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啊!糊涂啊?”宜远侯心里狂吼,“这个逆子平常跟我作对就算了,得到官职了岂不是和祖宗作对!我于敏辉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全是逆子!”

    皇上坐在龙椅上,带着几分兴味看向于夏,询问道:“你确定不要?”

    于夏坚定点头。皇上见他真不是欲拒还迎想要更多的赏赐,满意地点头:“既然你如此坚决,朕也不好强人所难,这就收回给你的封号。”

    于夏没想到这么顺利,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下面,就该是陈荃了。此时皇帝还不知道“全晨”要给她来个大的。

    比起于夏拒绝封官的举动,陈荃这匹冲出来的黑马获得的惊讶目光更多。陈荃像是没感受到这些目光带来的压力,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陈正知道自己要顶着更为巨大的压力,他站出来,跪在地上。

    殿内响起不小的吸气声,皇上也被陈正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不动声色,以极为平常轻松的语气问道:“爱卿,你这是做什么?”

    “臣要向陛下请罪!”陈正请罪的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腹议,这一点也不像犯了错的样子。

    皇上玩笑道:“爱卿为国效忠,替朕清扫边境外族,二十多年来屡立奇功,何罪之有?”

    陈正重重磕头,沉声道:“臣身边此人并不叫全晨,而是臣的女儿,那位十八年一直在香山疗养的陈荃。”

    此话一出,又是一番议论。

    “什么?朕还没到耳背的时候吧。”皇上不可置信,怕自己听错,挥手让黄司才给自己复述一遍。

    黄司才腿脚刚动,陈正接着说下去:“臣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正逢黄司才踱步到了皇上身边,他将陈正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皇上听。皇上看着殿下那两人,再次询问。只不过问的是在殿内的大臣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扰得朝堂吵闹,但皇上一丝不漏都听清楚了。每个人都说这个士兵是陈正的女儿。

    皇上扶额,脑门上的青筋跳动。他不理解,到底是他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人一起出了问题。台下这人虽瘦小了些,但暗沉的肤色、粗糙的手关节、挺拔的脊背,无一不显示着这人身体健康,怎么可能是那个病怏怏的将军小姐。

    “既然你说他是陈荃,那战报上那个救了于夏、发现北吴偷袭、单挑乌其耶的全晨,在哪里?朕要赏的是他。”

    陈荃悄悄轻咳再开口,这声音一听就是女子:“那些都是我做的,并且也没有名叫‘全晨’的人。”

    “朕糊涂了。”皇上头疼,让他们好好解释一番,“你们两个从头到尾解释一番,朕再考虑是否相信你们。”

    陈荃交代了一切,并全部揽责在自己身上。陈正说自己子不教父之过,没能及时发现不对劲,自己更要为之负责。陈誉看不过去,也出来把一开始帮助陈荃的责任揽了下来。

    于夏见此不甘示弱,也出来继续跪着,讲述陈荃每次对战有多么危险。

    “皇陛下明鉴,是臣之过。”“我的错。”“我也有错,不能只让他们担责。”“陈荃很辛苦很厉害的”

    四张嘴没有停顿,皇上这一次真的被吵晕了。他摆摆手,让底下安静。

    “陈荃,你这是欺君之罪,是死罪。知道吗?”皇上又恨又爱。他恨陈家上下欺瞒自己十几年,又爱陈荃这样的高手让北吴受挫。但他是皇帝,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死或让人不死。

    王俊明与其他小将们也站出来为陈荃说话,确认全晨对抗北吴的那些事情都是陈荃干的。

    “这军功大大抵过。”“是因为军中有令,女子不能参军她才扮男装混进来的,她也是为了报国。”“我们一众人都不是她的对手,、陛下确定不留下这样的人才吗?”“最重要的理由是,她单挑赢了乌其耶,才让战争这么快结束,省了多少兵马粮草。”

    “……”皇上差不多被说服了,只等最后一把火。

    大臣们围观,一言不发。右丞相高夜适时站出来提出建议:“陛下,臣斗胆言,以为不应罚,而要赏。”

    “高相有何见解?”

    殿内安静,高夜拱手说道:“奖还是罚,既要看结果,也要看过程。这点大理寺在断案的时候,应该体会颇深。”

    大理寺卿席钧应道:“高相说的是。”

    皇上点头,高夜继续往下说:“原因是为保家卫国,采取的行动是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过程是一直战斗,最后的结果是大败北吴。这一件件事捋下来,只一开始的行为不妥,造成欺君。”

    “高相说得有道理,但国法不严明,如何能服众?”皇上慢悠悠抛出另一个问题。

    “陛下,国法严明,但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板。功过相抵,更显陛下爱才忧民。”

    “那最多不治她的罪,又为何要赏?”皇上自私,却为国为权力自私,这一点不少大臣都看得清楚。多番询问高夜,也只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能服众。

    他面上装作还要追究,心里不停夸赞高夜:高相不愧是自己选出来的人,和朕一唱一和,分去多少烦忧。

    “陈荃乃当朝‘木兰’,作为女子却如此英勇,想必知道真相的诸位,内心一定在心底佩服她。作为这样的奇女子,陛下应当赏赐。若战功累累者,不得赏,该有多少将士寒心。陛下且看这几位将军的反应,从中窥见亦如是。”

    “朕也不能只听你一席话,诸位爱卿还有何高见?”

    刚才被点到的大理寺卿率先站出来:“臣同意高相的说法。”

    有了第一个赞成的人,后面陆陆续续跟上:“臣同意高相的说法。”不多不少,正好过半。剩下的那半没有赞成,或是保持中立,或者反对。但支持一方的人数过半,而反对的人少于一半,基本上就没什么让皇上听反对意见的希望。

    更何况,此番提出奖赏陈荃的是高相,位高权重,除了莫相,谁也不好直接反对。

    “莫相有何想法?”莫以贞乃左丞相。大钟以左为尊,同为丞相,众人以莫相地位更高。莫相比高相更贴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含义,他的小儿子还是皇上姐姐、当朝长公主的驸马。按辈分,就连皇上也得尊称一声“伯父”,自然事事要过一遍莫相的眼。

    莫相年近古来稀,虽是丞相,但很多事务都卸下来了,留给年轻的高相和皇上自己决断。皇上这么问,大臣都知道莫相是不会反对的。

    果然,莫相依旧没什么意见:“高相的提议很好,臣无意见。”

    “既然如此——”皇上点头,宣布对陈荃的赏罚,“胜远大将军之女陈荃克服苦难、英勇善战、立下大功,朕命你为大钟第一女将军,怀意将军!”

    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原本所有人的脸都朝地面,听到“女将军”那一刻,每个人急速抬头,惊愕面容各异。他们脸上带着震惊,即使皇上同意不罚而赏,没想到是这奖赏。这是否太大了些?皇上面对的就是这么多惊讶的脸。

    就连除了在战场上表现明显情绪的陈荃也惊讶愣在原地。

    “谢陛下!”陈正和王俊明不愧是老将,他们最先反应过来,两个人悄悄扯着身旁人的衣摆,让他们回神,一起感谢皇上。

    “好了,这件事已经花太多时间了。”皇上接着宣布第二件事,“羽兰公主十八岁生辰刚过,朕想为她牵一线姻缘。”

    羽兰公主是皇后最小的女儿,也就是最小的嫡公主,得到皇室万分宠爱。有适龄儿子的大臣,自然想要攀上这门姻亲。

    不过羽兰公主年纪小、身份高贵,小时候不愿在宫中接受夫子在宫中的单独教导,闹着要去外面的书院和少爷小姐一起上学。说不定,在这近十年的书院上学中,看上哪家的少爷也不一定。

    皇上当然不是让台阶下这群大臣自荐的,他心中早就有了最合适的人选:“高相长子高远,身姿相貌俊逸,为人宽宏大量,学富五车。年纪上和羽兰相差不多,朕为二人赐婚。”

    “原来是高相长子,原来陛下早就看好了啊。”不知是谁的内心在冷笑,高夜已位极人臣,还要儿子做驸马。高家也这么爱攀龙附凤?

    宜远侯吃瓜心想:“这个结果竟然一点也不意外。那些以为陛下给机会让他们推荐的大臣们可要失望咯。”

    今□□堂两件大事,下朝时分将近正午。这个时候京城允许驾马,只见宫门外有许多马车等待着接主人回府。

    宜远侯比高夜和陈正一行人出来得要早,他站在门外等人。许多人经过他上来打招呼,并夸赞于夏一声“好儿郎”。宜远侯那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不就是觉得于夏不识好歹或者是拍马屁拍到腿上了,什么也没捞着。

    他扬起同样完美的假笑,乐呵呵地回答:“他就是这么耿直,怕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问心有愧呀。”不就是面上一套和乐,谁不会装?宜远侯一出生就是世子,长大了继承爵位,这些表面功夫从他还么记事起就在学了。

    宜远侯看着许多人踏上不同的马车,驶向不同方向。人越来越少,就连王俊明连同几位小将离开,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于弟,这次的配合不错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刚才在大殿上听得最多的声音。

    这京城中能这么亲密叫宜远侯于弟的,除了结为亲家的陈正,只剩下右丞相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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