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过的太安逸了。以至于元汀禾都快忘了,她乃是身负婚约之人。

    就在这日傍晚,她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要进宫一趟。

    大抵就是要再次提及婚事了。这回势必没往常那般好应付,加之阿娘还没来京,只她一人太后的攻势只会更加直接果断。

    来之前阿娘告诫过自己,不要同太后生了间隙,所以如何处理明日也真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虽说席承淮说过这婚事不会作数,不成问题。但那也只是于他而言。

    她不清楚席承淮作为璟王世子的话语权有多少,但她如今在长安城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重量的“挂名”郡主,所以她必须为自己做好打算。

    元汀禾靠在塌上,双手垫着头,开始思考可行之策。

    想着想着便有些困了,眼皮也快要支撑不住。罢了,先不管了。

    大不了走为上策。

    这么想着便打算入睡,下床走到窗边,轻一扬首,准备吹灭烛火。

    就在这时,窗外忽掠一阵风,元汀禾敛眸取出飞针,指尖微动,抬头却见窗台靠着个少年郎君。

    那一张脸俊美过分,嘴角带笑而神情倨傲,一头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显得利落干净。

    正是席承淮。

    元汀禾略一扬眉,收回飞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身坐在月牙凳上。

    “世子夜闯民宅,有何贵干。”

    席承淮没想到她这般无所谓,寻常娘子若叫人夜里趴了窗,非得惊异慌乱一会儿。

    “你还挺淡定的。”席承淮将手一撑,翻了进来,拍了拍手,“我还怕你不小心叫出声来,惹来侍卫。”

    元汀禾觑他一眼,“世子有所不知,于我而言人人都是一张脸两只眼,没什么区别。”

    席承淮道,“元娘子说什么话都是这般一本正经的吗?”

    元汀禾有些不想说话了。她确实是在胡言乱语,为了堵住他的嘴。也确实不在意夜闯房内,毕竟她自小在观里长大,规矩算不上多,又有自保的能力。何况这儿与她而言称不上是家。

    见对方就这么坐在窗边也不说话,眼皮渐渐地更沉了,元汀禾有些不耐烦,“世子到底有什么事想说,直言便是,夜闯女子闺房可不是什么好听事。”

    席承淮这才慢条斯理道,“明日进宫你可知是要做什么?”

    元汀禾懒懒点了点头,又觉得头疼,“你不会也要进宫吧?”

    席承淮说:“是,不然我也不会这会儿来找你。”

    眼前的人身上穿的是官服,显然刚忙完公事便过来了。

    元汀禾起了点儿兴趣,“所以世子是想来同我商量的?”

    席承淮笑道,“元娘子一点就通。”

    -

    宫里规矩多,太后并未特地叫宫人去教,而是随时派人跟着,不出错便足矣。

    但元汀禾早早便做足了功课,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太后见此亦是满意至极,回回见了都得先夸上几句,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此时不比往日,在场的并非只她们二人。

    太后慈笑道,“阿禾,这些日子在长安过的如何,已经适应了吧?”

    元汀禾一派温柔婉约,常笑而不语,或轻声细谈。闻言,微微笑道,“回太后,长安城自然是极好的,商铺茶楼、酒肆小摊处处琳琅满目,能叫人逛上一整天也不觉累。”

    太后呵呵笑了两下,点点头,“如此甚好,哀家只怕你适应不来。”

    元汀禾摇摇头,笑道,“怎会,太后不必担心,长安城如此繁华鼎盛,谁人来过一回都只会觉不枉此行。”

    太后又笑说了两句,转头吩咐身旁嬷嬷什么。

    对面正坐着席承淮,今日他身着月白色圆领澜袍,长发如往常一般用玉冠高高束起,倒显出一派清风霁月来。

    如果忽略脸上那一抹意味不明的坏笑,倒也是个面如冠玉的俊男子。

    元汀禾当然知晓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也不理会,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茶,见对方还在望着自己,故作不解道,“世子,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话落,殿里其他几人一并看了过来。

    太后道,“阿淮,哀家叫你无事便寻阿禾多说几句话,聊聊天,你可听进去了?”

    席承淮笑了笑,“皇祖母的话怎敢不听。”

    太后挑眉,“哦?你是如何做到的,说来叫哀家听听。”

    一旁,元汀禾低头又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下文。就看昨夜商量的内容,席承淮要怎么展示了。

    “说来也是有缘,郡主也格外喜欢游山玩水,不愿拘于一地,偶尔也会聊起江南偏处山水,叫人难免心生向往。”席承淮笑着说。

    太后乐呵呵地,“阿禾自小在江南长大,生性自由倒也在情理之中。你可是打小长在长安城的,整日只会到外头跑,皇祖母常想见见你都难得。”

    “不过,既然你们二人有同样兴趣,倒是不妨可以多聊聊。”

    席承淮笑道,“皇祖母说得对,不过这山水景色只说可不够,还得切身体会才是。”

    说着,又看向元汀禾,和善道,“郡主,我不日便要下西北去完成圣上交给我的任务,你若感兴趣,不如同我们一道。”

    话落,太后不赞同道,“阿淮,你自己喜欢到处跑也就罢了,何要带着阿禾胡闹。”

    席承淮却笑道,“皇祖母,您先问问郡主是否愿意去嘛,何况这一趟可不只有我,同行的还有二皇子他们,哪里会是乱来。”

    太后便去看元汀禾,可小女娘面上那明显的期待,和点点瑟缩可谓是明显至极了。不由叹了一口气。

    见太后仍有顾忌,席承淮又道,“郡主,今早殿里派人新做了不少糕点,可要去尝尝?”

    对方应下后,便由宫人领着出了去。

    太后知晓席承淮这是把人支了出去,又好气又好笑,“行了,快说吧,哀家听听你这是又动的什么歪脑筋。”

    席承淮摸了摸茶盏,展颜笑道,“皇祖母可还记得那婚约?我确实不愿意接受。毕竟对方姓甚名谁,为何人品我全然不知,当然抵触。只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发觉对方也算是有趣,我倒也愿意了解了解。”

    太后原是低头饮茶,闻言不由一愣,有些犹豫道,“阿淮,你说的可是真的?怕不是在哄骗哀家?”

    席承淮笑着点点头,“皇祖母,当然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

    元汀禾狡黠可恶,小气爱财,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优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但若要在短时间内离开长安城,又不会被怀疑,最便捷有效的办法就是这个。自然,他不会自作主张,是以昨夜问过元汀禾,对方首肯了才施行。

    太后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才说,“那阿禾的想法呢?你可别强迫人家去。”

    闻言,席承淮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后还挺维护元汀禾的。他点点头,“我来的路上问过她了,她也很好奇,只是不知皇祖母你会不会同意。”

    太后怪道,“你这孩子,竟拿哀家作乔,真当哀家不会罚你了。”

    席承淮又笑说几句,最终太后还是首肯,应下了。

    -

    晨时下了阵雨,打湿了树枝绿叶,姹紫嫣红的花圃更增了一份生机。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更有奇珍异花。中间横着一条小道,用石子铺过。

    元汀禾昨夜听席承淮说起自己的法子时,起初不由多了几分意外,毕竟这人颇为自负,对某家娘子感兴趣这话实在很难想象得出,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可以见得,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名声啊都没那么重要了。

    .....不对,其实也不是。先前芈姬姐妹二人误会他时,那是一点也绷不住,可见此人极爱面子...

    罢了,这跟她又没有关系,何必在意那么多。

    再说,席承淮这一下子,不仅给她的婚约留有空余,多了缓冲的时间,更给了她机会返回观里去解决那无名妖邪。

    至于同二皇子他们同去西北一事,昨夜她也有问过,席承淮却理所当然道,没人规定要和他们一块儿,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至于最后去的到底是哪,也没人管得着。

    元汀禾说,“世子,你确定这可行?可你不是说去西北是圣人的意思?”

    席承淮不以为然,“说辞罢了。总之你不用管,到时候跟着我出城就是了。”

    ***

    城门守着的官兵一见来人,便立马毕恭毕敬地开了城门,毫不废话。

    元汀禾正喝着水,不小心呛了一下。拿帕子擦拭时不经意看到席承淮一脸鄙夷,顿生心火,刚想拿什么东西砸过去。

    很快便有官兵愣住,犹豫着问另一个官兵,“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

    另一官兵迷茫道,“什么?”

    官兵甲放低了音量,“就世子的马车,好像有女子的声音...”

    官兵乙差点笑出声,“你站晕了吧,还女子,我看你是傻子。世子那马车平日里金贵的很,除了小郡主以外没人能上得去。至于小郡主,若是真在里边更不可能什么侍卫也没安排,就这么直接出城好吧。”

    长安城人人皆知,璟王世子酷爱出城,到外头闯荡,又不喜身边跟着人,从来不带侍卫。

    官兵甲想想觉得也是,摸了摸后脑勺,感觉应当是自己听错了,便也没再在意。

    此时外头安静的很,晌午阳光正盛,极少有人在这会儿出外活动。

    车厢里,元汀禾背靠着身后的藤枕,打量面前的年轻郎君。

    也不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竟说要随她一同去往玉至观,问起缘由,只以借用金弓为说辞,但这话她是一百个不信。

    刚想说什么,却听席承淮忽然开口笑道,“我自知模样生的不差,但元娘子也不必盯着我不放。”

    元汀禾一顿,随即讽道,“世子的盛世容貌我可欣赏不起。”

    席承淮假意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席承淮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元汀禾跟着掀开车帘,却听一阵马嘶,定眼一看,只见席承淮面前立了匹骏马,苍白杂色,青白相间。此为青骢,是难得的好马。

    席承淮看着元汀禾,挑眉道,“元娘子可会骑马?”

    元汀禾自信一笑,“自然。”

    席承淮便从树林后头牵出来另一匹枣红色的马,这匹马瞧着亦并不差,只是比之前一只多少有些逊色。

    元汀禾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手中拉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席承淮,“世子,不妨比一比,看看谁的马术更好。”

    席承淮跟着上了马,闻言挑眉道,“哦?要我先让你几息吗?”

    “世子说大话也不打草稿。”元汀禾嗤笑一声,“要比就公平公正的比,不稀罕让。”

    说着,一提缰绳,夹紧马肚,旋即低声呵了一句。紧接着,便见骏马四蹄翻腾,长鬓高高扬起,如阵风略过。

    上头的女娘虽着裙装,却亦是神采飞扬。

    身后的郎君不逞多让,紧跟着驾起了马,很快追了上去。

    树林间,碧绿如海,阳光透过枝叶间隙落下,其间两匹骏马驰骋,上头驭马的人更是锋芒毕露。

    少年人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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