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敏行是铁了心要读书的。

    女孩子们从小就被家中长辈教育:女人呢,一定要往上读。毕竟,女人不像男人有退路。

    不过,倒也无需羡慕男人的退路。

    因为那是个无底洞的深渊,后半生全仰仗妻子的良心。

    大人们常常说,女孩一定要好好读书的。

    男孩不同,读完义务教育阶段就可以结婚了,当家庭主夫,当全职先生,都不需要文凭。

    女主外,男主内,女人在外面打拼奋斗,男人在家里相妻教女。

    带孩子、伺候老婆、照顾长辈,属于男人的本分。

    而女人要自己出去闯一番天地,才能成就大事业。

    所以家里穷的,男孩早早辍学并不罕见,但若是女孩,再穷苦困窘,也必定会举全家之力,砸锅卖铁供女儿读书。

    宋敏行属于情况特殊。

    母父走得早,只剩下奶奶同她相依为命。总不能叫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在晚年还要辛苦供她吧。砸锅卖铁,也得有锅有铁。更不用说,她家里还背了债务。

    于是宋敏行早早出来打工,学了一门手艺,好歹饿不死。

    然而,没有继续读书,一直是宋敏行心中的遗憾。

    这两年,她进过电子厂,干过工程,兼职过司机和保安,在清偿完家中债务后,她终于可以开始考虑读书的事。

    工地包吃包住,能够将生活成本压缩到最低。

    她一个女人,也不像男工友那样需要花大笔的钱在穿衣打扮上。

    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宋敏行就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只留下应急备用金,余下的全部存入她的梦想存折。

    这张存折上的数字每增加一分,便代表她距离梦想更进一步。

    宋敏行一直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无论分岔口的小径看起来多么诱人,她也不会改变方向。

    所以,那份生活助理的工作合同,最终只是夹在数学课本中,起到了书签的作用。

    比起伺候出身豪门的娇少爷,她还是更擅长和水泥打交道。

    一心搅拌水泥的宋敏行,就这样在忙碌的午后,迎来了她从业生涯以来的第一个学徒。

    随行的蒋秘书是这样介绍的:

    “宋工,我们沈总想要向您学习……和水泥。”

    蒋秘书说明来意的时候,舌头差点打了结。

    男人硬着头皮把话说完,空气都沉默了几分。

    宋敏行只觉得大抵是今天这日头实在太烈了一些,她怕是中暑了,以至于生出了幻觉。

    但,这男皇帝硬是要挥金锄头,谁能拦?

    蒋秘书不能,宋敏行不能,包工头来了也拦不了。

    欲言又止的蒋秘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总裁拿起了镀金的水泥铲子。

    沈甜捋起衬衫袖子,露出来一截腕表,在太阳底下闪着亮光。

    蒋秘书的眼里,也闪着泪光。

    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办事不力,才导致总裁需要亲自出马。

    蒋秘书羞愧。

    站在一旁的宋敏行,眼瞧着这娇贵少爷细嫩的肌肤,叹了一口气,找出来一副崭新的劳保手套。

    沈甜今天佩戴的这支百达翡丽,价值四百多万。

    而宋敏行递来的工地劳保手套,批发价四块钱一副。

    但这丝毫不影响小少爷欢天喜地戴上后者。

    她真温柔体贴。

    沈甜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他收到的来自她的第一份礼物。

    他一定会好好珍藏的。沈甜心里有点甜。

    这一回,宋敏行没见到浩浩荡荡的陪同与跟拍团队,只以为小少爷是临时起意,玩一玩。

    这铁铲到他手里,大概挥不了两下,人便要撂挑子不干了。

    蒋秘书和工地管理员立在一旁随时待命,准备第一时间给受累的小少爷递台阶下。

    可谁也没料见,沈甜竟然是认真的。

    这位年轻漂亮的男总裁,想来平日里也是健身房常客。

    宋敏行不认识男人腕上的百达翡丽,却注意到了小臂流畅且发达的肌肉线条。

    看来这位新晋的“学徒”不缺乏锻炼,只缺少经验。

    而宋敏行恰好经验丰富。

    有了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师傅领进门,沈甜学得认真,很快上手,干得有模有样,铁铲挥得风生水起。

    众人神色各异。

    蒋秘书痛心疾首,工地管理员惊诧不已。

    看着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小少爷,宋敏行也是心情复杂。

    彼时的宋敏行,尚且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名为信托基金的东西。

    她只是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晨星集团破产了,这位小少爷也是能凭一门手艺吃饭的吧。

    至于沈甜本人,在心上人的注视下,自然是万分喜悦。

    虽然掌心被磨得有点疼,但是并不妨碍他甘之如饴。

    ——是的,心上人。

    宋敏行是沈甜的心上人。

    烈日。炎夏。

    一见钟情。

    在此之前,沈甜从未想过,他的爱情会在某一个清晨,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从前读书时,同窗的男同学们大多沉迷于恋爱小说,沈甜对此不屑一顾。

    而现在,终于轮到他深陷其中。

    那一天,银色的库里南驶过工地。

    他坐在车里,不经意间抬头一瞥,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眼看见了她。

    人头攒动,喧闹声沸反盈天。

    唯独只有她,那么安静沉默,仿佛一个人自成一个小世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她而动。

    没有风的午后,鹤一样的少女离群索居,独自坐在浓绿的树荫里,认真翻阅书本。

    不远处,静静凝望着她的沈甜,唯愿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品质,投射于她的身上。

    第一次,沈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

    少男心事秘而不宣,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于是他知道,他彻底沦陷了。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却只见过这么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眸。

    联系到她的成长背景和经历,这份清澈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沈甜放下铁铲,看向宋敏行。

    四目相对,目光交汇。

    她的眼眸平静无波,可他却心跳如擂鼓。

    宋敏行心中直犯嘀咕,小少爷这是终于玩够了,不想干了?

    极有眼色的工地管理员立刻迎了上来,不由分说,接过了沈甜手里沉重的铁铲,扯开嗓子高声道:

    “沈总辛苦了!沈总真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霎时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鼓掌声,如同惊雷,震天动地,经久不息。

    “没想到,我们沈总还有这一手呢!”

    掌声如潮水般退去,热烈的喝彩和恭维接踵而至。

    “您一个男同志,干起活来,竟然一点儿也不比女人逊色,真厉害。”

    “沈总身体力行,亲自带头给我们做了一个榜样模范啊。”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把铁铲,挥动起来可是大有门道。”

    “要不怎么说沈总深藏不露呢,堪称男中豪杰!佩服佩服!”

    “哎呀,我们沈总这一身气质,挥动铁铲搅拌水泥,都像在挥动高尔夫球杆呢!”

    ——最后这一句,险些让宋敏行破功,笑出声来。

    不知不觉间,他们和水泥的方寸之地,竟然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水泄不通。

    大大小小的领导齐齐到场,想必是接到了沈总光临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急忙赶过来的。

    大人物的身边,各式捧场的溜须拍马之辈从不缺席。

    沉默寡言的宋敏行不善此道,也从不与之为伍。

    但她也知情识趣,顺势后退一步,将更广阔的舞台让给这些专业的“演员”们。

    蒋秘书这时候也走上前,给沈甜递手帕擦汗。

    “不用。”

    沈甜淡淡道,视线落到了女人强壮有力的臂膀上。

    这是从事体力劳动,实实在在、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功能性肌肉,整体协调而优美。

    和他这种每天泡在健身房里,通过独立训练,喝蛋白粉催出来的装饰性肌肉,可大不相同。

    沈甜心下既爱慕又自卑。

    男人神色黯然。

    原先一个劲儿吹捧沈总,吹得热火朝天的若干领导,见状也渐渐偃旗息鼓,不敢吭声了。

    宋敏行并不知道男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觉得沈甜的情绪变化太快,简直比这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轰隆——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大抵这六月的天经不起宋敏行心中念叨,立时变了脸。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眼间阴云密布。

    闪电与雷声只是预告,倏忽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一群领导被淋成了落汤鸡,还不忘争先恐后贡献出自己的伞给沈甜挡雨。

    一片手忙脚乱。

    退出包围圈的宋敏行,正默默旁观这场闹剧,忽然听见蒋秘书压低的声音:

    “宋工,我们能不能……去你的宿舍避避雨?”

    …………

    工地。集装箱打造的单人宿舍。

    尽管宿舍条件简陋,但宋敏行打扫得十分整洁。因此,作为一个临时避雨点也是可以的。

    只是,蒋秘书当时说的是“我们”,末了却没跟进来。

    进门的只有宋敏行和沈甜。

    沈甜这些年出入各种场合,鲜少像这样拘谨。

    这里,是她每天生活的居所……

    想到这一点,沈甜紧张得连视线应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手足无措。

    宋敏行不懂少男丰富的内心活动,只以为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如此拘谨,是因为从未踏足过这么贫穷简陋的地方。

    工地宿舍里可没有招待客人的沙发。

    宋敏行怕小木凳太过委屈了矜贵的小少爷,便叫他坐在床沿,好歹柔软些。

    但沈甜却怎么都不肯,推辞之间,白皙的耳尖都泛红了。

    宋敏行只得作罢,看着目测至少一米八五的男人,坐在了小木凳上。

    宿舍空间狭窄,男人膝盖并拢得紧紧的,生怕挤到了她似的。

    “只有凉白开,要不要喝?”宋敏行想了想,还是觉得至少稍微尽一下最基本的地主之谊。

    沈甜应声:“凉白开就可以,谢谢。”

    宋敏行日子过得糙,刷牙喝水同一只塑料杯。但总不能用这只杯子招待客人。

    她去隔壁找小张借了一只一次性纸杯。

    回来时,一进门,只见闪闪发光的美人端坐在屋内,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许多。

    “蓬荜生辉”这个词,在宋敏行的生活中,从未如此具象化。

    不慎被这光彩晃到眼睛的宋敏行,差点退出门外,回头去确认门牌号。

    定神之后,宋敏行拎起烧水壶,放凉的白开水倒进了一次性纸杯里,递给了沈甜。

    沈甜从善如流地接过来道谢,他喝水的时候,精致美丽的侧脸十分乖巧。

    其实,宋敏行本来以为他不会喝的。

    毕竟,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看上去,只会喝那种一小支售价几十上百的进口高端矿泉水,还必须得是装在玻璃瓶中的。

    没想到沈甜真的喝了。

    沈甜不仅喝了,还从这平淡无奇的凉白开里尝出了甜。

    因为,这是她亲手递给他的水。

    宋敏行坐在了床沿,正对着小木凳上的沈甜。

    两个不熟悉的人对面而坐,眼观鼻,鼻观心,静默无声。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聆听着雨声,沈甜打好了腹稿。

    “之前,生活助理的提议,是我考虑不周了。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他试探着开了口。

    宋敏行无可不可地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冷寂,只有雨声潺潺,细密如织网,丝丝入扣。

    “其实,我想资助你上学。”

    沈甜稍作沉吟,选择了摊牌。

    不过,他还是存了一点私心。

    不然,他完全可以走基金会,而不是个人对接。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要打着“生活助理”的幌子——

    “多谢您的好意。”

    宋敏行给出的答复很干脆。

    “不过,我想,您可以将这个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孩子。”

    不出沈甜所料,宋敏行拒绝了他的资助。

    “如您所见,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作为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给她提供一个工作岗位,而不是直接资助。

    沈甜在心中叹息。

    “……你才十九岁。”沈甜进一步劝说,“正是坐在学校里读书的年纪。”

    而工地的环境显然并不适合备考。这一点无需他多加阐述,她恐怕是亲身体会最深的。

    “时间,青春,是最昂贵的成本。”他循循善诱。

    “对您而言,是这样没错。”宋敏行淡淡道。

    青春的珍贵她未尝不了解。

    但小少爷大概永远也不会懂得,对于穷人来说,时间才是最便宜的成本。因为他们所能付出用以换取酬劳的,只有大把的时间而已。

    沈甜默了默,还是没忍住说了出口。

    “其实,我只比你大三岁,”他低声,“你可以不用对我使用敬语。”

    沈甜十七岁读大学,英国本科三年,他在二十岁拿到一等荣誉学位毕业。

    回国工作两年,沈甜如今二十二岁,只比十九岁的宋敏行大上三岁。

    因为年纪轻,怕不能服众,沈甜往往作了成熟装扮。却不想,在她面前,他生怕自己太老了。

    虽然常言道,“男大三,抱金砖”,但是“兄妹恋”在这个社会,仍然属于小众。沈甜难免踌躇。

    宋敏行不能理解,只是一个“您”,男人竟然露出了如此感伤的神色。

    美人黯然伤怀,直教人我见犹怜。

    宋敏行不语。

    其实她也清楚,如果能换一份清闲稳定的工作,自然更方便备考。

    可这是一个学历社会,清闲稳定的工作即使低薪,也轮不到她一个高中毕业生。

    “……我们公司后勤部,还缺一些人手。”沈甜暗示道。

    宋敏行一怔。

    暂且不说这么大的企业,后勤部会不会有空缺,这个招聘渠道……

    “现在后勤部,也要BOSS直聘了么?”她反问。

    沈甜一下被看穿,面上微微一红。

    男人肤色极白,脸红时格外明显,像只初夏鲜亮的水蜜桃,甜美多汁。

    宋敏行心下一软,也不继续揶揄他了,挑明道: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只是什么呢?

    宋敏行思索。

    她几乎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的分析和阐明都十分合理,态度也赤诚坦荡。

    其实,宋敏行的高中三年,也是在许多好心的嬢嬢们的帮助之下读完的。

    她们甚至提出帮她还家里的债,资助她上大学,但都被当时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宋敏行婉拒了。

    背井离乡这些年,宋敏行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

    人心难测。坏人远比恶鬼可怕得多。

    只是……

    宋敏行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人,他是坏人吗?

    尽管此刻他们面对面,只隔着咫尺的距离,但他的人生,显然与她是另一个极端。

    沈甜年轻漂亮,家境优渥,生活富足。

    而她呢?

    宋敏行没有自卑过。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每一步都竭尽全力,她无怨无悔,也无需自卑。

    但她也清楚地认知到两人之间存在的客观差距。

    她身上,说实话,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她一穷二白,孑然一身。

    他能图她什么呢?

    图她吃得多、力气大吗?

    还是图她仅有的,开裂的塑料杯、断了腿的小木凳?

    呃,说到小木凳……

    小木凳之前断的那条腿,还是宋敏行自己接上的,她不是专业的木匠,也不知道这小木凳经不经得住沈甜坐这么久。

    毕竟,他和那些弱柳扶风的白幼瘦小男生可不太一样……

    宋敏行下意识看向了男人。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是一惊。

    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坐在她的小木凳上,修长挺拔的身躯被迫蜷缩起来,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

    他抬起头,以一种仰望的姿态注视着她,轻声道:

    “……真的,不可以吗?”

    分明是久居高位的人,却有一双天真纯粹的眼睛。

    宋敏行不由得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

    工地上常见的红色安全帽,戴在男人的头上,愈发衬得肌肤胜雪。

    那张精致得过分的美丽脸庞,在盛夏的日光里,几乎熠熠生辉。

    闪着光的美貌。

    俨然是小时候童话故事中的白雪王子。

    结果下一刻,“白雪王子”就朝她伸出了手。

    虽然听见拍照声的宋敏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幕大抵是演戏,为了获得显示出他亲民一面的素材。

    但此时此刻,四下里无人,这样放低的姿态,总不该是演戏。

    如果她再拒绝下去,宋敏行真担心,这双透着莹莹钴蓝色的漂亮眼眸,会蒙上水雾。

    一向行得正坐得直、自认是个顶天立地大女人的宋敏行,在这时候,也难免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只见沈甜形状姣好的薄唇一张一合,言辞恳切。

    可宋敏行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于他叙述的内容。

    男人生得美貌,唇红齿白,偏偏气质欺霜赛雪,上位者的姿态端得足,俨然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这样的人想必少有低头的时刻。

    摆出这样的低姿态,让他有些不习惯,微微的僵硬和生涩感,更加显得,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等宋敏行回过神来,沈甜的话已经临近收尾。

    “……其实除了后勤,还有很多可以选择的岗位。只要你觉得合适。”

    “选一个吧,什么岗位都可以。”他轻声说。

    这一下,不仅是BOSS直聘,还将招聘条件放宽到了几乎为零的程度。

    宋敏行沉默了。

    窗外,狂风骤雨,树影摇晃,梧桐叶沙沙作响。

    屋内,却是一片异常的静默。

    这恐怕是沈甜顺遂的一生中,最为忐忑不安的时刻。

    即使是大学时期尝试创业,去拉天使轮投资的时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也未曾担心遭到拒绝。

    答应吧。

    只要你愿意来,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在我身边,在我能够看见的地方。

    沈甜几乎是在心底里虔诚地祷告。

    寂静的空气接近于凝滞。

    分分秒秒都让沈甜度日如年。

    好在片刻之后,宋敏行终于开了口。

    “你……”

    宋敏行斟酌着用词,神色难掩纠结。

    “你该不会是需要更换什么人体器官,而我刚好配型成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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