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把披风收进镜子中,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以后会派上大用场,然后,她开始为出发去神圣都做行程准备。

    薇拉则正式开始学习魔法。她每天一睁眼就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集中精神,全身都绷紧了劲儿,想让黑色的魔法线飘出来。

    太难了。

    她陷入自我怀疑,是因为已经年纪大了,错过最佳学习时间了么?还是说她本身就是缺少天赋的人。

    薇拉开始认为自己不够聪慧,如果脑子好使,之前的人生也就不会吃那么多毫无意义的苦。因为眼前的事不顺利,她又开始反刍似的想起过去。

    不是她的错……

    但每一个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这让她心里响起一个非常严厉的声音,那个声音不断对她说:你一事无成。

    别人还没批评她,她自己先把自己辱骂一顿。她垂头丧气,焦虑中,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甲旁边的皮。

    伊迪丝默不作声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结束了魔法教学,转而教薇拉写新的字,然后,催她去给利斯塔写信。

    “每天推进一点儿就可以,如果什么事都一蹴而就,也就没有乐趣可言。去练字吧。”

    当初伊迪丝是因为缺乏语言教学材料,才让薇拉找个信得过的人通信,但她发现这人很贴心,用的都是简单的语句,偶尔夹杂几个生词。

    写信对薇拉来说不难,交流的过程本身也很有趣,伊迪丝想让她换换脑子。

    “我太笨了,伊迪丝小姐。您教得这么用心,我好像一直原地踏步。”

    “不,薇拉,你不笨,希娜是灵机一动的聪慧,而你是深思熟虑,慢慢靠近答案的聪慧。所以别再唉声叹气了,把你遇到的困难写在信中,问那男人要点安慰的话吧。我不是教你‘安慰’这个词的写法了吗?”

    “可我感觉那样很丢脸。让别人安慰我,我会觉得自己很差劲……”薇拉捏着笔杆,蘸了墨水,却迟迟动不了笔,墨水滴落在纸上,溅开的痕迹宛如一朵黑色的花。

    伊迪丝看出薇拉马上就要掉眼泪,只好离开,让她自己待会儿。

    这些天,希娜不断发明新魔法。不同于薇拉,玛利亚虽然很佩服希娜,却没有表现出学习魔法的兴趣。

    “玛利亚,你以后想做点儿什么?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我想做生意,赚很多钱。”

    “真了不起!我之前狩猎魔物,一点点攒钱的时候,目标是买一匹自己的马。钱肯定是好东西,可当我意识到赚钱需要能说会道,精通人情世故……一下子就没那么执着了,反正魔女饿不死。还是你有志气。”

    她说的是真心话,没有认为玛利亚的梦想肤浅,对她们这种苦孩子来说,金钱就是可以建立最基础的安全感。

    只是,谁能教玛利亚做生意呢?

    “可惜我们没人懂商业,薇拉开过店,不过,好像也不怎么赚钱。这应该得去专门学学。”希娜挠了挠头。

    “能收留我在这里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

    玛利亚没有提要求,不过,希娜还是想为她创造条件。她所知最富有的人就是比恩,但是,比恩大叔好像……不太靠谱。

    “比恩大叔是天生的富人,我有理由相信,他从没想过开拓事业。他不知道穷人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富人。如果我说我想做生意,他应该会一脸慈爱地直接给我钱……”

    听到“慈爱”这个词,珀尔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别让他听见,他会觉得你嫌他老。”

    “哈哈哈,他听不见,你也别告状嘛。珀尔,你觉着,昂赛斯城龙灾的事平息了么?我们能不能抽空过去看望他。我挺想念他的。还有咱们的马……”

    希娜和珀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龙吃掉,再回到昂赛斯城,要十分小心谨慎才行。

    “也许吧。人们应该把咱们俩忘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那个神官的死会不会引来更多神殿的人。别一到昂赛斯,发现满街都是圣骑士。”他耸了耸肩膀,提出糟糕的可能。

    希娜想了想,说:“那么,先去找利斯塔吧,让他验证一下镜中世界能不能彻底藏住我的黑魔法气息。如果没问题,无论去昂赛斯城,还是以后去神圣都就都不会有问题。”

    珀尔说:“好啊,叫上薇拉一起去。”

    “她肯定会拒绝……”

    “也不一定。问问看咯。”

    闻言,薇拉放下笔,她已经盯着这张纸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还以为很快就可以告诉利斯塔自己学会了魔法。

    见她闷闷不乐,希娜说:“薇拉,我们出门换换心情吧!”

    薇拉把被墨水弄脏的信纸揉成一团,丢在角落的纸篓里。

    “希娜,为什么觉得利斯塔能让我开心,而不是相反?”

    “这个……”

    希娜看出了他们之间有点怪,但她自己是痛痛快快有话直说的人。所以不理解薇拉到底被困在哪一步。喜欢或不喜欢,难道不该是很明确的感觉么?

    薇拉没说话。

    希娜只好求助地看向珀尔。

    他想了想,对薇拉说:“一般来说,让别人开心,自己心情也会变好。利斯塔一个人在斯坎人的部落生活,应该挺孤独的。”

    说着,他把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希娜的肩膀上,“去看看他呗,大家都是朋友。”

    友谊是一切感情的基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爱情的含义太神秘,让人心生恐惧,珀尔也曾极力地把他对希娜的感情控制在友情的范围内,但感情有自己的生长规律,它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或者枯萎凋零。总之,照常呼吸,感受自己的心,顺其自然就好。

    听他说完,希娜也有了思路,她畅快地挥手:“薇拉,我们是魔女!魔女是一群享受快乐的女人啊,你自己最重要。所以,别把利斯塔太当回事了,咱们就是去找他玩儿而已。”

    薇拉一愣,她把“魔女”这个词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是啊,魔女不该这么紧张,可以试着放松。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跟伊迪丝小姐请假。还有,玛利亚也一起去么?”

    玛利亚不去。

    玛利亚又不认识利斯塔,而且她一听说是男人就悄悄翻了个白眼。当然,她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让场面难堪。

    她居然有两幅面孔。希娜注意到这一点时愣了愣,但很快感到欣慰,她对玛利亚的印象还停留在村子里那个怯懦无助的小女孩,真好,玛利亚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玛利亚会有出息的。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斯坎人北迁途中临时的驻地。薇拉不曾见过沙漠景色,一路上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些着彩衣的异族男女在绿洲中的帐篷间穿梭。

    “斯坎人太独特了,他们……”薇拉在心中寻找合适的形容词,终于冒出一句评价,“热情、原始,又给人很平和的感觉。”

    希娜见她开心,忙说:“利斯塔工作的首饰摊位在市集另一端呢,咱们先去弄点糖豆吃!怎么样。”

    珀尔笑笑,他想起希娜曾经在这里玩猜石子的游戏,每一次都能赢。

    “你放过他吧,希娜,你运气那么好,让人家怎么做生意?”

    “好吧,那你去帮我赢,这样总公平了吧?”她抓着珀尔的胳膊往市集区钻,“薇拉,你想玩儿吗?”

    薇拉下意识地想说:不了,你们玩儿吧,不用管我。因为我是大人,所以我不需要娱乐;因为我是穷人,所以我最好别进行无意义的消费……

    蓦然间,有什么陈旧的伤疤在心中隐隐作痛。

    她可能也没那么差。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她不是一直在自己养自己么?第二任丈夫横死,也是她把尸体送回他的故乡安葬。

    她只是运气不太好。

    蓦然间,她理解了希娜说的“真正的魔女”是什么意思。她也要把自己当成更重要的人才行,不能再任由心里那些自我否定的声音叫嚣。

    玩儿吧。

    学魔法是她强烈的意愿,快乐则是她天经地义的权利。她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好啊,我会赢下来!”

    薇拉去猜石子,十次里猜对了六次,喜悦的神色逐渐在她温柔的脸上绽开,焕发出充满活力的光彩。

    希娜拉珀尔去另一个项目:“珀尔,我喜欢那个绿色的小茶壶。你能套中吧?”

    “能。不过,你怎么不用魔法作弊?”珀尔压低声音,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轻咬,等待回答。

    他离她太近,呼吸声弄得她痒痒的,希娜一边笑着躲他,一边说:“我想要你送我。”

    是礼物啊。

    希娜总是送他好东西,而他好像没给希娜送过几件像样的礼物。

    “别发呆,待会儿被别人赢走了。”希娜催他。

    珀尔轻松地套中了每个圈,迎来老板刀片一样锋利的目光。他连忙说:“老板,我只想要那个绿色茶壶,其他东西您能帮我换成别的么?”

    老板没好气地说:“换成什么?”

    “彩线,就是您身后那一卷。”

    闻言,老板松了口气,把彩线交给他:“下次别来了。”

    “珀尔,你要这些线做什么?”

    “织顶帽子给你,不过我快忘了怎么织,我先说好,不保证一定会好看。”他笑了笑。

    “早过了戴帽子的季节了……”她感激而害羞,虽然这是情侣间很正常的事,但今天有点像约会。

    “别担心。这是用某种仙人掌的纤维做的线,不会热。”

    逛了近两个钟头,他们总算找到利斯塔。

    “嘿,瞧瞧,我就说他现在像只花孔雀吧!”

    薇拉怔住,她突然不能直视利斯塔的脸了。

    穿得太少了吧,每天都让人看到胸口和腰,他不会不好意思么?”

    “薇拉,谢谢你!你果然一学会魔法就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我不会等太久!”

    “什么?”薇拉没听懂。

    利斯塔快速上前一步,满身的金属珠片乱晃,发出一场雨似的清脆声响,然后,他用微小而坚定的声音告诉她:“你身上有黑暗的气息,集中在这里。”

    隔着空气,他指了指薇拉的心脏,薇拉突然一把将他的大手握住,光明神力与黑魔法交汇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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