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水流如注。

    鸣甜站在镜子前,湿发披散,眼神空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头顶的花洒未关,热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丝滑落,流经锁骨,短暂驻足于胸前,又向下坠落,然后滴滴答答地砸在地板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她将手缓缓移至左胸。

    那里的体温略低于别处,形状是一个诱人的椭圆,饱满无瑕,顶端的果子蜜红湿润,衬得皮肤白皙细嫩,水珠下的淡淡青筋宛若生命脉络。

    这是一只完美的乳.房。

    然而,今天鸣甜得知这里藏着癌细胞。

    她得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

    手机铃声从客厅传来时,鸣甜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浴室里呆了两个小时。她闭了闭眼,试图理清思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得癌症,还是乳腺癌。

    “或许,老天也觉得我活着是浪费生命。”鸣甜眸色阴沉,关掉水龙头,逼近那扇镜子。

    她脸上未卸的妆容已被水流冲刷得模糊不清,惨白的脸蛋上挂着两条黑色眼线化成的水,夜里看起来格外吓人。

    “什么垃圾产品,防水能力这么差。”鸣甜胡乱抹了一把脸,推开浴室的门,朝客厅走去。拿起茶几上的诊断书,掩耳盗铃似的将它撕了个稀巴烂,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点燃一支烟。

    客厅里烟雾缭绕。

    鸣甜失神地看着四周,温馨的奶油色墙壁,挂满各种画作的墙壁,存放颜料的金属支架,精挑细选的棕色真皮沙发,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和最爱的躺椅……

    这是她精心装修的家。

    但是,她住进来还没一个月。

    鸣甜烦躁地吐了一口烟,拿起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有八通未接电话和十二条短信,都来自一个备注叫“Rhine”的人。

    这个男人,是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几秒后,电话再次响起。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执着。”鸣甜冷笑一声,有些嘲讽地想:当年追她那会儿都没有现在这股劲。

    “Rhine”本名方莱,是她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也是中国人,热情、健谈、幽默,认识他的同学都说他是一个移动的小太阳。

    追他的人挺多,可他偏偏喜欢鸣甜。

    这种在人海中被人关注的感觉是当时的鸣甜最想要的东西,因此,几乎没有多余的反抗,在几次平淡又浪漫的约会后,她便成了方莱的女朋友。

    两人在英国也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

    时至今日,鸣甜都不得不承认,那段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方莱确实是如太阳一样的存在,他照亮了她,也驱走了她的黑暗。

    遗憾的是,太阳终有坠落的时候。

    鸣甜半闭着眼,裹上浴巾,接通了电话。

    “有屁就放。”她的声音冷漠而尖锐。

    “你在家吗?我们见一面?”

    “不好意思,我不想见你。”鸣甜瘫在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

    “我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方莱的声音有些无奈,“小甜,你答应过我,会戒烟的。”

    你还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呢。

    鸣甜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口烟,“别这么叫我,挺恶心的,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不是我的谁了,没有资格管我抽不抽烟。”

    电话那头的方莱似乎着急了,国语夹杂着粤语乱七八糟地冒出来,最后,才想起她听不懂粤语的事情,闷闷地说:“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我很健康。”鸣甜随口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谎话。

    茶几下的垃圾桶里正躺着她的诊断书,虽然诊断书被撕得四分五裂了,可得了乳腺癌的事实却是铁板一块,无法改变的。

    真是倒霉的一天。

    鸣甜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直接说:“挂了。”

    “小甜,你让我把话说完!”方莱急道:“我父亲一直有移民的打算,我跟他说过我要带你一起去英国,但你知道的,他们对你有些……偏见,无论我怎么坚持,都不肯让我带上你。”

    “我谢谢你记得我。”鸣甜嘲讽一笑。

    27岁生日这天,相恋五年的男友忽然告知她,他要移民英国,她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又因左胸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进了医院。最后,被冰冷地告知,她得了乳腺癌。

    这一天,倒霉的事情真是够多的。

    鸣甜吸了一口烟,不打算问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留下来,也不想计较他打电话过来没有第一时间询问病情的事情。

    反正他们都分手了,计较这些东西没有意义。

    “小甜,你相信我,我是想带你走的。”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鸣甜抬头望向那盏她跑了无数次家具城、看了无数攻略才选定的水晶灯。

    那灯是一座颠倒过来的银白城堡,散发万丈光芒,可以照亮家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以前,她对它有十万分的满意,可现在,她觉得它廉价得连狗屁都不是。

    从她花掉积蓄买下一套房,只为让他父母知道她要和他在一切的决心时;从她和他唠叨这屋里每处装修的含义,每个家具的挑选,而他却选择沉默应对时,他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他从未将她计划进他的未来里。

    “方莱,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应该正视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了。”鸣甜掐灭烟,往卧室走去,“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无非是因为觉得内疚,但你本来有很多办法弥补内疚,可你没有那么做,你只是平静地告诉我,你的父母不同意你带我走。”

    她顿了顿,说:“你只是喜欢我,但不爱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鸣甜将手机随手丢在床上,扯掉浴巾,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内衣,扣上扣子,半弯着腰,将胸前白嫩的肉往中间拨了拨。

    乳波一阵荡漾,她看得入了迷。

    这么漂亮的胸.部,在不久后的将会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惨淡死去,而它短暂的一生里只有方莱一个过客。

    可怜的是,方莱并不爱它的主人。

    鸣甜找了条黑色露背的吊带长裙穿上,又取出一根簪子,将头发随意绾了一个髻。

    镜子里,她的姣好身材一览无余,胸前露出的乳肉若隐若现,配合着脖颈间几缕散落的发丝,看着高冷又魅惑,温柔又无情。

    这才对嘛。

    无论何时,鸣甜都不允许自己有狼狈的一面。

    “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过段时间,我就要走了,走前,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方莱越说越没有底气,闷闷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小甜,你……我们还是朋友吧?你听我一句劝,少抽点烟。”

    鸣甜对着镜子,细致地卸掉脸上的妆。

    她没有答话,听着方莱自言自语。

    其实,她先前说方莱喜欢她而非爱她的话语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能有这种领悟,也是因为她对方莱的感情同样也只停留在“喜欢”的层面上,否则不会在得知“男朋友不要她了”这种重磅消息时,心里除了惊讶,没有别的情绪。

    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冷漠的人,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并不是不善交际,而是打心底里认为所有人都是过客,方莱也是。她始终相信,人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那就是她自己。

    “小甜,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会戒烟的。”鸣甜说着,开始描眉。

    描着瞄着,她又疑惑地停了下来。

    她刚卸了妆,现在又化上妆,是想干什么呢?

    难道她想浓妆艳抹地冲到医院,对着白天的那个医生袒胸露乳,大喊:“医生,你看我气色多红润,它多饱满多Q弹啊,我绝不可能得乳腺癌,一定是你误诊了!”

    那医生估计会被她吓死吧?

    鸣甜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我父母是传统思想,我们一家人没有谁抽烟,他们觉得抽烟不好,也接受不了抽烟的女生,可你非但不躲着他们,还总是在他们的面前抽烟。”方莱埋怨起来。

    鸣甜还在描眉,没作声,心想:既然抽烟不好,那你当年追我的时候,为什么要给我递烟?

    “以前,我想着有我在你身边,你的情况会好很多,可现在我要走了,你身边又没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朋友,还有你家里人……算了,不说了。”

    鸣甜正在涂口红,听到这话,笑意淡了一分,“为什么算了,接着说啊。”

    方莱深知这是鸣甜的逆鳞,再往下说,她一定会发脾气砸东西,他住了嘴,转而询问起她今天在生日宴会上晕倒的事情。

    “医生有没有说你晕倒的原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你听我的,你都转行当拍卖师了,就专心搞拍卖行的事情,还画画干什么?而且你画的那些画……”

    没人看得懂。

    方莱顿了顿,没敢这几个字说出来。

    “那你没事吧?”他转移话题,说:“如果实在很累的话,就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不用,我没事。”

    鸣甜垂眸望了望自己深邃的事业线和白花花的乳肉,心想这个时候估计是没事的,再过段时间可就不好说了。

    “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们还是朋友,以后,你遇到事情跟我说,能帮的我都帮。”方莱话锋一转,再次强调:“烟里有尼古丁,女士香烟也有,尼古丁可是致癌物,抽多了会得癌症的,鸣甜,答应我,戒烟!一定要戒烟!”

    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鸣甜心中暗骂,冷声道:“走好,不送。”

    她挂断了电话,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最后看了一遍微信,果然只看到零星几个人给她发了生日祝福,其中一个账号还是官方的邮箱。

    她也不觉得委屈,毕竟早就知道,方莱那群朋友从没把她当成一个圈子里的人。

    刚好,她也懒得融入进去。

    “真是难为大家还要被方莱拉着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鸣甜熟练地删除了好友们,挑了对珍珠耳环戴上,最后整理了一下妆容,蹬着高跟鞋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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