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他……呜呜呜……”陈荃周围弥漫着压抑的哭声。

    半个时辰前,敌军突然撤退,陈荃正要追上去再多杀几个,被安山水阻止。此时陈荃才看到大钟的军旗也示意他们撤退。

    “势头正好,为何要退!”陈荃透过一片血雾冰冷地看着安山水。

    安山水与陈荃眼神接触的第一时间,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好浓重的杀气!“军令如山,在军队里就要无原则地服从,回去吧。”

    陈荃望着越来越远的敌人,心中的不甘只能落回去。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还是红色,但陈荃的眸子已恢复了清明,提着剑回头。

    路过小六的尸体,明知道待会会打扫战场,陈荃还是上前把小六背在后头。

    安山水不解陈荃的动作,正想催促她赶紧走,直到看见了小六的脸,一滴泪无意识地滑落下来。“什……么……”

    新兵的帐篷外,小六被陈荃放在一块木板上,身边充满着悲伤的氛围。

    “对不起,是我的错。”陈荃走出人群,停在一个角落处,眼角微红却未落泪,“如果不是我一开始……可恶!”

    安山水跟在后头,闻此轻叹:“我之前说话重了些,我也要向你道歉,但这不是你的错。刀剑无眼,上了战场每个人都有可能遭此下场,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我知道。”陈荃忽然挺直脊梁,眼神冰冷坚定,“我一定会把这群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赶出去!”

    “我也一样!”安山水捏紧了拳头。

    清扫战场之后,所有大钟牺牲的士兵,尸体堆在一处,新兵也把小六的尸体搬了过去。陈荃来见小六最后一面,直至土掩埋好,她才回去。

    在主将的帐篷内,陈誉的心情又自豪又心惊。初上战场自己的妹妹就表现如此出色,可是这么一来势必会引起父亲的注意。今天父亲领着京中军上阵,让自己与于夏观战学习,未曾看到新兵的异常。可之后……

    陈誉再一次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就落入陈世那个小子的圈套了呢?步兵的行军那个条件,自己都没有体验过,荃荃一个女孩,身边还围着一群男人,怎么挺过来的?如果被父亲发现了……陈誉的冷汗又滴下来几颗。

    “陈誉,今日一战可有收获?”陈正脱下铠甲,神色冷峻地看着陈誉,他并不会因为少将是自己的儿子就放松训诫,正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才更要严苛。

    陈誉回过神:“北吴来势汹汹,王将军还得过两日,现下我们只能以少胜多。今日许多士兵第一次上战场,气势很足,小胜对面。不知在援军来之前,北吴还会不会开战。”

    于夏只在书院和闲暇时间读过基本兵书,此刻还出不去陈荃给他带来的震撼中,便说:“今日于城墙之上见到一新兵,身法矫健,杀伐果决,若将其擢升,定如有神功。”

    此话一出,陈誉背上全是这六月天被惊出的冷汗,连忙拒绝:“不可!只一次怎能就提升,这么做不会使其他士兵心服口服。”

    “陈誉说得没错,仅凭一次还没有提升的资格。如果他一如今天,之后的功名比少不了他。”

    于夏听出来岳父明显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恨自己空有皇上指给的名头,作战时候的话语权几近没有。但他相信,不日那人必能赢得众人的赞叹,证明自己的眼光是对的。

    到了营地,步兵们总算不用席地而睡了。拉起简易的帐篷,按照团校尉的排序,五十人共睡一张帐内。

    “十几日没有洗漱了,后面正好有条河,兄弟们一起去洗洗吧。”不知是谁的提议,一群人脱浩浩荡荡下衣服,只穿着里衣,有些只剩条裤子,从陈荃面前走过。

    泥土、血腥夹着汗味,陈荃急忙屏住呼吸。待人群走后,陈荃闻闻自己的味道,如出一辙,是该洗洗了。

    安山水已经在脱衣服,对陈荃说:“我们也去吧,这衣服上都是血污,赶紧洗洗,现在的天气一晚上就晾干了。”

    陈荃倒是想洗,可是只能单独洗,还在犹豫编造什么理由,只见安山水不怀好意地笑笑。

    “我懂我懂。”安山水围着陈荃转了一圈,“差点忘了你一开始的样子,那个细品嫩肉啊,肯定是放家里好好养的,一般来说会嫌弃我们这些糙汉子。”

    陈荃不知道能说什么,总不能自爆身份吧,还不如就让他误会。这份不语落在安山水的眼中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想,虽然有些伤心兄弟真的嫌弃自己。

    半夜,陈荃睁开眼睛,听着帐内的呼吸,确定没人是醒着的状态后,轻手轻脚爬起来,抓起之前带的那几件粗衣,往溪河走去。

    在香隐观中穿的衣服与一般的坤道差不多,分不出男女。若一直在将军府休养,真找不到合适自己的男装。

    陈荃迅速地洗刷一番,洗净脸上、手上、头发上沾染的血污,终于觉得一身轻。披散着湿发上岸,开始洗衣服,寂静的夜里不时响起泼水声。

    头发还没干,陈荃不敢回去。她出门只带了一块方巾,清洗身体的是时候已经湿透,为了让头发快些干尽快回去,也只好用这湿方巾擦头发。

    清齐镇地处大钟的最北边,只有最热的那一月能穿上轻纱,春秋冬都比大钟的其它地方冷。现刚入六月,白日日头很好,杀敌免不了出汗。然一到晚上,冷风习习,即使陈荃习武多年也经不住湿乎乎的头发被吹的冷意。

    “下次来洗的时候还得再早些,师傅说女子的头不要受凉,期盼明日莫要受风寒才好。”今日小六的死让陈荃身为将门之人的实感更加具体,不希望因为自己受凉导致不能上战场。

    先帝未称帝时,被手足坑害。先帝坚韧,带伤逃亡,流落至乡野,被于夏的祖父于辉敏救治收留。后先帝复仇途中,偶遇一军事奇才,本应为国效劳,却被先帝手足打压,只好退出军中,隐居世外。

    先帝大计打动此人,一同夺回江山。先帝找到于辉敏,赐爵位宜远侯,封薛薛无方为远定大将军。薛无方有一女唤薛雪,同陈正结亲,生下陈荃三兄妹。

    所以到陈荃大哥时已是三代从军,陈荃怎会不受此影响?

    头发只剩发尾处还泛着湿,陈荃不想再吹冷风,披散着头发抱起自己的衣服往帐篷走去,这一路上再吹吹头发就干了。

    这时陈荃听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算近。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实在太容易引人怀疑,她便随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不多时转角处出现了个人,透过月光陈荃看出此人身量清瘦,不像自己见过的大多数战士。她想到自己比此人更矮更瘦,怪不得一开始被安山水怀疑。还好有一身武艺,才保住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渐进,陈荃屏住呼吸,盼他千万不要是个高手。那人直直越过陈荃,走到了河边。

    看到那人衣着,陈荃瞪大了眼睛。凭借良好的视力,加上明亮的月光,陈荃清晰地看到那人腰间别着一枚佩玉,正是父亲同宜远侯商议自己同于夏的婚事时,父亲送给于夏的礼物!

    陈荃望着他的脸,看上去比成亲之日瘦了不少。于夏从小锦衣玉食,不像自己还在清苦的道观中生活过,行军之苦对他来说很难过吧。

    见于夏走到河边,陈荃确定这个距离一般人听不到自己特意掩盖的动静之后,她悄悄地走回去。到帐篷外时,正好头发全干。陈荃把自己的衣服挂在帐外,记下位置之后轻手轻脚躺回去。

    途中的小插曲陈荃没在意,只是此时的她没想到,很快和于夏又见面了。

    这两日北吴没动静,王俊明带领的另半支军队到达营地。陈正和武良没让他们训练,只要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妨哪天北吴就攻过来。

    安山水见识了陈荃在战场上的功夫,抱着讨教一番的想法,这两日新兵营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陈荃怎么把安山水揍出花来。

    这个“揍出花来”不是说安山水受的伤凄惨,而是陈荃每次打败安山水的招式都不同,并且招式奇快,套路其多,变幻莫测,观赏性强。

    这日早晨。安山水照例找陈荃交手,不过两招,就听到了集结的号角声。二人立马停手,对视一眼,赶紧随着大部队进帐内穿戴甲胄。

    陈荃握紧手中的剑,咬牙暗自发誓:“今日我定要杀北吴个片甲不留!”

    这一次还是陈荃在阵列前,看到开战的信号,立马跳到前方,挥剑杀敌。

    “此人身形虽小,却灵动飘逸,竟用剑就能穿透铠甲!”武良骑在马背上,此时离陈荃的位置很近,本该专心指挥骑兵,却被余光的剑影吸走目光。

    武良心下诧异,见陈荃一划就是一片血,却未受任何伤,直道“厉害”,当即指挥身后的骑兵朝着陈荃开辟的血路杀过去:“跟我来!杀!”

    “杀!”武良身后的骑兵举着长枪,挑起一个个敌军。

    见骑兵配合自己,陈荃招式越发凌厉。当自己的甲胄上又沾满敌人的血时,听到了大哥略显慌张的声音:“于夏!”

    陈荃轻功跳起,朝着父亲所在的阵列方向看,当即不顾军旗的指挥,飞了过去。陈荃看见一道白色被身着敌军甲胄的骑兵抓住,白色身影上明显有被长□□透过的痕迹。

    那道白色身影正是于夏。“可恶!于夏就算上场也应该被保护在后方,没有危险才对。此人是谁,竟能突破我军的防线!”陈荃纵使内心有疑问,脚上不停朝那两人的方向。

    “铿——”陈荃反手挥剑,想要划断敌人的手臂,却被铠甲抵住。

    “一般士兵只能穿半甲,此人全甲,看起来是个将领。”陈荃杀气更加浓重,眼中燃起嗜血的光,“将领更好,正好省去我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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