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紧迫,武霜只能在回宫的马车上换衣打扮。

    李砚书观她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提了一天一夜的心才稍稍放松。

    过了片刻,李砚书忽然问道:“你这次去可见到了沈珩?”

    武霜动作一顿,道:“……未曾。砚书,方才一直没机会问你,骨衣怎么样了?”

    李砚书沉默须臾,道:“她情况不太好,今早醒来后状态便跟那些姑娘一样,请了郎中来看,怀疑是中了某种毒物所致,须得早日拿到解药才行。”

    武霜一哑。

    骨衣是为了救她才会被那些贼子所伤,武霜又问:“可查出些什么?”

    李砚书平定心神,道:“暂时没有。”

    从现有线索来看,绑匪最先绑架人是在一个月前,这期间不断有人在失踪,再加上期间绑匪的种种行为,武霜此次被绑,或许真的只是意外。

    所幸武霜跑下山时还记得将容貌遮住,宋承的人应该没有认出她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武霜安全送回皇宫,之后她才能放手去查。

    突然,马车停下。

    李砚书挑帘看去,蹙眉低声道:“是大皇子。”

    武霜带面纱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大皇子的声音就传了来,“可是广明县主?”

    武霜欲张口,李砚书对她摇头。

    片刻后,武霜先下车,而后举起双手作搀扶状,李砚书随后露面,见礼道:“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笑着摆手,道:“县主不必多礼,听闻县主府上丫鬟丢了?”

    李砚书道:“多谢殿下关心,府上丫鬟已经寻回。”

    大皇子忽然看向李砚书身后的武霜,道:“这是为何?”

    李砚书面不改色地道:“回殿下,这丫鬟脸上起了红疹,怕惊着宫中诸位贵人,故才带着面纱。”

    “红疹?”

    大皇子正欲开口,余光瞥到不远处,旋即止了话音。

    钟嬷嬷行礼道:“奴婢见过大皇子,广明县主。”

    大皇子淡淡抬手。

    钟嬷嬷道:“皇后娘娘见天色已晚,特派奴婢来接县主回宫。”

    大皇子笑看李砚书,道:“既如此,县主,咱们改日再聚。”

    李砚书扯出一丝笑,行礼道:“臣女恭送殿下。”

    本朝皇子成年礼之后便会离宫开府,但仍是按皇子相称。须等皇帝赐下亲王封号,才有番号封地,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位新王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如今三位势均力敌的皇子皆在宫外开府,可武明帝却迟迟没有赐下封号。

    李砚书此前猜过很多人,其中也包括皇子,只不过却是三皇子和二皇子。前者与李家早有龃龉,后者则是因为董家。董平之事过去尚不足三月,董酺若是借由此事发难,并不奇怪。但大皇子又是为何呢?

    武霜见李砚书脸色自方才起就一直不好,她迟疑道:“砚书,此事与大皇兄有关?”

    李砚书对上武霜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他今日怎会出现在那?”武霜道,“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李砚书听着抿紧唇线。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

    在清宁宫用过晚膳,李砚书回到宁院,屋内亮着烛光,不算亮,李砚书稍一想,便知道白鹤行定是只点了一根蜡。

    “都说了多少遍了,夜间看书多点一根蜡。”李砚书推门而进,“到时候眼睛看不清东西,可是要戴叆叇的。”

    那玩意李砚书见齐夫子戴过,好奇之下也偷偷戴过一回,又沉又晕,戴上难受得很。

    白鹤行头也没抬,只道:“人寻回来了?”

    李砚书“嗯”了声,凑过去一看,发现是本古籍便挪开眼,拾起杯冷茶一饮而尽。

    “阿行,有件事你帮我分析分析呗。”李砚书打了个冷颤,盘腿坐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白鹤行的视线从古籍上移开,侧身取了根蜡点上,轻声道:“你说。”

    李砚书道:“一般来讲,若是绑匪绑了人,左右不过为钱和仇。若是抛却这两样,还能是为了什么呢?若说是为利,可他们抓的那些人都是些寻常百姓,背后也没有势力牵连,利又从何而来呢?”

    白鹤行垂坐案边没动。

    “还有一点颇为可疑,”李砚书往杯里添了些热茶水,“若说那伙绑匪什么都不为,单纯只是想绑些人玩玩,又为何绑的男子都是些读书人呢?”

    说罢,李砚书看向白鹤行。

    白鹤行淡淡道:“你都想不明白,我又从何知晓。”

    “也是,”李砚书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忽然转问道,“这眼看着就要放年学了,你可要去我府上坐坐?”

    白鹤行本在吹茶沫,闻言一顿,道:“多谢县主好意,只是春闱将近,还是不叨扰县主。”

    说罢,她搁下茶盏。

    李砚书不强求,她道:“随你,反正王府在那也搬不走。”

    白鹤行垂下眼睫,静了片刻,忽然道:“董酺今日复朝了。”

    “嗯?”这事李砚书确实不知情,诧异道,“三个月这么快?”

    “两个月十九天。”白鹤行道。

    董平之事后,董酺仅是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李砚书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那他还真是圣眷优渥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董平之事还远没有到动摇董家根基的程度。”白鹤行道,“陛下之所以提前解除董酺禁足,终其原因还是因为北上之日迫近,有些事不得不经过董酺之手。”

    李砚书沉吟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李砚书出宫,与宋承前后脚到王府。

    宋承道:“县主,为首的那人叫高大,被削断手的叫高三,死了的那个叫高二,还有三人昨日跑了,属下问出他们藏匿之地,已派人去抓。据这个高大说,他们是在一月前受一个自称是‘樊先生’的人所托,替他绑人。”

    李砚书扫了一眼供词,问道:“樊先生?”

    “高大也不知道他本名,”宋承从袖里掏出一张画像,道,“这是根据高大描述所画,袁礼钊想要张贴画像寻人,属下怕打草惊蛇,便先将其按下,特来请示县主。”

    “此事都尉想得周全,”李砚书看着画像上的人,道,“解药应该就在那位樊先生手里,可有问出被绑男子下落。”

    宋承道:“据高大说,他们只负责看押女子,男子由樊先生亲自看押,至于关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李砚书收起画像,道:“我们昨日去救人动静不算小,那位樊先生不可能没有察觉。按高大所说,那位樊先生行事谨慎,这次若不是有林姑娘出手相救,我们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素影她们。张榜寻人如同大海捞针,雷声大雨点小的手段,恐怕唬不住人。”

    宋承若有所思。

    李砚书道:“十几号人可不是说藏就能藏住的,单是吃喝,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宋承恍然大悟,当即道:“属下这就去查。”

    李砚书道:“都尉万事小心。”

    宋承拱手作别。

    目送人离开,李砚书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叫道:“来人。”

    花笙从廊下过来,作礼道:“小姐。”

    李砚书看着她,问道:“素影呢?”

    往常这个时候小丫头早就过来了。

    花笙道:“昨日夜里素影起了热,现在还没醒。”

    “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李砚书匆匆往内院走,“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叫大夫去瞧过没?人现在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花笙追上,忙道:“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素影是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服过一贴药,一个时辰前高热已经退下,大夫说再修养几日便可恢复。”

    她那会见李砚书再与另一位大人谈事,便没有过去说。

    李砚书猜到一些,脚下不停,面上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花笙道:“以后不管我在跟谁说话,再有这种情况都要第一时间跟我说,明白吗?”

    花笙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应该是高热才退不久,素影白皙的脸蛋上还红扑扑的,李砚书伸手碰了碰,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热。

    刚刚进来得急,听见有人行礼,她也无暇顾及,现在再一瞧,发现方才跪下行礼的人还跪在地上。

    “起来吧,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用跪下行礼。”

    花脸姑娘畏缩地抬起头,在对上李砚书目光的那一刹又飞快垂下眼睛。

    李砚书眼神示意花笙,花笙上前扶起花脸姑娘,道:“小姐有所不知,素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退热,多亏了刘姑娘。”

    花脸姑娘猛地摆手,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砚书道:“刘姑娘不必紧张,你救了我府上丫头,就是王府贵客,自当重谢。敢问刘姑娘芳名。”

    花脸姑娘小声道:“不不,不用,就是土法子而已,我们村发热的人都是这么治的。草民叫刘招弟。”

    “只要能救人,就是好法子。”李砚书话锋一转,问道:“刘姑娘可用过早膳了?”

    花脸姑娘连忙摇头。

    李砚书道:“正好,我也还没用早膳。花笙,去请两位林姑娘,一同用吧。”

    花笙屈膝退下。

    李砚书冲花脸姑娘作出一个请姿,她道:“刘姑娘,请。”

    花脸姑娘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迈出那条腿,结巴道:“……县主请,县主请。”

    李砚书伸手扶了她一把,笑道:“不必紧张,我乃渭阳李晗,表字砚书,刘姑娘若是不嫌弃,唤砚书也可。”

    “不嫌弃,”话一出口,花脸姑娘就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立刻改道,“不是,草民不敢……”

    李砚书知道急不来,转而问道:“刘姑娘家住何方?改日我定登门致谢。”

    听到这话,花脸姑娘的表情瞬间落寞下去。她垂下眼,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道:“不用的。”

    李砚书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也没再开口。

    林望收剑回鞘,蹦蹦跳跳地到林希身旁,问道:“师姐,你说那个什么县主能找到剩下的人吗?”

    林希没吭声,继续擦剑。

    林望接道:“师姐,我跟你说啊,我觉得那个叫阿霜的身份不一般。不仅素影护着她,就连那个什么县主也紧张她。最最关键的是,她遮掩容貌,一个丫鬟需要遮掩什么容貌。”

    林希提醒道:“广明县主。”

    林望道:“好好好,广明县主。不过话说回来,师姐,你那日为何答应来这里啊?你往日里不是宁可住破庙,都不愿意去达官显贵家住吗?”

    她们闯荡江湖,路见不平就会出手相助。以往她们若是救了那些个贵人,贵人以示感谢都会邀请她们去其府上相住,只是林希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所以在广明县主邀请她们时,她下意识地婉拒,却没想到师姐竟然同意了!

    “下山之前师父跟我说,若是遇见渭阳王极其家眷,能帮则帮。”林希说道。

    “啊?”林望讶然道,“师父怎么不跟我说呀?难怪,你起初没有反应,是在广明县主说王府时你才猜到她是渭阳王之女,所以才点头的吧。”

    林希道:“嗯。”

    林望生气道:“等我们回去了,我定要好好问问师父,为什么只告诉你一个人!”

    林希道:“若是早告诉你,你肯定会忍不住去渭阳。今日留下照顾一二,来日回山,也算不负师命。”

    她们在下山之前,师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她们永远不能踏足渭阳境内。可林望天生好奇心重,越不让她去她越想去。要是将此事告诉她,那她就有充分理由前去渭阳。

    林望忍不住嘀咕,“不让我们去渭阳,又让我们照顾人,师父也够矛盾的。”

    故此林望在用膳时总是忍不住偷看李砚书。

    瞧了两回,就是瞎子都有感觉了。

    “林姑娘,”李砚书放下筷子,“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林望自觉失礼,忙道:“抱歉。”

    李砚书缓笑:“无妨,林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说这话期间,李砚书看了眼林希。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路跟踪她们到山上,最后还能悄无声息反超她们,率先到达地方将人救下,武功绝对不在她之下。

    林望一脸憋不住,但还是在开口前看向师姐,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可说了啊,县主,阿霜不是你府上丫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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