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心理准备云意阔还是被吓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夜啼一团一团蠕动前行,尖叫地向若木靠近,而若木仿若被牵线跳着诡异舞蹈一般舞动大剑,扫荡间夜啼血溅当场,吱呀着“我恨你”变作呜呜哭啼。

    哭声又尖又刺,云意阔好容易缓和的晕眩被再次勾起,只是还没等她干呕,身侧突然显出两个少女的身形给她吓得清醒不少。

    续昼安抚道:“是幻界造物。”

    她认真侧头打量,认出这人正是一直跟着她的鬼魂。

    少女模样的鬼魂牙齿打颤,哆嗦着和阿星肩靠肩缩在一圈光影里,她的眼神复杂投向前方不远正极力对抗夜啼勾唤心魔的若木。

    阿星愣愣凑在她身边说:“这就是你娘亲吗?她看起来没比我们大多少的样子,原来修仙还有这种好处呀?那那些官老爷的妻妾怎么不修仙呢?”

    “不知道。”少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得很冷漠。

    阿星却没有眼力见一样,认真看她,突然叹气:“芝芝,你要是再像你娘亲一些就好了,怎么偏偏长了个和李叔一样的鼻子?”

    您可真会聊天。云意阔神情复杂看着阿星,看见的却是她眼中真情实感的羡慕,顿时只觉得阿欣实在不会养孩子。

    “谁要像她一样?!”少女受不了,没忍住声量大了些,“无情无义的……”

    她脸憋红了,最终还是没吐出那个大人中口口相传、侮辱性极强的词。

    然而这点动静已经足够吸引一位金丹期修士的注意,若木抽忙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黯淡。

    “足够了。”续昼说。

    “什么?”

    “心魔滋生,”续昼语带惋惜,“夜啼一只不足为患,然而过多足以暗种心魔,遑论若木前辈刚刚心神不定。”

    他的神情平淡,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只道:“若木前辈或许注定命有此劫,她应该已有察觉依然选择回来。”

    云意阔沉默,果然见若木动作迟缓,神色不复之前的明媚潇洒,反而满是痛苦,双眸血丝横生。

    夜啼如鬣狗般涌来,若木或许也察觉自己不敌,一旁还有两个孩子,于是忽然抛出一枚法器短暂阻挡夜啼的步伐,转身拎起两个女孩御剑离开。

    四周场景再次幻化,他们再次来到那座庙宇,此时的庙宇略显萧瑟,若木放下女孩,面色苍白,捏了个诀又用法器将四周保护起来,这才软塌在地上。

    阿星下意识就上去扶住若木。

    云意阔看得真切,被叫作“芝芝”的少女往前迈了半步,最终生生止住,僵着表情看向她们。

    若木道谢后,嘱咐两人不要乱走后自发打起坐。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便百无聊赖席地而坐。

    可能气氛实在安静,阿星指着神像冲芝芝说:“我娘一直不喜欢三牲使君,每年庙会都不让我跟着来,我还以为不灵,谁知道村里的嬢嬢婆婆们最喜欢过来求子,也不知道究竟灵不灵。”

    芝芝背对若木,扯过阿星的手:“别瞎指。”

    “芝芝,”阿星又凑过去咬耳朵,“自从你娘回来了,你怎么越来越暴躁了?你娘现在在外面过得那么好,还愿意把你一起接去享福,你难道不开心吗?”

    “我应该开心吗?”芝芝反问。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不应该开心吗?”阿星想了想,“不过你那门亲事确实有点可惜,但是你娘看着那么厉害,仙人呢,肯定能帮你找到更好的。”

    “……谁稀罕。”芝芝冷着脸,她看着满脸憧憬的阿星,嘲讽般扯了下嘴角。

    “给你一次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挨打挨骂、呼吸都是错的生活十五年换逗狗的好心,你要换吗?”

    阿星瞥了眼若木,拼命冲芝芝打眼色,却只换来芝芝的嗤笑。

    看到这一幕,云意阔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实在是无解又戏剧的现实。

    若木身为母亲纵有千般万般不好,但云意阔愿意相信她的真心,而且她的行为选择也表明她并非对自己的孩子完全无情无义。

    然而芝芝却不能看清。

    身处的环境如黑雾蒙蔽她的双眼、捂住她的耳朵,小小的霞南村没盛住她的一腔怨怼,全部被叽喳的鸟雀带给了虚无缥缈的母亲身上。

    不知道打坐的若木是否听进了这番言语,云意阔只能看见她似乎深陷心魔无法自拔,表情变得愈发痛苦,眉心的山川落下点滴水痕。

    幻界时间流速时快时慢,只是个眨眼的功夫,云意阔就亲眼见证了日升月落,而若木勉强睁开眼,满面疲惫,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先露出一个凝重的怔愣,而后轻叹自言:“差点忘了传影石丢了。”

    她强撑起身,轻柔地唤醒两个依偎在一起睡着的女孩,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就在此地,切忌离开这个圈。”

    阿星甜甜应下,崇拜地送走若木,扭头戳戳拉着长脸的芝芝:“好啦,嘴巴嘟得都可以挂油桶了。”

    芝芝烦躁地推开她的手,起身坐到拜垫上。

    阿星跟去坐到另一边,托腮问她:“你以后到底怎么打算?我觉得吧,两个都挺好,你嫁去的那户在镇上好几家店铺,以后要当富太太啦,跟着你娘也好,看她那仙气飘飘的模样,肯定混得很好!虽然这么漂亮个仙子非得用大剑怪怪的……”

    芝芝沉默听完阿星的絮叨,等对方再次问她怎么选的时候,她垂着眼,咬牙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那你怎么想呢?”阿星又问。

    “我能怎么想?”芝芝拨弄拜垫上的流苏。

    可能此时四下静谧,身边坐着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氛围驱使,她艰难吐露道:“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我她不是好人,我所有遭的罪都是因为她没带好我,可是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她走的时候我太小,一会儿是李坤他们说她妖里妖气不守妇道,一会儿是欣姨说她以前过得不开心,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她比我想的要漂亮,我完全没想过她会回来找我,可是她要是能够回来找我,怎么不早点来呢?为什么偏偏在我认命的时候回来了呢?”

    她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平复了会儿,又说:“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有愧疚,但好像也只是愧疚,就凭这点我就要和她走吗?”

    “有愧疚还不好吗?”阿星有些激动,“芝芝,你怎么这么傻!有愧疚不正好!你们十多年没见过,肯定得生疏,而且她要修仙!斩断红尘那种!你好好利用她的愧疚,肯定能过得很好!”

    芝芝可能也习惯了好友的性格,她顺着阿星的话继续道:“不要,既然要斩断红尘,那就走得干干净净,为什么非得回来给我添麻烦!”

    “你……”阿星恨铁不成钢,点了点她的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你这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动,所以你是决定留下来了?”

    “……不知道。”芝芝埋首在膝间,闷闷道。

    两人沉默。

    黄昏烧起半边云,仍旧没见到若木的身影,眼前的场景却依旧没有变化,云意阔已经隐隐有预感,这里还有重要的剧情。

    果然,阿星担忧了一会儿,忽然一叹气,扭头和木雕对上,歪了下头。

    云意阔心中一跳,往事浮上心头:“这神像有古怪。”

    续昼皱起眉顺她的视线看去。

    二人的行为阿星自然看不到,她转身在神像前直挺挺跪下,合掌道:“使君在上,请保佑霞南村早点解决这些糟心事吧!还我们个清静!”

    云意阔心惊胆战看向木雕,那木雕雕得慈眉善目,神性十足,然而祂的嘴角却让云意阔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种奇怪的预感才升腾起,神像便极具灵性地动了起来,祂身姿扭曲冲正闭目嘀咕的阿星弯下腰,面与面间靠得极近。

    然而在场一个背坐、一个闭眼,除了云、续二人,每一个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

    直到阿星重新睁开眼,悚得大叫一声,两个小姑娘才发现神像的不对劲,先手握一块儿齐齐叫出声,接着马不停蹄往外跑。

    阿星已经跑到庙门口了,芝芝却被神像一把抓住,脸因憋气而涨红,她恐惧地瞪大眼,瞳孔里映出阿星哆嗦跑远的身影。

    云意阔周围的景色变得忽明忽暗,仿佛回应着阿星即将昏厥的双目。

    终于黑暗落下,场景得以更换,云意阔四下张望,意外看见阿欣竟然再次登场,她抓住女儿的手臂,颤抖地吼道:“再说一遍,你拜了什么?!”

    得到女儿害怕而又肯定的回复,阿欣闭了闭眼,喘着粗气,人一下变得颓唐。

    若木在一旁听到女儿被奇怪神明抓走,立马不顾身上的伤要走,却被阿欣死死抓住手臂。

    “别去!”

    若木扭头:“我需要一个理由。”

    “就当我还你刚刚救了我一命的恩情,”阿欣倔强而固执的神情此刻发苦,她瘪着嘴,苍老而疲倦,“你应付不过来的,你以为只有凌云宗掺和到这件事里吗?之前有个自称元婴修为的散修来过,后来死得骨头也没剩下,还有些更阴森古怪的修士也来过,我却再也没见过他们。”

    “虽然不清楚你们修仙的弯弯绕绕,但我也知道金丹比不过元婴,想活命就别去。”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若木反手抓住阿欣的手腕,“我早就发现很多人有事情没和我说清楚,之前我只当因为我的身份不受欢迎……你们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阿欣低着头没有挣扎,木着脸,偏头粗鲁地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好半天才轻声道:“我们村底下有不得了的东西。”

    云意阔猛地偏头,正和续昼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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