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这样鸡飞狗跳地草草收场。

    魏副团长听了艾丽梅的决心,极其感动,拍着胸脯保证等艾丽梅入团后一定好好栽培她。

    刘秋水的闹剧字两个人被抓进劳改所之后,艾叶子就没出过家门。

    原因是艾丽梅。

    艾丽梅对艾叶子的管控更严了些,整天把艾叶子拘在家里,开始手把手教她家务活。

    艾叶子无奈,这场闹剧她还有很多问题不知道啊!

    比如陈虎子为什么关键时候把艾丽梅磨出礼堂几个小时,还有杀千刀盛丹珍忽然的反口,莫名其妙的认罪……

    “叶子,过来看我是怎么炒蛋的!”

    艾叶子苦巴巴从房间里哒哒哒跑过来,笨手笨脚地捏着筷子,放在蛋液里搅了两下。

    小手握不住筷子,啪嗒,筷子掉地上了。

    碗太重,嘭,木碗落在地上,蛋液流了一地。

    艾丽梅重重地把菜刀砸砧板上,叹了口气,大踏步走上前手拾:“这是第几次了!”

    艾叶子泪流满面。

    “叶子,别待在那看画儿了!你过来,踩缝纫机会不会?看清楚了……”

    艾丽梅坐在缝纫机前,嘴咬着线头,嘎吱嘎吱踩着缝纫机。

    艾叶子鼓着脸扔下小人书,蹦到艾丽梅身边,歪着头看。

    “来。”艾丽梅站起来,把艾叶子抱缝纫机前的木板凳上,“你来试一试。”

    ……艾叶子小小的脚根本碰不到缝纫机踏板。

    一双手把艾叶子从木板凳上抱起来,二哥艾温华看不下去了,无奈地看着艾丽梅,提点:“她才三岁。”

    艾叶子使劲儿点头!

    她才三岁!说话流畅已经很棒了!

    艾丽梅把针线一摔,缝纫机齿轮随着惯性嘎吱嘎吱转着圈。

    “是,她才三岁。但我不久就要去县城了,等我走了,叶子的家务活谁教?你教?”艾丽梅瞪着艾温华。

    “她不用会。”艾温华轻描淡写地说,把艾叶子抱床边坐着,从她枕头边上拿起一本小人书,转头看着艾叶子,“字你都认得吗?要不要二哥读给你听?”

    “艾、温、华!”艾丽梅咬牙切齿地骂。

    “我是你二哥。”艾温华说。

    艾丽梅不理他,气的整个人都在冒烟:“什么叫‘她不用会’?叶子以后要不要嫁人?嫁人了要不要学着顾家?妈走得那么早,我一去县城,这些东西,叶子跟谁学啊……”

    说着又要抹眼泪。

    艾温华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说:“哭什么……叶子不会做家务顾家,雇人帮她做。”

    “你那是资本主义余孽,应该铲除!”艾丽梅说。

    “好。”艾温华叹了口气,“那就让未来的妹夫做,妹夫管家。”

    艾丽梅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知书达理的哥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女人不干家务,让男人干的道理?要是男人不干怎么办?”

    “那就是这个男人不够好。”艾温华淡淡地说,“我不会让叶子嫁给他。”

    艾丽梅:……

    艾叶子看着艾温华的眼神充满了钦佩,感动!流泪!新时代好男人!

    二哥哥的思想,起码领先时代六十年!

    艾叶子趁机指指小人书,软软糯糯地和艾温华说:“哥哥,我想出去玩。”

    艾温华温和地看着艾叶子,放下小人书,轻轻为她整了整棉袄衣领子,说:“去玩吧。”

    “耶!”艾叶子当着目瞪口呆的艾丽梅的面,蹦跶着跳出了卧室。

    艾丽梅简直是气急败坏,她指着艾温华:“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你的妹妹,你管!”

    艾温华还是一副死鱼脸样,不言不语,清冷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温情。

    —

    刚一走出门,艾叶子就被埋伏在院子门口的陈虎子抓住,一直拽到了菜地里。

    “哎哎哎……你干什么?这么着急?”艾叶子跑得有点急了,气呼呼地抱怨。

    陈虎子毫不客气地说:“我还没问你呢!这么多天窝在家里,这件事你不打算过问了?”

    艾叶子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刘秋水和盛丹珍现在怎么样了?”

    “还关在劳改所里呢。”陈虎子说,“刘秋水一口咬定舞鞋不是她自己剪的,她是误会艾丽梅了。”

    “误会?”艾叶子愤怒了,“这次幸好魏副团长没有在意……要换了文工团其他人,她这一误会就把姐姐进文工团的机会毁了。她赔得起吗?”

    “哎,别着急别着急……”陈虎子拍了拍艾叶子的肩,“她是这么说,但是盛丹珍说的是她同意你说的话,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说了什么?”

    “我说,”艾叶子慢慢说,“只要盛姐姐只要一口咬定是三姐姐剪坏自己的鞋子,那宣传队的领舞就归盛姐姐了。”

    “两边口供对不上。”陈虎子耸了耸肩,“口供对不上,事也没法子水落石出,就这么拖着呗。但是也不会拖太久,左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艾叶子重重叹了口气,揉着头发……可恨这个时代没有监控!

    “你找我就是想和我说这件事?”艾叶子双手抱在胸前,气呼呼地说。

    “当然不是。”陈虎子说,“那天你信誓旦旦地说盛丹珍反悔了,会说真话,但是盛丹珍最后却陪着刘秋水撒谎,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想!”艾叶子立刻说,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几天了!

    “嗯。”陈虎子点点头,很自然地说,“那我们过去问问她。”

    艾叶子:“好……???”

    过去?

    问问?

    盛丹珍?

    艾叶子睁大了眼睛,愣愣地问陈虎子:“劳改所……你能进得去劳改所?”

    “能啊。”陈虎子理所当然地说,“看劳改所的是顾阿姨,很早以前我爸爸帮过她。我和她打过招呼了,什么时候想去都能去。”

    艾叶子:……

    牛还是你牛……

    “不过现在应该还在劳改时间。”陈虎子看了看天色。

    太阳西斜,冬日里苍白的阳光洒落在枯黄的菜地,整个秋水洲地势坑洼,荒草连天,甚至隐没了破旧的房屋群。

    劳改所说是劳改所,实则就是老实验楼。

    取消高考后,学校的学习制度也改了,早晨意思意思上几节课,下午学工、学农。

    原本用来做科学实验的实验楼就空了出来,用作劳改所。

    里边的人晚上睡教室里,白天下田翻地。

    艾叶子走到教学楼前,低矮的灰瓦白墙平房墙皮褪了一地,白花花的堆在墙角,露出了红色的砖。

    坐在实验楼门前看守的顾阿姨见他们两个来了,很热情地和陈虎子打招呼:“虎子,你来了啊?”

    陈虎子乖巧地说:“嗯,来了。谢谢顾阿姨!”

    “没事没事。”顾阿姨摆摆手,一边翻找着钥匙,“刘秋水在在二楼左数第三间教室,盛丹珍在左数第二间,别走错了啊,喏,钥匙拿去……全劳改所就她们俩是女的,呸,丢了我们女人的脸!”

    “谢谢顾阿姨。”陈虎子接过钥匙,带着艾叶子往楼上走。

    一路上的楼梯被人扫的干干净净的,但是石阶斑驳,显然很久没有修缮过。

    两个人径直走到二楼左数第二间教室,陈虎子拿起钥匙就想往钥匙孔里戳,艾叶子制止了,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停了停,门内传来盛丹珍的声音。

    忽略钥匙在锁芯内转动的声音,这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很寻常的拜访。

    教室很大,密密麻麻摆着几十张弹簧床,每张弹簧床之间间隔不到一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盛丹珍坐在一张弹簧床上,那床只有一半勉强能睡,剩下一半弹簧翘了起来,露出锋利的铁丝,一躺下就扎人。

    床单也是破旧泛黄的褥子,一看就很久没洗了,橙黄的夕阳下,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床的角落喘着气。

    盛丹珍看到是他们两个,倒也不意外,笑了笑:“我这里可没地方坐,要不你们坐我旁边来?”

    “不用了。”陈虎子说,“我问一个问题就走。你为什么反口?”

    盛丹珍没有马上回答,她看着艾叶子,轻声说:“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你说的话几乎都是对的,只是改了我和刘秋水说话的内容。让我和刘秋水,有口难辩。”

    艾叶子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说:“可是要是姐姐你不说谎,我也不会说谎啊。”

    盛丹珍笑了,整个人像一支被揉烂的百合,虚弱地仿佛在透明微黄的阳光下吹一口气就能飘走。

    她笑了很久,趴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笑了出来,捂着笑疼的肚子。

    等缓过气,她坐起来,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弹簧床锋锐的弹簧,轻轻说:“你只听了前半截吧?后半截,没听完,就跑了?”

    艾叶子老实地说:“灯光架掉下来,我吓了一跳啦。”

    陈虎子嘴角抽了抽,小声:“你这个笨蛋。”

    艾叶子立刻凶起来:“你说什么!”

    陈虎子立刻说:“没。”转头,看着盛丹珍,“姐姐你继续说!”

    “你们感情真好。”出乎意料,盛丹珍看着陈虎子和艾丽梅,秋水般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羡慕,然而不过瞬间,羡慕淡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要是我和我弟弟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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