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一溜烟的折腾,春天便过了。

    因在摘星楼一事上算盘落空,孟无厌不得不抱紧了孔殊这根稻草。

    如今财权未得,手中的军权还是要尽快落到实处的好。

    去年冬天两人定亲的时候,便将日子定在了今夏。

    如今春天翻了篇,孟府上下头一等的大事,便是替两人备婚。

    红红火火的一张罗,整个京城便无人不知这门亲事的。

    婚期定在了四月十八,按谢叙白之前的说法,孟无厌办砸了摘星楼的差事,圣上是不会放任他凭白拿下这桩亲事的。

    可眼看着好事将近,圣上那头迟迟不动,纪凌霜这头也没有消息。

    许相思怄的直上火,反反复复的跟谢叙白确认:“他们这门亲事,真的结不成?”

    谢叙白闲适的摆弄着棋子:“你且瞧着吧,这亲事结不成的。圣上若要靠军权制衡我,那么多异姓王不就是现成的资源?他孟无厌如今还没站队成陛下的人呢,连个摘星楼的差事都办不成,凭白扶植他起来作甚?”

    “可眼看着四月十八就在眼前了,圣上怎得还没动作?”

    “毕竟是人家当初当众定下的亲事,没有强拆的道理,兴许是在等什么契机吧。”谢叙白混不在意道。

    圣上等得,许相思可等不得!

    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

    一想到要将这二人凑做一处作威作福,许相思便窝火非常!

    哪能仇没报成,反倒叫他二人一处快活去了!

    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忍不住喊着青羽:“快,再去码头看看,纪家船队回来了没有!”

    青羽颇有些无奈:“夫人,已经着人一刻不停的盯着了,若有消息,立马就会来报的。”

    可一晃到了十七日,纪家的船队仍然杳无音讯。

    许相思急的满嘴燎泡,离谱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都说孟相与孔殊成亲,倒叫谢夫人伤心欲绝,烦闷上火。

    这倒是叫孔殊暗爽了一把,西风压倒东风,她许相思到底也有被她孔殊压一头的时候。

    再难过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孟无厌成亲。

    孟无厌这边更是自得狂喜,摘星楼事之后,他越发依赖孔家,自己也被孔殊盯的更紧,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与许相思详谈。

    如今看来,许相思对他仍然情深意重。

    这就好办,只要情分俱在,日后便还有个指望。

    这些人的心思许相思并不知,明日就是两人成亲的日子,许相思此刻只一心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搅黄这门亲事!

    也怪她大意,竟将一切都押宝在凌霜身上,完全不曾想过,若纪家赶不回来,自己便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还有圣上那头,谢叙白到底说的准不准啊?!眼看着明日孟无厌与孔殊便要成亲了,圣上再不出手,难道等着日后再下旨让人家和离嘛?!

    焦躁着,焦躁着,这一日仍旧什么也没有发生,四月十八如期而至。

    天还未亮,孔殊便被从睡梦中拉起上妆。

    天还未亮,孟无厌便沐浴焚香祭告祖宗祠堂。

    寅时正,城门大开,京城的大街上,便有一人喘着粗气赶到应天府门口,梆梆梆敲响了登闻鼓。

    来人名唤杜肃池,他满脸急色,一身风尘,直喊着要来寻他的妻。

    应天府尹被匆匆叫醒,披着衣服黑着脸劝他天亮了再来,杜肃池却不依不饶,定要府尹当场立案。

    府尹被他烦的没办法,不耐烦的问道:“你妻唤何名?”

    杜肃池一叩首:“大人明鉴,小人妻子乃精武将军幼女,孔殊孔小姐是也。”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文书记案的笔硬生生停住,呆呆地看向府尹。

    开玩笑吧!今日孔家小姐与孟相成亲,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府尹心思转了一转,收敛了神色道:“好,本官会即刻派人查证,但此事涉及孔小姐名声,为避免你胡乱攀缠,还需将你暂且收押在应天府衙,等一切水落石出,自会还你自由。”

    杜肃池傻了眼:“大人!你不能如此行事啊大人!谁不知孔殊今日要与孟相结亲,您此时将草民收押,过了今日,那孔殊便是别人的妻子!您这不是摆明了要包庇他人吗?”

    府尹脸又黑了一瞬,不欲与他再多费口舌:“本官自有决断,拉下去。”

    杜肃池神色一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门外却传来通报,称右相府上来人了。

    这一早上,一个两个的,府尹搓搓脸:“快请。”

    来人正是青羽,他一身劲装,抱剑前来,入了衙门便抱拳道:“大人,我家相爷让我带句话给您。”

    府尹起身,笑容谄媚:“不知谢相有何吩咐啊?”

    青羽瞟了一眼杜肃池,一板一眼道:“我家相爷说,一早便来了难断的官司,既然为难,不妨干脆就到圣上那里求个决断。”

    “这……”府尹迟疑道:“这点小事,实在不必劳烦圣上了吧。”

    青羽直愣愣的敲着府尹,不再说话。

    府尹暗自捏了一把汗,改口道:“不过既然谢相有吩咐,那……待天大亮,天一大亮,我便带人进宫面圣!”

    青羽抱着膀子,等在一旁:“好,我与大人同去。”

    杜肃池一喜,不知最近是走了哪门子的贵人运,先是有高官上赶着给他出钱撑腰,让他来京中寻妻;如今眼看着下大狱在即,又凭空冒出个右相来给他保了!

    看来这趟京城之旅,果然不亏!

    他喜滋滋的想。

    府尹无法,只好迅速穿好官袍,辰时三刻,青羽终于与那府尹一起,带人入了宫。

    此时,许相思正肿着个眼睛上妆。

    孟无厌给他夫妇二人递了请帖,过了午时,她与谢叙白便要去孟府观礼赴宴。

    她昨日想了许多法子,打砸掳掠,就连下药都想到了。

    总之是一堆昏招,没有哪个能真的痛击二人,派上用场的。

    不够解恨呐!

    许相思瞪着眼睛一直到深夜。

    一直到天亮了方才睡着,此刻两只眼睛无神的耷拉着。

    谢叙白瞧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谢夫人这副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将坊间的传言坐实了?”

    许相思泄气道:“传言虽离谱,有一句话却没说错,我可真是打心眼里不想让他二人结成两姓之好的。”

    谢叙白啧了一声,不满地拉了拉她的头发:“钱财叫人落了一场空,还不许人家去别的地方找找甜头?”

    许相思抓狂道:“不行,钱、权,他孟无厌哪个也别想得到!哪个也不配得到!还有孔殊,毒蛇心肠,就该遭她该得的报应!”

    她话说的恶毒,吓的雪月都噤了声。

    谢叙白却不以为意,看着镜中人笑道:“那你今日可得好生打扮,这样才好去见识见识她的报应。”

    许相思惊讶抬眼,转身扯到了头发,顾不得呼痛,赶忙问:“你有阻止这门亲事的办法了?”

    谢叙白将她头摆正,理顺了刚刚动乱的发丝:“不是我的办法,是你的办法。”

    “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许相思苦笑不解。

    “且瞧着吧,总不会叫你失望就是了。”谢叙白比了比桌上的珠钗,捡了支流光潋滟的彩宝插在许相思发间。

    仔细端详半晌,满意道:“好了,出门吧。”

    今日的孟府门庭若市,炮竹阵阵。

    谢叙白跟许相思抵达时,正赶上新郎官要出门迎亲。

    孟无厌与许相思匆匆一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便被簇拥着上了马。

    孟无厌坐在马上,看着依偎在谢叙白身边的许相思,心绪复杂非常。

    年少时,他曾也以为,有一日红衣马上,要迎娶之人定是她许相思。

    可如今,一切少年心绪犹如昨日黄花,此刻匆匆一瞥,他才忽然察觉,他们之间,已远隔了太多太多。

    “新郎官迎亲喽~”牵马的小厮吆喝了一声,带着迎亲队伍缓缓向前。

    有那么福至心灵的一刻,孟无厌忽然又想起许相思那日在戏楼里说过的话。

    彼时他只当她是耍些姑娘家的脾气,只要感情尚在,哄一哄总会好的。

    可今日这怅然的一刻,他忽然在心中问自己,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呢?或许她是真的也看清了眼前的层层阻隔,只想与他划清界限呢?

    所以,他还能再信任她吗?

    不知为何,光是这样想着,孟无厌都能察觉到自己心头骤然压抑而上的重量。

    于是这一路,沿路百姓便见到新郎官沉着脸,毫无喜色的朝将军府走去。

    有那年岁大的老人,背着手看着热闹,见新郎官这副表情,摇了摇头心中直叹不吉利。

    好在迎亲倒还算顺利,花轿绕城一周,稳稳当当的回到了左相府。

    孟无厌拉着孔殊下了轿,正待接过红绸,便听孔殊语气不满的问:“今日你我新婚,你府上绣娘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给你换个新荷包来?”

    孟无厌失神一瞬,望着腰间普普通通的旧荷包,很快正色道:“一点小事罢了,何必吹毛求疵,别为此耽搁了吉时。”

    说罢,他将红绸塞进孔殊手里,随即便与人拉开了半丈宽的距离,兀自向前走去。

    孔殊按捺住心中怒火,打着遮面扇,嘴角又强挂上一丝甜笑。

    人群中,她看见许相思的身影,忍不住朝她得瑟的使了个眼色,烦的许相思没眼看。

    两人亦步亦趋步入正堂,礼官唱喝:“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许相思便心头一紧,下意识扯了扯谢叙白的衣袖。

    谢叙白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拜天地。”许相思捏紧了谢叙白的胳膊。

    “二拜高堂。”许相思急的跺了跺脚。

    “夫妻对拜。”许相思眼神哀怨的看向谢叙白,心中直道完了。

    正待礼成之际,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雌雄莫辨的尖细声音响起:“慢着!圣上有旨,精武将军之女孔殊婚事存疑,今日婚事作罢,待一切水落石出后再行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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