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呼”,我放松身体,向后靠在暖玉壁上。好累,但柳华清明显更累。改造过的池子已经可以同时容纳我们两个,虽然中间隔着个横档。他泡在热水里,眉眼被熏得柔软,侧着头看我,黏糊糊的。

    都这样了眼睛还粘着我不放呢!我瞥他一眼,沉进池底,不让他看。

    有点困,柳华清也真厉害,明天让人给他吃点补品好了。

    不对。我从水里猛的抬头出来。我怎么能忘了呢?会怀孕的吧!我怎么能把这事忘了!

    他正放松呢,被我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还带着点慵懒,疑惑地迎上我惊恐的眼神。

    “……”这怎么开口说?问他要避孕药?

    “怎么了?”,我的紧张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柳华清似乎完全没关心怀孕的事,很有耐心地等着我说话。

    “…会怀孕吗?”,我很害怕,听说生育过程极苦,我还远远没做好准备承受,更何况现在的局势若真的怀孕,我该怎么保护自己?思及此,我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点颤意,喉咙发干,眼泪在眼眶里越蓄越多。

    不要,我不想现在在他面前哭,明明现在再反悔也来不及了。但是我一想到我大着肚子的样子,就控制不住地看着他,他不是一直都游刃有余的吗?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他看我真的要哭了,瞬间惊慌起来,想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安慰,却苦于池中横亘着的壁垒,只得着急地解释:“不会怀孕的,臣一直在喝避子汤,从未中断过。您还未准备好生育,臣怎敢擅作主张。”

    “避子汤?男人喝的吗?”,我抽噎着,脑袋里乱乱的,不加思考的问。

    “自然是男人喝,哪有让妻主劳心的道理。”,他明白过来,我是真的不知道避孕的事,于是开始给我解释:“避孕药有两种,一种是臣和顾侧君每日在喝的避子汤,服下后便无法助女子受孕,何时妻主想要子嗣,何时停药。另一种是安主汤,服下后终身无法助孕,演君和苏颦都早已喝过了。”

    我脑袋仍是蒙蒙的,“所以不会怀孕?”

    “当然不会。”,他有点无奈,“我不知道你连这都忘了,不然早便告诉你了,害你怕成这样。”

    “哦。”,我抽抽鼻子,好丢脸,我怎么就被吓哭了。这两天在他面前我好像不知不觉变的放松,这样对他撒娇发脾气,简直都不像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柳华清却没把这当回事,出去擦干身子,朝我伸出手,笑的温柔,“好了,没事了,我们去睡觉吧?”

    我把半张脸埋在水里,慢悠悠游过去,辅一出水,他就施法弄干了我,拿毛巾裹着抱起来往卧室走去了。

    2.

    “殿下,顾侧君来了。”

    本来昨日就该轮到顾成靖陪寝的,无奈我没把持住又和柳华清抱到一起去了。今天明天都陪顾成靖吧,给他补上,要不然他又该吃醋了。

    他今天来的倒是早,穿的也齐整,只是头发披散着。我不由得想起那天的事,两天没见,已经不会再像当时那样惊慌失措了吧。

    我的视线不受控地飘向他的嘴唇,他的唇相较柳华清的要薄,但亲起来却是一样的软。没有那么多的缠绵,他更强势,有时他的==牙齿还会不小心磕上我的,他却完全不在意。

    顾成靖似乎脸有点红,被我盯着嘴看,他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后却又转回来看我。视线在我唇上掠过,然后是脖子和锁骨,他看了一圈,抿了下嘴,脱掉外衫挂在衣架上,躺了下来。

    为什么看我?他刚才像在我身上找什么似的,是我身上粘了什么东西?我摸摸脖子,什么都没有啊?真奇怪。

    灯烛灭了,床幔也被放下,黑黑的看不到什么东西,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天。前两天和柳华清在一起,都闹到挺晚的,这会儿困意就已经上来了。他还在说话,可我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半合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

    “灵儿…”,他坐了起来,一下驱散了我的困意。月光透过帏幔,我仅凭那一点逃逸的光亮看清了他的样子。顾成靖皱着眉,满脸通红,他犹豫了一瞬,然后伸手,露出结实的臂膀。腹肌形状明显,肩宽腰细,身材很好。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顾成靖很好,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浑身每一处都是我曾经爱的样子。但是我还是没做好准备和他在一起,如此亲密。我知道他不是他,可我做不到。好像接受他就代表着背叛了那个在天牢里的自己似的。

    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是他面临那种局面,他会不会来救我?哪怕是来看看我也好……他会吗?

    但我不敢赌。我的心已经被顾成靖杀死一回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没说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表情复杂。顾成靖呼吸急促,眼睛泛红。他低下头,声音颤抖:“灵儿…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他好像哭了,我有点愧疚,但终究还是没伸出手安慰他。

    “不是,我不是……”,该怎么说呢?我根本没法向他解释啊。

    “罢了。”,他抬头看着我,随着垂眸,一滴泪从眼角滑下,隐于下颌。“殿下好好休息。”,顾成靖说完这句话,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哭了,又是因为我。

    我记忆中顾成靖几乎没哭过,就算小时候也一样。没有女尊的禁锢,他是威远将军的长子,年少习武,天赋努力俱有,就算在人人修行人人尚武的贵族圈子里,他也是最出众的一个。

    他不爱哭,也不爱笑。顾成靖很严肃,很冷静,很理性。不论是什么武功,师父向来只教一回,怕过不了考核,我就日日缠着他替他父亲再教一遍。他不温柔,做不好会凶我,但不会像师父一样用板子打手心。

    我受了委屈也会去找他,他虽然自己不哭,却看不得我哭。吃完药去他那有蜜饯,心情不好他会带我去放纸鸢,犯了错被师父训完他会抱我在怀里给我擦眼泪,等我睡着之后再自己回屋。

    他不让我叫他哥哥,不让我叫他名字,他说他是我师兄,我是他的师妹。但我不听,师父不在的时候我仍叫他哥哥,时间长了,他也不再管我。

    他们都说我要报圣上之恩,他带我们到了上界,所以我要做最锋利的剑,替皇帝分忧,荡平外敌。我要报顾家的养育之恩,长大要嫁给顾成靖,做他的妻子。

    我就是这么做的,我随顾令雪和顾成靖出征,当个不知名的副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用他们教我的功法大败敌军,然后将光荣献于皇帝,将功勋交给顾家。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习武。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打仗。

    但我愿意嫁给顾成靖。因为他爱我,除了兄弟姐妹,没人像他这样爱我。

    他带我去看梨花,我和他说:“我最喜欢梨花了。”

    “那每年梨树盛开的时节,我都带你来看。”,他看着我,笑着承诺。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后来我被陷害了,帝王的猜忌是谁都无法挣脱的枷锁,那些人说我要反,可我哪有能力造反?我纵有千般本事,也只不过是颗一直被牢牢握在手里的棋子,区区一颗棋子,哪有本事搅动整盘局势呢?

    顾家会救我的吧?顾成靖会救我的吧?阴暗湿冷的牢里,唯一支撑我的就是过去点滴和他的回忆。他没说过爱我,我回想着。我总是问他爱不爱我,但他从来不答,也不是不答,他会“嗯”一下表示同意,却从没说出“爱我”两个字。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点头时,眼睛里明明就写满了爱意,他只是不说,他从不说。

    然后我死了,死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被顾成靖放弃了的事实。在我和顾家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家族和自己,我是颗弃子,没用了就被丢掉了。

    我恨啊,怎么能不恨?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魔气吞没了我,堕了魔的神魂再也无法回到上界,我连复仇都不能。带着绝望的恨意,我被投进了轮回。

    我记不清在魔界那一世的事情了,但是大概过得也很不好吧,因为我死后再次大闹酆都,砸穿了萧瑎的大殿,然后被他抓了起来,特殊的方式压住了魔气,寒泉给我重新塑造了一个躯体,我得以回到上界,实施我的复仇。

    再见到顾成靖是一个下午,彼时我已经拿到王位,但我还不相信当初是他主动放弃了我。于是我约他见面,他瘦了,又长高了点,比以前更冷漠了。我明明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可他说不认识我。

    再过一段时间,我看到了他身旁的女子,与我一样的水色眼眸,看得我都有几分晃神。顾成靖对她好温柔,他叫她“灵儿”,他会对她笑,带她去做以前对我承诺过的事。

    他是不是被人用了什么药算计了?以至于神智不清了?我一度这样怀疑。

    直到我注意到他时不时望向我的复杂的眼神,看到他越来越差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重的黑眼圈。直到我在梨花盛开的季节只身前往,碰见他和他的妻子,他对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温柔模样,冷淡地回应着她满怀爱意的目光,然后在看到我的时候情绪崩溃,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错了,他很想我,求我回到他身边,完全不顾身后人震惊而悲伤的目光。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啊,是这样吗,懦夫。

    我没原谅他,我怎么可能原谅他。那天之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们同为朝中武将,见面会保持同僚的体面,冷淡又疏离地打声招呼,但也就此为止了。

    明明刚才还很困的,此刻却是一点都不想睡了,我侧躺着曲起身子。被我放在床头的黑玉却突然亮起。

    “我找到办法了,来吗?”,是萧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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