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希娜想把湖畔小屋搬到镜中世界,又觉得那片湖泊和森林的风景无法割舍,可若是连它们也整个移走,很难不被当成轰动的奇闻。

    既然是她创造了这个小世界,为什么不按她的想象力重新排布呢?

    于是,希娜抛却了现实,随心所欲地打造这里。她摘下古堡旁边的一朵花,放入镜中:“我要一朵巨大的花苞做当房子。”

    她叽里咕噜念起复杂的咒语,奇异的花朵绽放在虚空中,浅红花瓣又一点点按她的心意收拢得恰到好处。一片外翻的花瓣是供人踏入房间内部的阶梯,柔软的花蕊趴倒,垫出一张比云朵还软的床。

    “很好看,是不是?”

    “嗯,好看。”

    “你没说实话吧?”

    珀尔笑笑,对她说:“希娜,我有时候会分不清哪些是我自己的想法,哪些是我对你的喜欢。总之,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都不要紧,你愿意给我开门就行。不过……”

    他突然提醒:“厨房,希娜,记得要有一间厨房。能够真正使用的厨房。”

    他在“使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希娜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是,珀尔不允许她在吃饭这件事上糊弄。

    “那……”希娜把炉灶和厨具搬了进去。

    他们在镜中世界生火做饭,在粉色天空下的花苞房子里度过了奇妙的一天一夜。玛利亚携带着镜子,向昂赛斯城进发。

    因为神官约书亚没能完成神殿的任务就死了,神殿派了更多人来这儿,神官、圣骑士都有,一副掘地三尺都要把神魂碎片持有者找到的架势。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被他们视为工具的艾米,也就是黛因卡·弗里公爵,从来没有真正配合过神殿。

    她提前找到了银线,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默默看着神殿的人毫无头绪地忙乱。

    “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和谁一起来?有落脚的地方吗?”

    玛利亚长得漂亮,很容易得到他人的“善意”,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关怀背后隐藏的代价?对这些人,她不予理会。

    抵达城堡门口,她才按照希娜提前教好的话对护卫说:“我来向领主大人献上一份礼物。”

    即便是这样的理由,也很难得到见面机会,可是,当护卫问是什么礼物时,她说是家传的药物,可以缓解眼睛疼痛。两个护卫欣喜地对视,其中一个立刻就转身跑去通传。

    “稍等,我去告诉安都尔夫人。”

    留下的那个也从一脸严肃,转为和颜悦色。

    “但愿你的药真能帮助领主大人。”

    玛利亚问:“你很担心她?”

    “当然。谁忍心看那样一位美丽的女士红着眼眶批阅公文?”

    “啊,是这样啊。”玛利亚心想,原来他们心疼领主大人也只是因为她的美貌。

    “很难找到这样温和的领主,她说要在穷人孩子成为罪犯之前帮助他们,实话说,你不得不佩服她的善良。”

    “那她岂不会被人看轻?”她紧张起来,她觉得,女人不能只知道对所有人笑,过分好心眼儿的人只会被欺负。

    “谁敢?她亲手砍掉了侵吞救济金的官员的脑袋。注意,是亲手。一刀下去那人没有死,她还又补了一下,刀刃卡住骨头,发出可怕的声音。可她一点都不手软,表情简直像我妈妈在杀鸡!”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说太多了,这个年轻的护卫不好意思地收敛起兴奋的笑容,重新装出威严的样子。

    “那,那她还真是了不起。”

    玛利亚暗暗惊叹,原来这里的人真心爱戴她。

    不多时,侍女来接玛利亚。

    “哦?竟然是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如果你真的能帮助小姐缓解眼睛的疼痛,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姐姐放心,我不是江湖骗子。”

    见到公爵后,玛利亚把手持镜恭敬地送上:“领主大人,请您先照一下这面镜子。”

    艾米本来不报太多希望,但在接过镜子,目光对上自己倒影的一瞬间,她看到画面发生了变化。镜中浮现出粉色的花苞。一片花瓣轻轻掀开,希娜探出了脑袋,朝她挤眼睛,挥着手打招呼。

    艾米心下了然,重新看向玛利亚,对她展露出对自己人的笑容:“看来我们要好好聊一聊。我很喜欢你带来的东西。”

    艾米让侍女离开后,问玛利亚:“谁让你来的?”

    “是希娜姐姐叫我带他们来的。”

    “他们也来了?”

    “是的。”

    玛利亚用手指轻轻点了镜子背面两下,作为可以出来的信号。

    “最近好么?艾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镜面涌出一团黑雾,渐渐汇出人形,然后,希娜抱着比她高一头的珀尔站在公爵的办公桌前,不可避免的踉跄了一下,险险站稳。

    “希娜,你就好像把珀尔当成了什么大号宠物一样……好古怪的出场方式。”艾米失笑。

    “没办法,他自己从镜子里钻出来时总是卡住。这个魔法非常方便,就是对个子太高的人不友好。毕竟,镜子是实物,大小有限。”

    “我就当你夸我好了,”珀尔耸耸肩,又说,“我也很享受被希娜照顾。”

    艾米微笑不语,玛利亚也接不上话,情侣之间打情骂俏,总是不顾旁人的眼光。

    “说正事吧!艾米,首先,王子的事怎么样了?”

    “王子追着龙跑出去半个月,当然无功而返,现在人们都把他当笑话。人们也因为我要嫁给这么个不像话的家伙很同情我。我意外获得了一些道德资本,虽然,这没什么实际好处。”

    “好,和我们的计划一样。王子一点一点疯下去,以后发生什么意外都合理。那么你的眼睛怎么样?银线的圣水有效么?”

    “嗯,是有效的。不过,银线这个人有点让我犯愁,他经常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杀死王子,我只能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所幸比恩舅舅倒和他聊得来,帮我稳住了他。”

    “比恩大叔最近如何?”

    “他想念你,想念你的养母。舅舅还在昂赛斯城,迫切地想给我办婚礼。”

    希娜想不通缘由:“他有钱没地方花到这种程度了么……”

    “不,”艾米突然摸了摸小腹,“是我需要一场婚礼和一场葬礼。这样我和凯斯的孩子才能出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希娜上前一步,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好奇地想要摸一摸。

    “难道说我的药水不管用么?”

    “怎么会?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一开始就想成为母亲。我和凯斯谁都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我们是两个相依为命的苦孩子。小时候,我就幻想着以后有一天可以和他结为夫妻,然后生一个像我又像他的孩子,我们会很相爱,我们就有家了……”

    艾米的话让在场的人非常感伤,珀尔有着受苦受难的母亲,玛利亚的妈妈早逝,希娜得到了两位母亲的爱,可她们都走了。

    艾米注意到了这点,于是换上充满希望的口吻,抬起头来,继续说:“神殿夺走了我的眼睛,夺走了艾米的名字,但是,难道我会就此罢休吗?我就是要瞒天过海,在这种情况下,把我想要的人生抢回来。”

    希娜鼻尖酸酸的,一眨眼,眼泪流下来,她快速地用手背擦干。她一边佩服艾米的勇气,一边为她的遭遇委屈,难道这是什么很过分的梦想么?

    凭什么连艾米的孩子,都要认王子做爸爸才能出生。凭什么呀!

    “艾米,我帮你,我会帮你报仇的。夏天之前,我就会去神殿决战。”

    “你会觉得王子无辜吗?其实,他和咱们要做的事没什么关系。”

    艾米有些调皮地笑着,像在验证希娜的思想是否与她真正契合。

    希娜还没回答,珀尔就替她说:“得了吧。他抛弃金莺,就该死一次。他意图用下作手段占有你,就该再死一次。希娜怎么会可怜他?”

    希娜愤愤然地撅起嘴:“就是说啊,艾米,你别多想。你现在就好好照顾自己,你们想好王子的死法了么?”

    “没有。猝死的话有点太突兀,现在安都尔夫人会帮我撒谎,但具体的计划还要再想想。”

    这时候魔女就可以发挥作用了。希娜翻出早前用凉茶草种子做的泻药,还有一瓶无色的毒药,交到艾米手中。

    “做你想做的事吧,艾米。你给敌人带来死亡,你给孩子带来生命,你会是最好的母亲。”

    希娜轻轻把手搭在艾米的肚子上。

    很快,玛利亚就得到赏赐,离开了公爵的城堡,去往塔兰家的宅邸。

    这座宅邸一如既往地空旷,没几个佣人。凯斯在和比恩下棋,银线在旁边观看,时不时为比恩糟糕的表现扶额。

    “这么不擅长下棋,为什么还非要下?”银线问。

    “喂,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进步么?”

    凯斯回以无声的微笑,他最近有些心事重重。

    “我得回去了,我怕艾米一个人处理工作太累。”

    “你如果帮艾米把所有事都做了,她才要生气呢。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出来?你把她照顾得太过火,艾米为了可以喘息才拜托我给你找点别的事。”

    凯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您是说,她不喜欢我的照顾?”

    “哈,你第一天知道自己的爱人其实很能干么?有能力女人本来就不享受大包大揽的照顾,而你太紧张她,她也会有压力。”比恩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线也想到了什么,说:“你们物质上什么也不缺,照顾好孕妇的心情比较重要。别让她生气,别让她难过……”

    新手爸爸就这样变成了虚心的学生,即便比恩和银线谁也没当过父亲,但凯斯相信他们,认为这些经验是宝贵的。

    “大叔!!”

    希娜藏在镜子里喊他,比恩抛了棋局,冲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个陌生女孩。

    “你,你是谁?我明明听到我女儿的声音。”

    “谁是你女儿……”

    希娜嘟囔了一句,化作黑雾,卷着珀尔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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