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初先生!”小六惊诧又尴尬地看着初先生。

    “你们还真认识啊。”于夏左右看看,佩服道,“刚才你说,这里的人你大部分都认识,我还不信呢。”

    小女孩从安山水怀里挣脱出去,抱住了自己的哥哥。

    初先生皱起眉头:“这几日我一直没看到你们,以为你们还躲在村庄里。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而且,你真的偷了他们的东西吗?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说到最后,原本温润的嗓音带上凌厉的质问。

    小六把妹妹拦在身后,像刚才对陈荃和安山水放狠话那般,重新对在场的人又说了一遍。

    “……初先生,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教诲,你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让我随他们处置!”小六带上哭腔,两行清泪落下来。

    “他们是好人,不会随随便便伤害你的。”初先生语气恢复正常,温声对他道,“他们还有急事,你赶紧好好解释一下,这段时间里你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行这等盗窃之事。”

    小六抽抽噎噎,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说出的字眼也没人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陈荃轻叹,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小六擦眼泪擤鼻涕。

    “我说……”安山水不耐烦挠头,“你好歹也不小了,有十岁了吧,不说要当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像小娘们一样哭唧唧啊。”

    “我、我已经十二岁了!”小六在抽泣过程中还不忘更正自己的年龄。

    “哟,看不出来,你都十二岁了还这样。”

    小六被嘲讽过后,努力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来。重重抹一下眼泪,开始讲述北吴侵犯清齐之后的事。

    在武良顽强抵抗北吴的时候,清齐的人们开始撤离。小六与小七,小七就是那个小女孩,他们在初先生的帮助下,跟随相依为命的奶奶回到村子里。

    大钟与北吴的战争,在历史上的战争中,结束的时间算非常快,只花了将近三个月。但在小六家中,这三个月对于他们来说变得十分漫长。

    “奶奶某天半夜发热,说不出话来,我们只敢在村子里找大夫,因为镇上被北吴人霸占着,我们不敢过去。”小六偶尔抽噎,“就算去镇上,大夫也不在。我们村里没有大夫,隔壁村里也没有,我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他们都说外面很危险,不让我跑远,也不帮我找。”

    一直靠着小六的小七突然开口:“奶奶也不让我们出门,后来奶奶就死了。”

    虽然听到小六之前的叙述,大家心里已经想到这个结局,但是没想到当不过七岁的小七说出这样的话时,他们的内心又是如何震惊,如何痛恨北吴?

    “那你们也不该偷窃。”初先生沉声道,两只手分别摸着小六小七的头,“你们到镇上来之后,应该第一时间找我。我们之前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们信不过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小六头摇得像拨浪鼓,“初先生帮我们太多了,以前、以前还能让奶奶送一些东西给您,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还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再麻烦您?”

    “你们呀……”初先生也无奈地叹气,“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现在知道你们这个情况,肯定要管下去。”

    “你叫小六对不对,你和我们也挺有缘。”安山水捏了一把小六的脸颊,感受到上面眼泪未干黏糊糊的触感后,又悄悄收回来,往衣角处擦了擦。

    “是啊是啊。”新兵甲——姚今(必须得给人取名了)说道,“你叫小六,不会也是因为在家中排行第六吧。”

    “啊?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是小六,她是小七。”

    “因为我们……”姚今突然止住了话头,看向其他人,尤其看向于夏,“是不是不能说。”

    “没关系,你们要是怕身份暴露的话,不必担心。”初先生微笑开口,“我了解他们。我向你们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对别人说的。”

    众人没接话,而是都看向了于夏。于夏略微沉吟,而后看向陈荃:“你觉得呢?”

    也对,虽然于将军现在是唯一的将军,但显然全晨的军功更多,回京之后说不定就能跟于将军平起平坐。询问他的意见是对的,最起码他从来没错过。

    众人在心里默默说服了自己,看向陈荃。

    陈荃看不出嘴角抽搐,冷声吐出两个字“随便”。

    “你猜他们是什么人?”初先生微笑询问小六小七。

    小六想起陈荃那么快就找到他,悄悄出现自己完全没有发觉有人的存在,以及带他到空中的刺激感,他试探说道:“武林高手?”

    “……”一阵静默。于夏率先憋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余下几人或忍笑或大笑,只有陈荃依旧面无表情。

    “我猜得不对吗?”小六一看他们的反应,知道自己肯定是闹笑话了,只有小七在一旁安慰他“哥哥没错”。

    “嗯,你这么说也对。”安山水好不容易憋住了笑,一说话八颗牙齿展现在大家眼前,“全晨的身手那么好,就算到武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当然是武林高手。”

    初先生笑着摇头:“小六呀,看来你平日就光听故事去了。他们呀,是打跑北吴的大钟士兵。”

    “什么!你们是……”小六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眼前这几个大哥哥瞬间形象拔高,在他眼里闪着金光,“刚才我还偷了你们的东西,我真该死呜呜呜……”

    “还不止哦。”陈荃眼睛微眯,吓人的杀气弥漫出来,指着于夏“你刚才撞的那一下,你知道该有多重吧。你可是正正好撞在救命恩人的伤口上,那是和北吴将军交手才受的伤。你是不是应该对他道歉。”

    于夏嘴长得老大,听着陈荃一本正经地胡扯。大致没错,但自己能叫和元江律交手?救命恩人什么的,完全抬举了自己。那边的小六更是愧疚,连声道歉,于夏哭笑不得说“没事”,想着陈荃什么时候会为了自己胡说八道。

    小六停下来,看到那个凶凶的哥哥朝自己蹲下来,他害怕地抬头,听到陈荃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但小六莫名觉得其中藏有很深的悲伤:“我们有一个战友,他也叫小六。所以刚才我们都很惊讶,那位哥哥也说了你和我们有缘。他和你一样,也是在家中排行第六,取了这个名字。”

    “他在这吗?”知道有人与自己的名字一样,谁都会觉得好奇。

    全场再一次静默,只不过与刚才的憋笑相反,现在是忧伤,陈荃说道:“他战死沙场,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陈荃认真看着小六,“你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你也要做一个很好的人。好好跟着初先生。”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好,我们就先走了。”陈荃站起身来,望着西斜的太阳,已经没时间继续磨蹭下去,“我们得抓紧时间。”

    在还有半个时辰太阳就彻底落山之前,他们成功买上了纸钱纸元宝纸衣纸房子等,离开清齐。

    几人在城镇牌楼前分别,陈荃于夏先策马携带物品赶回营地,安山水他们站在城门,等采购的马车出来。

    天彻底暗下来,有个不起眼的土包,顶上插上白幡。立起来的石碑前,燃烧的火光隐隐绰绰照映每个人的脸。

    “认识的不认识的战友们,我们来看你们了。”几个人围着火圈坐,时不时斟上一小杯酒,自己喝一杯,倒在地上一杯。

    于夏在京城的时候,也曾与狐朋狗友去过酒楼,喝过几杯。本想喝个一两杯,被陈荃以不利于伤口恢复的理由扣下酒杯,主要任务是烧祭品。陈荃没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多少。顾忌自己身份这一层原因,她拒绝了酒杯。

    安山水几人总不能逼她喝,也不敢逼着她喝。只不过清齐的酒要比京城酿的酒要烈很多,第一口入喉,几人都很不习惯。夜里的风吹来,气温下降,他们品出烈酒的好来。

    “跟你们宣布一件特大喜事,我们大钟战胜北吴了!”喝酒的几个人情绪越来越高张,一开始只用说的,后来还唱起了歌。不知几杯酒下肚,他们开始玩闹起来。

    于夏烧着东西,默念:“你们都是大钟的英雄,在这里给你们烧了好多好东西,在底下可千万不要舍不得用。其余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担心,等我们回到京城,你们的名字都会被记下来,你们的家属也能得到照顾。”

    陈荃抚着石碑,感受指尖的凉意。所有想说的话,想表达的心情,都在这一抚中。

    东西总有烧完的时候。等待火光湮灭的时候,于夏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六个人东倒西歪瘫在地上了。

    “陈荃,这……”于夏向陈荃求救,陈荃不等他说完话,把从火头军那里借出来的板车推到几个人身前,双手一提,一个人就躺在板车上。唰唰六下,几个人便整整齐齐排在一块睡。

    于夏再次被陈荃折服:“真乃神人也。”

    这板车原本就是安山水他们拿过来的,前面两匹马拉车,后头载着四个人和一堆东西,还有两人在前头驾马。

    来的时候后头四个热热闹闹,回去的时候也挺热闹,只不过这个热闹是四种不一样的打呼声。

    于夏侧耳听了一会,同情地看着陈荃:“你以前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陈荃回答:“不止,这只是四个人。一般来说,晚上入睡时,整个营帐五十人会有四十种声音。”

    悠闲的三天过去,第四天一大早号角就响起,士兵们整理好着装,全体集合。

    陈正在高台上讲话,算是每次战事结束后例行总结鼓励的话。陈荃在下面听着,右眼皮一直跳动。她心中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及她细想,陈正声音传来:“全晨,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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