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外，短溪边，周芷若孤身一人站在林间，心念翻涌。
她想起刚刚宋青书说的话，他说围剿光明顶一定是场生死之战，他希望周芷若能够一直跟在他身旁，他可以保护她，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听到他的这番话，周芷若是有些心动的，她自幼孤苦，虽然有幸进入峨眉，被师父与诸位师姐带大，可她们待她虽有真心，却不全是真心。
在师父心里，最重要的是峨眉，是除魔卫道，为了这些她什么都可以抛下，而各位师姐也各有各的小心思。
她父母双亡，天底下除了峨眉便再无她容身之处，所以即便有了委屈，哪怕有诸多不易，也只能和着眼泪往肚里咽，寄人篱下，便要把姿态放低，这是周芷若来峨眉以后学会的第一件事。
也因此，若是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她，对她好，愿意保护她，给她一个港湾，一个家，那于她而言大概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了。
所以她虽然对宋青书不假辞色，却也不曾明白拒绝过，毕竟就连丁师姐都看出来宋青书对她心存爱慕之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
“不，我不能，我不能接受宋青书!”
周芷若兀然出声，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树林的方向，但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正待再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匡连海。
“周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一身银黑，头戴帷帽的人走近。
“我……我心中有事，想一个人静一静，匡大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周芷若轻声作答，就是心中有些打鼓，不知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若是听见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搪塞过去？
所幸，匡连海并没有提及方才周芷若自语的事，只是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我找了吃的回来，明日上光明顶，饿着肚子可不好。”说着，匡连海拿出怀中油纸包的糕点递给她。
木黄的油纸密密包了几层，里面是些样子完好的糖糕、酥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都带了些，你挑些自己喜欢的吃吧。”
“这……这里荒郊野岭，这些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周芷若心中疑惑，即便是最近的客店，距离这里也要走上不少时间，哪怕匡连海的马脚程快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折返一趟。
“我轻功虽不及韦一笑，但内力尚可，早些离开，拔足不停便是。”
说着，似乎是不想周芷若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用故作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也是路上幸运，没有多生事端，还打了几只野鸡、野兔，丁姑娘她们正洗刷了准备烤来吃呢。”
他话至此处，周芷若又怎能不清楚这糕点是专门带给自己的？那野鸡、野兔，多半也是为了避免丁师姐等人嚼舌根才带回来的，可他避开不提，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微妙。
在匡连海出声之前，她还想着，自己不能接受宋青书，那应该是喜欢张无忌的。
毕竟这么多年了，对方都还留着在汉水时自己给他的那条手帕，他……他是周芷若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她心里应该只有他，只有张无忌才对。
可匡连海出声之后，她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当真喜欢他吗？张无忌……他对自己，也会这般吗？会这样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吗？想起白日里对方与蛛儿姑娘相处的模样，她突然就没自信了。
“你……匡大侠，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之前丁师姐说话时，我要出声，你为何拦我？”
“周姑娘不明白？”黑纱之后，匡连海看着她的眼睛，凤眸中思绪流动，他知道，师妹动摇了。
“不明白。”
周芷若看着眼前黑纱挡面的人，天很黑，她连他下巴的形状都看不清了，但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若是有些事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她就请这个旁观者来为她说个明白。
“周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曾公子与那姑娘相交甚密，且那姑娘心系于他，又口齿伶俐，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在言语上吃亏。”
匡连海看着周芷若的眼睛，她的眼睛大而有神，形状好似桃花的瓣片，目光流转之间，像是含了一汪潋滟的秋水，似诉非诉，清澈晶莹。
但此刻她眼神中的光亮却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黯淡下去。
匡连海有些心疼，却忍住了，等了几息，见她没有出言阻止才继续道：“但相反的是，如果周姑娘你开口，这固然可以为他解一时之围，可你自己呢？你的师父、师姐们要如何看你？即便你言之有理，在那种情形下也难免让人心生疑窦，这样的话，将来你要如何自处？”
是啊，若她当真心倾于张无忌，为了张无忌公然开口，一次、两次也罢，三次呢？四次呢？张无忌有蛛儿姑娘，有外公白眉鹰王和舅舅殷野王，有武当诸侠与张真人，甚至连金毛狮王谢逊都是他的义父!
而她呢？她有什么？她不过是汉水边普通船家的女儿，蒙张真人不弃，才被师父收下带到峨眉，她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长大，难道真的要因为感念张无忌的重情，便把自己推到悬崖边吗？
“周姑娘，我知道你或许对曾公子心有好感，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毕竟曾公子是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匡连海再度开口，似是有感而发，他知道现下师妹心中正天人交战，既然如此，不如让师妹直接看到这曾阿牛的本相再做决定。
“我今天眼见曾公子接了师太三掌，心中十分敬佩，连明教众人的生命他都如此重视，当真是心怀大义，也难怪蛛儿姑娘会为了他与师太理论，若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做的。”
是啊，他重情重义，但他张无忌的重情并非只对她周芷若一人，他可以将她的帕子带了多年，也可以为感佩明教人的义举而冒死受师父三掌，那以后呢？
蛛儿姑娘待他如此，他重情重义，又将如何回报蛛儿姑娘？
他如此重情意，那以后如果有其他姑娘愿意对他好，他又要如何回报呢？
倘若他在她与其他女子之间犹豫，她又要怎么办？放低自己去和其他女人争吗？
这重情重义，于她周芷若而言，当真是重情重义，而非薄情花心吗？
“周姑娘，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鲁莽大意的人。”匡连海语气轻柔，似乎是怕吓到了周芷若，所以语速并不快。
“但匡某不明白，即便你对曾公子有好感，却又为何不肯为你自己想一想呢？”
眼见她难过，匡连海心里也不好受，他恨自己为何才找到师妹？为何竟错过了她之前许多年的人生？如果他在，断然不会让师妹纠结至此!
他的师妹，就应该是世界上最明亮、最快乐的女子，她值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凭什么现在却要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伤心？他们不配!
“我……我不知道……”周芷若已经眼泛泪意，她捧着手里的糕点慢慢蹲在地上，匡连海也随她蹲下，她却恍若未觉，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刚她来溪边，本来是因为听了宋青书的话心中动容，又想到张无忌对自己的情意，一时难以决断，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整理清楚。
可没想到，如今理清了，却发现原来不止宋青书，张无忌也并非良人，对方对自己有情没错，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她的帕子。
但这份情意并非只给她，他也可以给任何人，只要他想，只要他能。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以将真心与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一个随时可能与别人有情的男人？
她周芷若虽孤弱，却不愿如此作践自己!
她抬起头，月光照在她俏丽的脸上，泪痕闪闪发亮，她抬眸去看匡连海，对方虽然蹲在她身边，但离她还有一臂左右的距离，是以虽然带着帷帽，却不会给她以压迫感。
“匡大侠……为何会与我说这些？”
匡连海的话听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周芷若心中明白，普通人并不会同她说这些话，这也不是一个才认识了两天的男人应该对她说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匡连海喉头微动，声音喑哑，眼眶也不受控制般红了起来。
因为喜欢，所以在乎，所以渴望，所以惶恐而偏执，直至铸成大错。
“你喜欢我？”周芷若红着眼睛看他，目光似怨似愁。
“是。”帷帽下，匡连海也红着眼睛回望，眼中藏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过往已矣，如今有幸重逢，他定不会再让她为难。
孤苦、早亡、求不得？
管他什么宿命!
她应该拥有属于她的人生!
“可我们才认识两天。”
周芷若不解，她虽然猜到了答案，但当匡连海当真如此说时，她还是无法相信他出口的话。
“是。”
她听着匡连海回应，眼中情绪复杂，短短两天而已，他喜欢她什么？她的脸吗？
也只能是因为这个了吧……毕竟这确实是她如今仅有的东西了，那宋青书不就是如此么……
“你真的喜欢我？”
周芷若看着他，目光脆弱又倔强，似乎是想要穿透眼前这层黑纱直接看到匡连海的内心。
“是。”
匡连海也看着周芷若的眼睛，他知道她现在心有疑问，毕竟师妹的眼睛总是这样，一不留神就让情绪跑出来了。
不管喜、怒、哀、乐，还是娇纵、嗔怪，又或者是像现在这样的满心疑惑与不安，都鲜活得如同天山顶上苦寒世界里寻不见的春风。
既遇春风，消冰化雪又如何呢？
周芷若看着面前的匡连海，她问了他三个问题，他回了三次“是”，可是……
“可是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连你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这让我如何信你？
听她这么说，匡连海一愣，旋即失笑，是他的错，这些年来为了避免有人注意到他容貌不变，他已经习惯戴着帷帽生活了，一时竟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看着面前的周芷若，轻轻微笑起来，柔声道：“你可以摘下来看看。”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周芷若怔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糕点重新包好放在膝盖上，然后伸出双手去够匡连海的帽檐。
这帷帽本不过是匡连海在路边买的一顶竹编帽与黑纱缝制而成，做工算不上有多精巧，自然也没多少重量，周芷若很轻松就将它从匡连海头上取了下来。
遮面的黑纱终于离去，暴露在周芷若眼前的是一双浸满了情意的眉眼。
剑眉斜飞向鬓，凤眼含怜带喜，鼻梁高挺，唇带笑意，不止是眼角眉梢，甚至就连这个人面前垂落的一缕发丝似乎都在告诉周芷若，他喜欢你，他好喜欢你，他只喜欢你。
“你……”
周芷若没想到他是长这样的，她本来已经做好会看到一张毁容、有刺青、胎记或者烧伤之类的脸的准备了，又或者，匡连海干脆就长得奇丑无比故而不愿见人，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不分日夜都将一顶帷帽戴在头上呢？
可真见到匡连海，周芷若却发现自己想错了，没有毁容、没有刺青，也没有胎记或烧伤，这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写满了“喜欢你”这三个字的脸。
面对他这样的神情，她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见周芷若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匡连海心中犹疑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周姑娘，可是……可是匡某的长相不堪入目么？”言罢，他伸手试图取过周芷若手上的帷帽。
周芷若这才惊醒，道：“没有，你长得……很好。”
闻言匡连海收回手，轻笑一声道：“你不讨厌就好。”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为何还要一直戴着它呢？”
“不过是戴得久了，一时忘了要摘下来，你要是不喜欢，那就不戴了。”
“没有。”周芷若摇摇头，“既然你已经戴习惯了，那面对外人的时候，便戴着吧。”
听她这么说，匡连海倏忽笑开，师妹这样讲，便是告诉他在她面前不必戴着了，匡连海这样想着，眼睛里溢满了纯然的喜悦，轻声答道：“好。”
周芷若有些不自在，这话一出口她便觉自己冒犯，人家露不露脸，管她什么事呢？
但当视线触及对方带着笑意的双眼时，她的这点儿不自在就像溪水中激荡的浮沫，转瞬便消失了。
她想起刚刚宋青书说的话，他说围剿光明顶一定是场生死之战，他希望周芷若能够一直跟在他身旁，他可以保护她，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听到他的这番话，周芷若是有些心动的，她自幼孤苦，虽然有幸进入峨眉，被师父与诸位师姐带大，可她们待她虽有真心，却不全是真心。
在师父心里，最重要的是峨眉，是除魔卫道，为了这些她什么都可以抛下，而各位师姐也各有各的小心思。
她父母双亡，天底下除了峨眉便再无她容身之处，所以即便有了委屈，哪怕有诸多不易，也只能和着眼泪往肚里咽，寄人篱下，便要把姿态放低，这是周芷若来峨眉以后学会的第一件事。
也因此，若是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她，对她好，愿意保护她，给她一个港湾，一个家，那于她而言大概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了。
所以她虽然对宋青书不假辞色，却也不曾明白拒绝过，毕竟就连丁师姐都看出来宋青书对她心存爱慕之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
“不，我不能，我不能接受宋青书!”
周芷若兀然出声，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树林的方向，但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正待再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匡连海。
“周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一身银黑，头戴帷帽的人走近。
“我……我心中有事，想一个人静一静，匡大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周芷若轻声作答，就是心中有些打鼓，不知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若是听见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搪塞过去？
所幸，匡连海并没有提及方才周芷若自语的事，只是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我找了吃的回来，明日上光明顶，饿着肚子可不好。”说着，匡连海拿出怀中油纸包的糕点递给她。
木黄的油纸密密包了几层，里面是些样子完好的糖糕、酥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都带了些，你挑些自己喜欢的吃吧。”
“这……这里荒郊野岭，这些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周芷若心中疑惑，即便是最近的客店，距离这里也要走上不少时间，哪怕匡连海的马脚程快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折返一趟。
“我轻功虽不及韦一笑，但内力尚可，早些离开，拔足不停便是。”
说着，似乎是不想周芷若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用故作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也是路上幸运，没有多生事端，还打了几只野鸡、野兔，丁姑娘她们正洗刷了准备烤来吃呢。”
他话至此处，周芷若又怎能不清楚这糕点是专门带给自己的？那野鸡、野兔，多半也是为了避免丁师姐等人嚼舌根才带回来的，可他避开不提，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微妙。
在匡连海出声之前，她还想着，自己不能接受宋青书，那应该是喜欢张无忌的。
毕竟这么多年了，对方都还留着在汉水时自己给他的那条手帕，他……他是周芷若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她心里应该只有他，只有张无忌才对。
可匡连海出声之后，她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当真喜欢他吗？张无忌……他对自己，也会这般吗？会这样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吗？想起白日里对方与蛛儿姑娘相处的模样，她突然就没自信了。
“你……匡大侠，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之前丁师姐说话时，我要出声，你为何拦我？”
“周姑娘不明白？”黑纱之后，匡连海看着她的眼睛，凤眸中思绪流动，他知道，师妹动摇了。
“不明白。”
周芷若看着眼前黑纱挡面的人，天很黑，她连他下巴的形状都看不清了，但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若是有些事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她就请这个旁观者来为她说个明白。
“周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曾公子与那姑娘相交甚密，且那姑娘心系于他，又口齿伶俐，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在言语上吃亏。”
匡连海看着周芷若的眼睛，她的眼睛大而有神，形状好似桃花的瓣片，目光流转之间，像是含了一汪潋滟的秋水，似诉非诉，清澈晶莹。
但此刻她眼神中的光亮却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黯淡下去。
匡连海有些心疼，却忍住了，等了几息，见她没有出言阻止才继续道：“但相反的是，如果周姑娘你开口，这固然可以为他解一时之围，可你自己呢？你的师父、师姐们要如何看你？即便你言之有理，在那种情形下也难免让人心生疑窦，这样的话，将来你要如何自处？”
是啊，若她当真心倾于张无忌，为了张无忌公然开口，一次、两次也罢，三次呢？四次呢？张无忌有蛛儿姑娘，有外公白眉鹰王和舅舅殷野王，有武当诸侠与张真人，甚至连金毛狮王谢逊都是他的义父!
而她呢？她有什么？她不过是汉水边普通船家的女儿，蒙张真人不弃，才被师父收下带到峨眉，她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长大，难道真的要因为感念张无忌的重情，便把自己推到悬崖边吗？
“周姑娘，我知道你或许对曾公子心有好感，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毕竟曾公子是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匡连海再度开口，似是有感而发，他知道现下师妹心中正天人交战，既然如此，不如让师妹直接看到这曾阿牛的本相再做决定。
“我今天眼见曾公子接了师太三掌，心中十分敬佩，连明教众人的生命他都如此重视，当真是心怀大义，也难怪蛛儿姑娘会为了他与师太理论，若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做的。”
是啊，他重情重义，但他张无忌的重情并非只对她周芷若一人，他可以将她的帕子带了多年，也可以为感佩明教人的义举而冒死受师父三掌，那以后呢？
蛛儿姑娘待他如此，他重情重义，又将如何回报蛛儿姑娘？
他如此重情意，那以后如果有其他姑娘愿意对他好，他又要如何回报呢？
倘若他在她与其他女子之间犹豫，她又要怎么办？放低自己去和其他女人争吗？
这重情重义，于她周芷若而言，当真是重情重义，而非薄情花心吗？
“周姑娘，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鲁莽大意的人。”匡连海语气轻柔，似乎是怕吓到了周芷若，所以语速并不快。
“但匡某不明白，即便你对曾公子有好感，却又为何不肯为你自己想一想呢？”
眼见她难过，匡连海心里也不好受，他恨自己为何才找到师妹？为何竟错过了她之前许多年的人生？如果他在，断然不会让师妹纠结至此!
他的师妹，就应该是世界上最明亮、最快乐的女子，她值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凭什么现在却要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伤心？他们不配!
“我……我不知道……”周芷若已经眼泛泪意，她捧着手里的糕点慢慢蹲在地上，匡连海也随她蹲下，她却恍若未觉，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刚她来溪边，本来是因为听了宋青书的话心中动容，又想到张无忌对自己的情意，一时难以决断，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整理清楚。
可没想到，如今理清了，却发现原来不止宋青书，张无忌也并非良人，对方对自己有情没错，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她的帕子。
但这份情意并非只给她，他也可以给任何人，只要他想，只要他能。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以将真心与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一个随时可能与别人有情的男人？
她周芷若虽孤弱，却不愿如此作践自己!
她抬起头，月光照在她俏丽的脸上，泪痕闪闪发亮，她抬眸去看匡连海，对方虽然蹲在她身边，但离她还有一臂左右的距离，是以虽然带着帷帽，却不会给她以压迫感。
“匡大侠……为何会与我说这些？”
匡连海的话听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周芷若心中明白，普通人并不会同她说这些话，这也不是一个才认识了两天的男人应该对她说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匡连海喉头微动，声音喑哑，眼眶也不受控制般红了起来。
因为喜欢，所以在乎，所以渴望，所以惶恐而偏执，直至铸成大错。
“你喜欢我？”周芷若红着眼睛看他，目光似怨似愁。
“是。”帷帽下，匡连海也红着眼睛回望，眼中藏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过往已矣，如今有幸重逢，他定不会再让她为难。
孤苦、早亡、求不得？
管他什么宿命!
她应该拥有属于她的人生!
“可我们才认识两天。”
周芷若不解，她虽然猜到了答案，但当匡连海当真如此说时，她还是无法相信他出口的话。
“是。”
她听着匡连海回应，眼中情绪复杂，短短两天而已，他喜欢她什么？她的脸吗？
也只能是因为这个了吧……毕竟这确实是她如今仅有的东西了，那宋青书不就是如此么……
“你真的喜欢我？”
周芷若看着他，目光脆弱又倔强，似乎是想要穿透眼前这层黑纱直接看到匡连海的内心。
“是。”
匡连海也看着周芷若的眼睛，他知道她现在心有疑问，毕竟师妹的眼睛总是这样，一不留神就让情绪跑出来了。
不管喜、怒、哀、乐，还是娇纵、嗔怪，又或者是像现在这样的满心疑惑与不安，都鲜活得如同天山顶上苦寒世界里寻不见的春风。
既遇春风，消冰化雪又如何呢？
周芷若看着面前的匡连海，她问了他三个问题，他回了三次“是”，可是……
“可是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连你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这让我如何信你？
听她这么说，匡连海一愣，旋即失笑，是他的错，这些年来为了避免有人注意到他容貌不变，他已经习惯戴着帷帽生活了，一时竟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看着面前的周芷若，轻轻微笑起来，柔声道：“你可以摘下来看看。”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周芷若怔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糕点重新包好放在膝盖上，然后伸出双手去够匡连海的帽檐。
这帷帽本不过是匡连海在路边买的一顶竹编帽与黑纱缝制而成，做工算不上有多精巧，自然也没多少重量，周芷若很轻松就将它从匡连海头上取了下来。
遮面的黑纱终于离去，暴露在周芷若眼前的是一双浸满了情意的眉眼。
剑眉斜飞向鬓，凤眼含怜带喜，鼻梁高挺，唇带笑意，不止是眼角眉梢，甚至就连这个人面前垂落的一缕发丝似乎都在告诉周芷若，他喜欢你，他好喜欢你，他只喜欢你。
“你……”
周芷若没想到他是长这样的，她本来已经做好会看到一张毁容、有刺青、胎记或者烧伤之类的脸的准备了，又或者，匡连海干脆就长得奇丑无比故而不愿见人，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不分日夜都将一顶帷帽戴在头上呢？
可真见到匡连海，周芷若却发现自己想错了，没有毁容、没有刺青，也没有胎记或烧伤，这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写满了“喜欢你”这三个字的脸。
面对他这样的神情，她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见周芷若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匡连海心中犹疑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周姑娘，可是……可是匡某的长相不堪入目么？”言罢，他伸手试图取过周芷若手上的帷帽。
周芷若这才惊醒，道：“没有，你长得……很好。”
闻言匡连海收回手，轻笑一声道：“你不讨厌就好。”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为何还要一直戴着它呢？”
“不过是戴得久了，一时忘了要摘下来，你要是不喜欢，那就不戴了。”
“没有。”周芷若摇摇头，“既然你已经戴习惯了，那面对外人的时候，便戴着吧。”
听她这么说，匡连海倏忽笑开，师妹这样讲，便是告诉他在她面前不必戴着了，匡连海这样想着，眼睛里溢满了纯然的喜悦，轻声答道：“好。”
周芷若有些不自在，这话一出口她便觉自己冒犯，人家露不露脸，管她什么事呢？
但当视线触及对方带着笑意的双眼时，她的这点儿不自在就像溪水中激荡的浮沫，转瞬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