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人,一路走向城门,渐渐慢了下来。

    近日避难的从属众多,围的城门水泄不通。

    不知在车上等了多久,许相思终于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朝着前头张望了一阵。

    车夫揣着袖子,乐呵呵地劝:“小许大夫等不及了吧,今儿人是多了些,许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还得等上一刻钟。”

    许相思吐出口浊气:“希望如此吧。”

    徐掌柜笑眯眯瞅她一眼,直言她沉不住气。

    言辞间车厢被敲响,外头有人客气地试探:“里头可是徐掌柜?”

    徐掌柜撩起车窗,应声道:“原来是张老板。”

    那张老板靠着车壁,与徐掌柜闲话:“刚刚看小许大夫露面,我就猜徐掌柜也在这车上,果真如此。徐掌柜这是……避难去?”

    徐掌柜一乐,下了车,与张老板闲聊道:“什么避难不避难的,徒弟的父兄来信了,我们便想着去聚一聚。”

    周遭不乏熟面孔,闻声也都凑到一块闲话。

    正聊地起劲,却听得城外闹哄哄地一阵,夹杂着兵甲声、马蹄声。

    许相思豁得掀开车帘,与徐掌柜对视一眼。

    这下就连车夫也不淡定了,急忙忙地拉着马头往一边让,忧虑道:“不好,听这动静像是军爷进城,怕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队骑马的军爷便横冲直撞地闯了城门,闹的一阵人仰马翻。

    领头的人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下首众人,神色傲慢:“这城中哪里有大夫?”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转向了徐掌柜与许相思。

    谁都没有说话,可那军爷已指向二人的方向:“你们俩,是大夫?”

    许相思抿唇点头。

    “敢问……”她刚一出声,那军爷已不留情的打断:“就他们俩,先将人带回去,事不宜迟,快去。”

    下一瞬,许相思与徐掌柜便被绑上了马背,颠簸着朝泊州方向而去。

    许相思被按在马背上,腹中的朝食都快被颠吐了,只能强忍着出声询问:“军爷。”

    一张嘴便吃了一嘴的灰:“呸呸。”

    许相思强忍着尘土,扯着嗓子问:“军爷,要死也该让人做个明白鬼,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身后的骑兵不耐烦地回:“问那么多做甚?!你们只要老实听话,小命自然能保得住。”

    就差一点,自己跟师父便能避难去锦都,偏偏就出了这等变故。

    许相思暗叹一声倒霉。

    顿了顿又高声喊着:“师父,你没事儿吧?”

    徐掌柜有气无力地应:“还活着……呕……”

    马儿一路向泊州疾驰,大概半个时辰后,泊州驻军的大营慢慢映入眼帘。

    两人被癫的七荤八素,头还晕着,便被一把拽下了马,几乎是拖拽着被拉入了营中。

    主帐外,吴用一席紫衣,身上还包扎着伤口,此时正着急的踱着步。

    老远见到许相思与徐掌柜,他眼神一亮。

    待看清许相思的年纪,他又俊脸一沉,对着旁边的小兵焦急指责道:“你昏了头了?!这么多圣手前来都不顶用,找个这么年轻的女子来能顶什么事儿!”

    “你是……昨日来小店包扎的那位!”徐掌柜挨过一阵晕眩,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你是昨日那个药铺老板,姓徐的?”吴用一怔。

    “正是小人,哎大人您看……听您这意思,我们师徒二人今日来此,实在是帮不上什么,不如看在小人与大人还算有缘的份儿上,就放我们师徒二人离去……哎哎?大人?”

    徐掌柜话说了一半,便被吴用拖着往里走:“昨日你那金疮药实在管用,能制出这等灵药来,想来你是个医术不俗的。我这有个病人,急需你看看……”

    徐掌柜被吴用拖进了主帐。

    许相思正抬步要跟,已被刚刚领路的将士拦了去路。

    “没听吴大人说吗?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是我师父……”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这儿用不上你,你跟我来。”

    小将一边领着路,一边嘟囔着:“军中可不养闲人。昨日遇袭,受伤的将士们多的是,军医都忙不过来了。你既来了,索性去那头帮帮忙。”

    好家伙……许相思心道,这是来了就走不了的意思了。

    怎么三下五除二的,他们师徒二人就被强行征做军医了?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看着铠甲制式,此处显然是锦国的大营。

    刚刚那顶帐子,地处大营中央,形制也远超其他军帐,恐怕是主帅的所在之地。

    需要师父救的人,只怕身份不凡。

    她心中打鼓,试探地问:“我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治好了将军,自然能来与你汇合。”那小将冷哼一声。

    “好叫军爷知道,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技艺有限,若是学艺不精不能帮上将军的忙,那……”

    “好了,别啰里啰嗦的废话。只要你们在此老实本分的干活,将军跟吴大人自然不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得了这层保证,许相思吐出一口浊气来,终于老老实实的随着人进了军医的营帐。

    ……

    主帐里,吴用与徐掌柜交代着:“昨夜有人夜袭大营,我们将军遇袭中了毒,如今昏迷了一夜,徐掌柜!你可务必要将人给我救活过来!我已遣人去请家中圣手,你只要保证他能撑过这三日便可!”

    徐掌柜面上哎哎的应着声。

    敛下神色,眼睛却骨碌碌的直转。

    这事难办呀!

    谁不知此次出征的将领是刚刚归国的六皇子?那他今日要救的,岂不就是这位贵人?

    刚刚这吴大人说昨夜遇袭,言辞间却分明不是说敌军的意思。

    两军交战,却有第三方势力。

    想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委实不是他一个小掌柜该掺和的。

    他脑中盘算着,终于坐定看清床上的人。

    正是昨日来精诚药坊的另一位!

    他心绪万千地号着脉,眉头皱紧,半晌开口:“吴大人,这病,小人实在是无能为……”

    唰的一声,一柄剑横在他脖颈之上。

    刚刚还平易近人的吴用,此刻已换上一副表情,冷笑着威胁:“徐大夫可要想好了再说话。若谢将军今日不醒,我看徐大夫这项上人头,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徐经纶还欲挣扎:“吴大人,你们抓人时也没问能不能治,也不能就因为小人医术不精,便要了小人性命吧。”

    吴用冷嗤一声:“是真的医术不精,还是有心推脱,徐大夫心中自然清楚。”

    徐掌柜还欲狡辩。

    吴用却直接戳破了他的谎言:“从昨夜至今,我不知请了多少郎中来,便是治不了的,好歹也有望闻问切这四字一遭。今日徐大夫不过号脉片刻,连病症都不问,便直言救不了,如此行径,果真叫人寒心啊!”

    徐掌柜暗呼大意,冷汗直冒。

    如今吴用周身气场全变,上位者的威压显露无疑。

    他此刻十分确定,若今日不拿出些真本事来,恐怕自己真要交代在此处。

    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再上。

    仔细一瞧,倒也是巧。这位六皇子的状态很像许相思曾与他提起过的一位病患。

    每每说起那人,他那徒儿仿佛总是恨自己学艺不精,千方百计的想从他这挖出些救人之术。

    如今摸到这样的脉象,于他而言,犹如在心中演练过千万次一般。

    徐掌柜心中有数,干脆扒开了谢叙白的衣裳,想先看看那中毒的创口。

    吴用闻弦知意,收了剑解释道:“没有致命伤,他本就武艺不俗,昨夜若非为了救我,也不会受这等伤。”

    他上前,割开谢叙白的衣袖,解释道:“是箭矢擦破了手臂,虽不是致命伤,但那箭上淬了毒,不过片刻,人便昏过去了。”

    徐掌柜心下大定。

    来人用毒凶险,是打定主意要置这位六皇子于死地的。

    好在这一箭没有实打实的伤在身上,如此一来,这毒便不算深,还有望拔除。

    他有了数,便从腰间取出一个针包来,十拿九稳的开始施起针来。

    说来,这随身带针包的习惯,还是与他那位好徒弟学的。

    这一施针,便一直到日头西斜时方停。

    待徐掌柜拔下谢叙白胸口处的最后一枚银针,谢叙白忽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人终于悠悠转醒。

    吴用大喜!赶忙叫人上前伺候。

    徐掌柜趁机上前:“大人,如今贵人已醒,是不是能放小人离去了?”

    吴用笑意微收,睨着徐掌柜:“将军刚醒,少不得徐大夫随军呆上几日。待将军病情彻底稳定,本官自会放徐大夫离去。”

    徐掌柜擦擦汗:“这是自然,只是主毒已拔,余毒未清,这治病还需几味不常见的药材,大人您看……”

    “什么药材?徐大夫写下,本官派人去买就是。”

    “大人有所不知,药不难寻,小人店中就有。只是用法用量需得小心精准,还要小人亲自过手方为稳妥,不如……”

    吴用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本官会派人随你前去取药。徐大夫,可别想着耍花样啊。”

    “不敢、不敢。”徐掌柜讪讪道:“小人的徒儿不是还在大人手中嘛。”

    也是这个道理。

    吴用轻蔑一笑,挥退了徐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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