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秋意渐浓,天边薄雾笼罩,晨风卷起一层清凉,山水在一片朦胧中露出轮廓。远处薄云掠过青山,泛起一抹淡金色。

    飞燕轻推开窗棂,院中的桂花香丝丝缕缕漫入房内,?沁人心脾,却抚不平她眉间的愁。案情似是有了眉目,可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却更是复杂了。若那秦素是为了死去的妹妹报仇毒害秦三娘子,那沈应?的死与她莫非也有联系?可二娘子究竟因何而死,仍是个谜。还有那个藏在背后的纵火之人……太多的疑虑,还有昨夜寇随之离去前那晦暗不明的神色,混杂在一起让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安。低头理了理腰间那枚与公孙策一模一样的同心结,才稍稍松了眉心的结,起身往膳厅而去。

    展昭早已端坐桌前,筷子敲得叮叮作响,一抬头见飞燕行来,不由得挤眉弄眼地笑道:“飞燕姐姐,你这腰间的扣结甚是好看,与公孙大哥那……“

    话未完便被飞燕一戳脑门打断:“你这小光头,一早话这么多,莫不是昨夜那女鬼没去找你,所以今儿才这般精神?”

    展昭闻言脸色一变,僵硬地抿了抿嘴:“飞燕姐姐,你少拿鬼来吓唬我。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怕鬼!”

    飞燕噗嗤笑出声,正欲再逗他几句,便听见染了笑意的低沉男声远远传来:“是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整晚赖在我房里不肯走,还要点了一桌的蜡烛才肯歇息?”

    展昭一缩脖子,摸着光头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公孙大哥,我可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宿在你房内。你都瞧见了,昨夜那位寇大人的脸色比包大哥的还要黑!你就不怕他半夜来痛揍你一顿?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打不过他!”说罢,又伸手指了指公孙策腰间的同心结,促狭道:“今个儿,他的脸怕是要更黑!是吧,飞燕姐姐?公孙大哥,你得更加小心了!”

    飞燕被展昭的调侃闹得脸上一热,心有灵犀般与公孙策一人一边,双双敲了一记那夹在两人之间的光头。

    “谁说我打不过他了?”

    “叫你这小豆丁多嘴!”

    “诶哟!公孙大哥,飞燕姐姐,你们俩!”

    楚楚挽着包大娘缓缓走来,跟在后面的包拯顺势加入了打闹:“展昭,你一大早又干了什么坏事?”

    “包大哥,怎么连你也黑白不分!我才是被打的那个!楚楚姐姐,你还笑,就不管管他们,都欺负我!”

    “好啦,快用早膳吧,再说下去我可是保不住你这小光头了。”楚楚笑着抬手摸了摸展昭的头,入座盛粥:“你最爱的糖豆粥,昨日我特意嘱咐店家准备的。快趁热吃,可别说我欺负你了。”

    “哎,还是楚楚姐姐你待我最好。”软糯的甜粥下肚,再咬上几口松软的烧饼,展昭才平息了怨气:“包大哥,公孙大哥,今日我们是不是得去探探那秦素的底细了?茶宴的假尸,沈老爷的死,秦三娘子和小禾的毒,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公孙策夹了一块白玉糕放到飞燕碗里接过话:“沈应?的死没那么简单,现在还有不少疑点尚未理清,怕是还得费些周章。飞燕,你与楚楚再去探探周婉难产而死的事。我与包拯展昭再去会会那沈家兄弟。”

    包拯略微点了点头:“秦素本名周柔,她入沈府绝对与她妹妹的死有关,就冲着秦三娘子而来的,只是沈应?的死尚不好说……”

    嘴里还嚼着蟹壳黄的飞燕,夹起碗里晶莹剔透的糕点咬了一口:“你们怀疑是秦三娘子害得周婉难产而死的?也是,房里备了这么多驱邪符,她肯定做了亏心事。楚楚姐姐,今日我们就去探探她口风!展昭,这个白玉糕甜而不腻,你肯定喜欢。”

    “我尝尝!”展昭捏着块白玉糕,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唉,这沈家怎么这么多肮脏事,每个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大人的世界真复杂!”自顾自叹了口气,又眯上眼点点头:“这糕点果真不错!”

    看着这分析案情还不忘评点早膳的一大一小,公孙策不由失笑,又往他俩碗里添了点豆粥:“今日你们万事小心,周柔上次毒害不成,定会再寻机会,现在沈府内外都有官兵守着,倒是不担心她会出逃。但她下毒的事,我们并未知会顾同洲……”

    “我知道,若现下让官府掺合进来,怕又是将周柔关进大牢,再没机会查明查明她妹妹难产而死一事。”

    “你俩吃慢点,豆粥有的是。怎么来了江南,你们就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公孙策没好气地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沈府的冤案错综复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既是要替死者求个公道,那就让尘封的往事也一并昭雪。顾同洲一味图速结沈应?命案,恐将行遮眼之事,反成阻碍。”

    “此人徒有官职之名,越是急功近利,越是添乱。此案牵扯甚多,须得慎重查明方可。”包拯顺势将自己的碗也递到公孙策眼前,顶着黑脸嘿嘿干笑。

    展昭快速将嘴里的豆粥咽下,眼巴巴又将空碗递了过去:“我们这哪是来江南游山玩水,就是来查案的!我得多吃几口糖豆粥才行!”

    “傻小子!游山玩水哪有查案有意思呀!对了,昨日你们去查户籍,那顾同洲没察觉些什么吧?“

    包拯?挺直背脊瞥了一眼公孙策,喝了几口粥才意有所指道:“他倒是没那个本事猜出些什么,但另一位大人就不好说了……不好说不好说。”说罢还夸张地朝飞燕摆摆手,被她横了一眼才继续低头喝粥。

    “包大哥,是哪位大人呀?昨夜脸和你一样黑的那位吗?”有机会为刚刚被敲脑门的事扳回一城,展昭干脆连碗都放下了,挤眉弄眼地凑近公孙策。

    在公孙策将要发作之际,包拯咽下最后一口豆粥,把碗往桌上一放:“好了好了,不闹了。用完早膳我们即刻前往沈府,细查究竟。希望今日莫要横生枝节,能查清沈老爷之死和当年周婉难产而死之事,还死者一个公道。”

    沈府门前仍旧挂满白幡,灵堂上的香火缭绕不绝,弥漫着浓烈的香灰味。

    飞燕楚楚刚踏进内院,迎面就碰上了几名端着汤药膳食的丫鬟,跟在最后的小桃悄悄凑近,哆嗦着小声道:“姐姐,昨夜府里又闹鬼了。”

    飞燕眉头一挑:“又闹鬼?说清楚些。”

    “昨夜宁洱和阿碧在娘子后院瞧见了女鬼,说是面目狰狞,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大家都吓坏了,现在没人敢靠近后院。我们娘子都被吓出病来,现在又昏昏沉沉的。”

    “我们倒要去看看,这个女鬼究竟是什么模样。小桃,带我们去昨夜女鬼出现的地方看看。”楚楚脸色一肃,握紧了手中的剑。

    小桃缩了缩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我不敢……”

    “傻小桃,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定是有人在暗中故布疑阵。更何况现在青天白日的,怕什么。罢了,你若实在害怕,我们自己去便是。”飞燕拍拍小桃的肩膀,又拉过她悄声问了几句话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后院的小径因昨日阴雨,地面还有些湿滑,花坛旁有几处杂乱的脚印。飞燕蹲下身,伸手捏了捏泥土,眉头微蹙:“昨夜这儿有人来过。”

    楚楚也蹲下看了看,抿嘴一笑:“这女鬼也太不谨慎了,飞燕,我们该去教教她怎么当鬼了。”

    穿过花坛便是下人偏院,七拐八拐到了最后一间。门紧掩着,只能从窗棂的缝隙模糊看到一个身影正背对她们,似是专注地整理着一些衣物。

    “秦素姑娘,在吗?”楚楚轻轻扣了扣门。

    听到声音,屋内的人猛地转过身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目光闪烁着惊慌。匆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柜子才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庞小姐、楚楚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三娘子有什么吩咐?”

    “三娘子?”楚楚上前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她不是昨夜被你吓到卧病在床了?”

    秦素的笑容瞬间僵住,垂下眼帘,声音微颤:“你们说什么?她是被女鬼惊吓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三娘子的病和秦素没什么关系,应该是和女鬼周婉有关系。对吧,周柔?”飞燕轻声唤道,眼神中带着试探。

    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猛然抬头,握紧了衣袖:“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周柔轻笑了一声,笑意中透着凄凉,“没错,我是周柔。”

    楚楚叹了口气,神情复杂:“你为何要隐瞒身份潜入沈家?为何要假扮女鬼吓人?还要下毒害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微微发抖:“为了什么?你们是明知故问吗?那女人,她不该死吗?”

    飞燕与楚楚对视一眼,心中瞬间明了:“所以,你是为了替周婉才潜入沈府下毒?你妹妹究竟因何而死?”

    “她本该在这里好好过着日子,却在生子当日惨死在秦三娘子的手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婉儿怀孕后,那位秦三娘子便总是送些所谓的补品来,安的是什么居心?!我妹妹向来纯善,自是不懂后院这些肮脏事,还满心欢喜给我写信,说自己嫁了个好人家,与那毒妇姐妹相称。”周柔紧咬着牙,声音已经哽咽:“秦舒月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不仅害我妹妹胎儿巨大,还换了产婆,在婉儿生产那日故意安排一个生疏的接生婆。她疼啊,她撕心裂肺地惨叫,她声声唤娘亲唤姐姐,我却远在天边救不了她。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妹妹要遭受这些,而那个贱人却还活得好好的?”

    飞燕微张了唇,却说不出话来。楚楚微叹了口气,声音中尽是怜悯:“所以你便策划了这一切?可这样……唉,你就没想过自己吗?你毒害秦三娘子,可是死罪。”

    见周柔不作声,飞燕才接过话:“那她送补品换产婆之事,你可有人证物证?为何不报官呢?”

    “物证?”周柔眼神黯淡,冷笑一声,“她贴的那一屋子的驱邪符不就是最好的物证?若非她心虚,又何故在见到女尸后急急忙忙去求来这些符纸!人证?报官?呵,这府里有的是人证,可谁敢站出来指证得宠的三娘子呢?又有哪个官会管一个后院小妾的死活?”

    “公孙策他会!”“包拯会!”两把声音齐齐响起,周柔有一瞬怔愣,抿了抿唇还是没说什么。

    “那沈应?也是你毒死的?还有大娘子的毒,也是你下的?”

    “沈应?的死与我无关!但他死有应得!我妹妹惨死,他身为一家之主却不管不理,净被那毒妇蒙了心眼!我来这里,只为让那秦毒妇以命填命,无辜的人我绝不牵连。”

    “不牵连无辜的人?那姜禾和萍儿她们因你而中毒昏迷,她们不无辜吗?”想起那日三个丫头的状况,飞燕仍心有余悸,若是她晚来一步,姜风和姜禾兄妹怕是要天人永隔了。

    周柔的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我本不想伤害她们……我原本只是想毒死秦舒月,替我的妹妹报仇。怎料……婉儿不该死得如此屈辱,她……”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几名官兵猛地冲了进来,顾同洲手执一封状纸走在后面:“好啊,周柔,终于找到你了!你就是毒害沈氏家主的主谋!”

    顾同洲挥手示意官兵上前,楚楚抢身挡在周柔身前:“你们做什么!她不是杀沈老爷的凶手!”

    “放肆!”顾同洲冷声道,“她接连下毒,戕害数人,罪大恶极!再不抓人,这是要抗拒公堂吗?来人啊,将人带走!”

    “顾同洲,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飞燕横眉怒视,一把拉住被放手扣住的周柔。

    见是飞燕上前,顾同洲顿时气焰也灭了几分:“庞小姐,您就莫要为此等小事操心了。寇大人英明,已经查明真相!只需将这恶毒女子收押天牢,我一审便知!您就早些回客栈歇息,犯不着为这毒妇受累。”

    官兵一拥而上,周柔被强行押走。出门时她挣扎着看向飞燕,眼中尽是哀求。

    飞燕点点头。

    承诺,无声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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