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日光还是懒懒散散,一点也不均匀的洒在院子里,成了一块块好看的光斑。

    睡梦中的少女,醒了。

    “小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啊?”菊香已经进来收拾东西了,“昨天晚上我路过院子的时候还瞧着你屋里亮着呢……”

    “咳咳……”苏纹揉了揉脑袋,昨天晚上……没睡觉,今天早上自然是起不来呀。

    “好在呀,今天不用上学,小姐多睡了一会儿也不影响。”鸢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个头来,抱着几件衣服往这边走。

    “是呀……对了!小姐这两天休沐,再上两天学,马上就开始今年的踏青了。今年还需不需要再添些物品?”菊香一边收拾着桌子,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顺口问道。

    “一切照常来吧……”苏纹不怎么在意。

    然后看他收拾桌子,忽然有些紧张的说道:“桌子你先放着吧……不要收!”

    “啊?小姐……怎么了?”菊香原本手上还在忙着,听了这话,也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苏纹。

    她正打算收拾桌子上,昨天剩下的杯子。

    “额……没事了,你收吧。”

    “哦……小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有为什么桌子上会有两个杯子呀……”菊香自打今天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小姐有点不对劲。瞧着没有什么精神,好像是一 夜没睡一般。

    “也没有什么,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费神了……”

    “哦……”菊香似乎也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随口一说一般,最后也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没有再多问。鸢尾也一直在旁边收拾,好像也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

    苏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了,关于踏青的事情……你们先安排吧,总归应该三两天的事情,少带些衣裳就可以了。”

    “是。”

    今天休沐,人可算是可以闲着了。苏纹自从回了京城,就没有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这竟然是撞上了,那自然要呆在院子里面好好晒晒太阳了!

    初春的日光不冷,带着些许暖意,晒得人身上和心里都暖洋洋的。苏纹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眯了眼,从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记得他小时候,家里是有一个秋千的,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母亲就会推着他在上面荡来荡去,荡了一会儿,愁绪就自然的全都消散了。

    后来……

    郑氏进了门不久,因为苏婉之前撞到那个秋千上,头上流了好多血,后来嚷嚷着嚷嚷着,那个秋千就被拆了。

    他那个公私分明的父亲,可是一点都没有留恋呢……

    过往之事如云烟般,在他眼前划过,快乐的、悲伤的,留不住,却在他的脑海里,久久的,挥之不去。

    苏纹还坐在凳子上发呆。没有看见的地方,菊香朝着门口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来人手轻轻地抵在了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菊香就缓缓的退下了。

    “在干什么?”苏纹听到了严肃又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正是她那威严的父亲。

    “父亲?父亲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苏纹一开始见到他那一刻,实话说……有一点惊讶,他们父女俩的关系本就一般,除了节日里的客套礼仪,似乎也没有别的……

    哦,对了。现在还有了她的婚姻,或许能给他一些政治上的助力。

    他自然是开心的,自然也就乐意过来见她了。

    “我今日也休沐,你在家闲的没事,就过来看看你了。怎么……不欢迎了?”苏继官当久了,连带着说话都有着一股子官味,让人实在是有些亲近不起来。

    “孩儿不敢。父亲,快过来坐。”苏纹赶紧站起身来要去扶他坐下,然后赶紧吩咐备下茶水。

    “父亲公务繁忙,今日竟然有空到我屋里来,孩儿自然要吩咐些好茶水备着呢!”苏纹十分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了,脸上又挂起了平常的笑容。

    礼貌又疏远。

    仿佛对面坐的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有钱有势的陌生人。那双好看的杏眼里有畏惧,却一点也不卑微,甚至有一点超脱世俗的淡然。

    他有点看不透她了。

    “你也不必拘束。这里只有你我父女二人……”苏继严肃的面容上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些温柔。

    苏纹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父亲,他的脸上已经有皱纹了。

    很多。

    他老了。

    “父亲快尝尝?这是我最近新得的好茶,据说是能养性安神,对您身体一定会有帮助的……”苏纹没有管他的脸色有什么不对,直接照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

    “纹儿,这么多年了,今天正好有时间。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苏继似乎并不想和他这样客套下去,原本温柔下来的眼神又严肃了起来。

    “是,全听父亲安排。”苏纹垂下了眼睛,又是一副温顺的样子。

    可是这样子,苏继居然更加心疼了。她自小一直到现在都是很听话,也很懂事。一直都是乖乖的听着他们的安排,从来不会有什么反抗。

    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郑氏做的有一些过分了,可是他又不好不给面子,又不好直接阻拦,站着旁边看着,苏纹那个时候只是小小的一只,居然也只是乖乖的,就那样承受下来了。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可是就在最近郑氏有所收敛了,他想要好好对她的时候,又来了一件事情。

    “纹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把你留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我们……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苏继有些心虚地看向了对面的少女,偏偏那个少女却像是一点也不在乎似的,脸上没有惊讶,取而代之的只是平静。

    好像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平静。

    “只要是父亲的安排,纹儿……都愿意。”苏纹只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

    这确实有点听话过头了……

    苏继只感觉自己心上一痛,连带着看向对面少女的神情又变得温柔起来。

    “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苏继有些好奇,“你就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中意的人家?

    她中意又有什么用?

    苏纹有点被气笑了。但是这样的一幕放在苏继眼里,又变成了别的一副模样。这说明他的女儿有心上人?

    笑得这么凄惨,估计还爱而不得……

    苏继心理顿时不是那回事了。那这件事不就麻烦了……

    要是说应下李家那边的婚事,那就必然会对不住他这个可怜的小女儿。可是若是把李家那边的婚事回绝掉……这对他的仕途似乎又不怎么好。

    这下子可算是难办了……

    可是刚刚才立起来的好父亲人设,总不能这么快就崩了吧……

    “纹儿,你……可有意中人啊?”苏继有些害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他有时不由自主的想知道,想去试探。……

    “没有。”苏纹回答的很平常,好像只是一个程式化的答案,甚至都没有过脑子。

    苏继却因为这一句“没有”,原本提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那就好……可算是没有强人所难。

    “连你妹妹都……你真的没有吗?”苏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又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就连他自己有些摸不清头脑,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她都已经说没有了,自己要多问这一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心安”吗……

    “没有。”苏纹这一次的回答比上一次更加坚定,眉目含笑地抬头看向了她的父亲。

    “父亲……是要确认什么吗?”苏纹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没有!”苏继连忙摇了摇头,赶紧拿起来桌上倒好的的茶水。

    “父亲……为我寻的是哪一家的婚事啊?”苏纹却没有放过他。

    好不容易一天休沐,却偏偏要过来找我清静,不好好的掏出点话,难受!

    “我……其实人家挺不错,他家小少爷脾性也算好的。”苏继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说好话。

    李家李晋源,怎么想都觉得凑不出几句好话……

    “他是……”

    “李家二公子,李晋源。”苏继把头偏向了一边,尽量不对着她,有了咬牙说出来那个他早就想说了的名字。

    “你们或许认识,他现在也在国子监上学。日前,还在今年的武试中拔得头筹武功是非常不错的。”

    苏继感觉自己好像说完了,可是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的少女,心中的那一点愧意又涌了上来。

    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别人都是钓的金龟婿,他却给她找了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这换作是谁都不会乐意吧?

    “李晋源这孩子……小时候还见过他,心眼子不坏,估计也是好调教……”苏继好像还是有点良心的。

    “李公子……”苏纹沉默了许久,这才刚刚开了口。苏继赶紧停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李公子……自然是极好的。”苏纹笑了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你?真这么以为?”苏继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看苏纹的模样,似乎也不像假。

    明媚的春光里,院中的树上早就抽出了新芽,少女站起了身,走到了树下,却又回了头。

    那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

    “是。”苏纹这一次无比认真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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