好受一点。再加上两人的脾气性格实在很对味,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秋夭夭坦白:“丁姐姐,师尊的腰牌遗落在林子里,我们打算用它去藏宝阁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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