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在最高端,隐藏在云雾里,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威严冰凉的塔尖。瑰异繁华的哥特式建筑,神秘优雅。

    白飞语坐在一把银质扶手椅上,手臂随意地搭在桌面。

    在她对面,有一团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雾。

    它飘在空中。

    她撩起眼皮看它,左眉上的陈年旧疤也跟着往上抬了抬,“眼睛九号和十五号为什么会自爆?你从来没有与我提起过这件事。”

    她第一时间收到林彦的消息时,纵使是她,也被耳边听到的陌生话语怔愣了片刻。

    眼睛九号和眼睛十五号不是被虫子杀死的,它们死于爆炸。

    自我爆炸。

    这是前所未有,前所未闻的。

    白飞语的手腕一翻,一张羊皮纸出现了在她手里,“既然是你叫我帮忙管理三区,那么你就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她把羊皮纸甩了出去,抱臂往后一靠,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是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她家林彦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如果你对我管理的不满意,你可以解除合作关系,我和我的爱人也落得清闲。”

    白飞语起初只是一个和她姐姐过着平凡日子的普通人。

    她成年的当天,正在睡觉,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是现在这团,把她吵醒,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它问她。

    你想要做人上人吗,你想要权利吗,你想要金钱吗,你有想打压报仇的人吗……

    如果有,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她睡的正香,正在做美梦,梦到和林彦这样那样,结果正要到紧要关头就被它吵醒了,它在那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怪异神经的话语。

    像个邪恶的传教士,叫她入魔,叫她献祭,叫她杀人。

    白飞语从梦中回味过来,瞬间阴沉了脸,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对凭空出现的黑雾一点儿都不恐惧,捞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滚。

    黑雾十分灵活地躲了过去。它没滚,飘近了她,状似无意间提起,语气温和。

    你是不是有个心上人,叫什么来着。

    黑雾顿了一顿,语气里含笑。

    哦,叫林彦。

    白飞语当即站起身,逼近它,眼底渐渐涌现出了冰凉。她想伸手抓它,可手伸进雾里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有一片寒冷。

    它奇怪诡异,没有预兆的出现,知晓她的信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会威胁人。

    会说话,却不见人,像人又不像人。

    她握拳,压低声音问它。

    你想干什么。

    她不敢去验证它的能力,她怕一个不小心林彦的命就没了。她不敢赌。

    它回。

    不干什么,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帮我管理下三区,这是合同,随便在上面哪个地方签字都可以。

    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出现在了她面前。

    它又笑了一声。

    还有,合同关系只能由我来解除,不要想着毁坏这张纸,它是毁不掉的。

    这完全就是强盗合同,强买强卖。

    白飞语沉默,她想到了用《总纲》告它,可听它说的话看它做的事,《总纲》管的了它吗?

    她金色的瞳仁里跳跃着森森暗光,它也不急,在房间里悠闲地飘来飘去,半响,她签了字。

    这张羊皮纸就交由她保管了。

    黑雾在某些时候还是非常识时务的,“抱歉,我以为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告知白飞语真相,“眼睛九号和眼睛十五号之所以自爆,是因为它们相爱了。”

    “我在创造它们的时候不仅赋予了它们权利与义务,同样也给它们制定了规则来限制它们。眼睛、无脸、伪人,它们之间不能相爱,不管是同类之间,还是非同类之间。”

    “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叛逆了,怎么就违反规定了呢。”

    说到最后,它语带惋惜,就好像在同情可怜它们。

    白飞语靠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观察它,眸子里一片森然冷戾,然后笑了。

    什么以为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什么惋惜,什么狗屁同情可怜它们。

    都是放屁。

    在它制定这个规则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要不然也不会制定这个规则。

    说到底,还是它的恶趣味使然,惯会装,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还是她来收拾烂摊子。

    要是真的同情可怜它们,就把这规则取消,让它们安安全全的谈恋爱。而不是又当又立。

    白飞语又想了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还是别没事找事了,到时侯麻烦事只会多不会少。比如说成立什么非人恋爱管理部门,非人恋爱咨询所,非人恋爱调解所等等。

    “……”又是他们人类来忙,想想都头疼,她还是继续扮演坏人得了。

    有一天她心情好,难得看它顺眼了几分,就与它闲聊了起来,问它。

    这个三区是你创造的?

    是,怎么?

    你为什么会想不开创造出一个世界。

    无聊,太无聊了。

    …既然无聊,那为什么不去自己管理,非得找人来管理,这样就不无聊了。而且,你为什么选上了我。

    没想到祂理直气壮地说。

    开始我是自己管理,后来累了,累了就不想管了,可我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好不容易亲手创造出来的世界逐渐走向灭亡,所以就找人来代我管理了。找人来管理多轻松啊,我就只需要付你钱给你分点神力就行了,不需要我多操心。至于为什么找上你。

    祂尾音扬了一下。

    你猜。

    白飞语不仅想骂脏话还想揍祂,她也确实揍了,可什么都没有打到。

    神就可以这么任性吗。那我们人类还要感谢祂施以援手没让世界灭亡我们才得以存活下来的吗。

    依她个人的看法,世界毁灭有何不好,反正尽是些腌臜见不得人的事。

    还有,累的又不是这个恶劣卑鄙的创世神,只会是被祂创造出来的人类。祂金贵的嘴一张,下面的人累死累活,腿都要跑断。

    这个甩手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杯茶,祂那装模作样的悲伤情绪好似过去了,悠悠地品着,白色茶杯在黑雾里若隐若现,“对了,重刑犯怎样了。”

    “明知故问。”白飞语一顿,继续揉按眉心。

    死了。

    祂继续品茶,笑而不语。

    “我会在家里工作一段时间,没有要紧事不要打扰我。”白飞语给祂打了一声招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彦的命还拿捏在祂手里,她不得不屈服。如果拿捏的是她的命,那一切都好说,她也不用忙前忙后活的狗都不如了。

    祂欣然接受,“没问题。”末了还恶心她一句,“我会想你的,神官大人。”

    白飞语出去的脚步停了一下,抚了抚手臂。

    她有时真的很想杀死祂,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人”。

    周围是清凉夜风,下面灯火通明,现在是二十点整,金色高塔塔尖,白清长身而立,手里拿着一把已开鞘的利剑。

    一个生命即将逝去,但会有更多的生命诞生,为城市效力。

    一闪一闪的白炽灯下,墙皮脱落残败,屋里的地面由低价的水泥打造,灰扑扑的地面落满了血液,一条粗大的血线滑到了一个人的脚旁,污染了她白色的防护服。

    她走到范围最大的血堆里,以她为中心血液铺陈在她四周。

    血堆里掉落了一张证卡,可能是在眼睛吞食“虫子”时证卡不小心从“虫子”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套在手指上的防护服立马变红,用手指抹了下证卡正面。

    右边是一寸彩色人像照片,左边是文字。

    姓名:左星

    性别:男

    职业:理发师

    区别:红区

    她从防护服自带的侧边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印章,盖了上去。

    黑体加粗。

    死亡。

    她接下来开始清理地面的血液,直至地面没有红色的污渍,才走了出去。

    把捡到的证卡递交给了他们一队的队长。

    队长收了证卡,拍她肩膀,“黑郁,辛苦了。”

    黑郁护目镜下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她眼睛颜色比其他红区人眼睛颜色要暗要红的多。

    有一种红的发黑的迹象,看久了会莫名的感觉到瘆人。

    队长移开眼,搓了搓手背,“我们的工作完成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他们是红区的“清道夫”,专门负责清理被行刑者杀死、被眼睛吞食的罪犯和“虫子”的审判现场。

    黑郁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脸上却是嬉皮笑脸,“是,队长。”

    队长是一个三十好几的人,没那么古板板。

    她表情要严肃不严肃的,重重抬手,轻轻落下,给了她一板栗,“还没结束呢,给我认真点。”

    黑郁好像没听见,依旧笑着,“遵命。”

    “……”

    队长没说什么话,只扫了她一眼,由着她去了。

    她临走前抬眉看了一眼塔尖,那里空无一人。黑郁无声的微笑,嘴角放肆的笑容越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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