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挣开。

    李鸠望着那浓褐茶汤,徐徐地热气升起,连唇边都没挨上杯壁,便夸上一句。

    “好茶。”

    定北侯世子娇生惯养,口味刁钻,能得他一句好茶实属不易。

    就着那只皓白酥手将杯中茶水饮尽,碧色的斗彩竹纹杯在修长指尖碾转,他把玩着那只杯子,似是回味。

    商桑终于将手收回,望着哪壶今日敷衍随意叫厨房里一个生火小子泡的茶,那小厮上一刻刚生完火,连汤水都没有滚,就用沾满灰尘的手抓了把茶叶丢了进去,这也不怪他,谁叫她说是用来泡脚的茶汤... ...

    只是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人连品味都变得如此...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趁着眼前人心情好似不错,她开口道。

    “我想... ...去将军府一趟。”

    转动着的杯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李鸠将桌上书册扫开,轻叩桌角。

    “你我之间已有婚约,三番两次去往一个外男府中,甚至只身一人出府,你可曾考虑过我... ...王府的颜面,可曾考虑过我的颜面?”

    他向来从容,难得这般失态,显然是被自己气得紧了,是了,李鸠向来自视甚高,她这是无疑是将他的脸放在地上踩。只是父亲表现古怪,边关不知发生了什么,想到前几日卜的那一卦,商桑心中一紧,她此次非见萧良不可。

    “我要去将军府一趟,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与我一同前往。”

    没想到她如此坚持,李鸠恢复了往常神态,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曾拦你。”

    “多谢。”

    商桑收了托盘转身离开,书房内只剩下李鸠一人。

    刚才饮茶的杯子还在手上,他看起来有些烦心,碧色的杯子也碍眼起来,他抬了抬手,又停在半空,终究是将它轻轻放在了桌上。

    “回将军,燕山已经成功抵达西北。”

    商桑出了门,车夫没敢再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将军府。走到前厅,未进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粗糙低沉嗓音,是那日将她从登州带回来的副官,她本欲回避,却听见他道:

    “他传信归来,说贞狄夜袭军营,如今战况胶着,我军连连败退,请将军及时赶往边关。”

    萧良闻言一惊。

    为何京中没有一点风声,甚至圣上亦无半点让他离京的意思。

    “燕山还说。”

    “说情况错综复杂,将军到了自会明白。”

    “哐”

    门框吱的一声响动,两人走出大厅,外面空无一人。

    萧良长眉一敛,叫来守门侍卫。

    “什么人来过?”

    自他进京以来,那贞狄的奸细好似野狗身上跳蚤如影随形,从边关一路跟到京都,无孔不入,他不得不防。

    侍从的回答出乎他的意外。

    “回将军的话,适才只有郡主来过。”

    她来做什么?

    马车上,商桑心如鼓擂,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会这样,一件件纷繁复杂的事情在她的脑中交错浮现,彼此孤立,又相互牵连,好像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呼之欲出又无从解起。

    贞狄夜袭军营,两军对垒的局面本该发生天宝二十九年,她嫁给李鸠的第四年。

    那年父亲在被夜袭的贞狄人砍伤了手臂,却一直瞒着自己,不,不只是自己,他甚至瞒着军中的大部分兵将,只因担心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出,军心动荡,边关物资缺乏,医疗条件更是极差,父亲带伤上阵,怎敌如狼如虎的贞狄人,被狡诈的敌人看出手上破绽,悄然绕到身后... ...。父亲死讯传来的那日,她正在拜月乞巧,闻讯从拜月台上跌下,昏迷过去,从此额上留下一条长疤。

    赶到边关之时,才发现父亲手上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发炎溃烂,目不忍睹... ...

    中秋佳节,合家团圆的日子,她没了家。

    重活一世,她原欲嫁给李鸠,利用他的权势在京中安身立命,而后请父亲卸甲归田,远离边关,父女团聚,可如今那原本四年后才会发生的事竟提前发生,她的方寸如同她原本的计划一样,触不及防被打得乱成一团,所有的绸缪分崩离析。

    她该怎么办,王妃和父亲不会允许自己前往边关,明明知道预知了结局她却无力阻止一切的发生。

    “说了不成就是不成,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跪在王妃门前的第三天,商桑两眼昏花,王妃对她向来疼爱,此刻却不带一丝心软,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白鹤织金袍子的一角,是李鸠的衣摆。

    坐在去往边关的马车上,商桑心急如棼,不知此刻边关战事如何,她恨不能快点飞到父亲的身边,不知为何王妃改变了主意,许了她边关探父,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昏迷,有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她已经来不及细想。

    京都到边关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山遥路远,车夫快马加鞭,一路风雨兼程,尽做大的可能缩短赶路的时间。

    终于来到了西北,却见黄沙漫天,目光所到之处举目破败,满目苍夷。

    怎会如此?

    商桑虽寄养在京中数年,可母亲未去世前,曾随父母在父亲封地住过一段时间,西北虽土地贫瘠,不如京都江南等地富庶,可亦能让百姓和平生存,可如今街上却不见一个行人,路旁的土地亦大片荒芜,长满了乱七八糟的杂草。

    她心中正疑惑,却见一队官兵浩浩荡荡从街头走到巷尾。

    每走到一户人家前,便停下脚步,不等屋内人开门就自行推门而入,进屋搜刮一番,而后才心满意足的提着东西离开。

    推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一个蹒跚老妇追了出来,死死的抓住一个男人手中的一个粗麻袋子。

    “大爷,行行好,那是我们母子两最后的口粮了,行行好,放了我们吧大爷,孩子病得厉害,您拿走了这些,我儿子真的会饿死的大爷,行行好吧,他才五岁啊... ....”

    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强盗行径,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她掀开帘子,被身后侍从拦住。

    “郡主,这里不是京都,俗话说强龙难压低头蛇,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给我滚开。”

    被拉住的男人骂骂咧咧,一脚踹向那个妇人,他搜了半天,才从犄角旮的里搜出这半袋小米,还被这老妇缠上,真是晦气。

    那妇人受这重重地一脚,踉跄一下,身形摇晃,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那个粗麻袋子,仿佛抓着的不是半袋小米,而是唯一求生的希望。

    “没听见是吗,给我滚。”

    那个男人没料到她会这么坚持,磨砂一样的铁掌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一道厉声传来。

    那老妇人生得瘦弱又已年迈,如何受的住那正值壮年的匪徒这一掌,商桑顾不上许多。

    “你们这些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罔顾王法,当街抢劫,快将东西都放回去。如若不然... ...”

    起初一行人被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一阵哄笑,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不然怎么样?”

    商桑想着出门在外,危机四伏,不宜暴露身份,默了片刻道。

    “不然我就报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曾想对面一群人闻言,笑得更加放肆。

    “报官,我们就是上边派来的,你要往那儿报啊。”那个手中拿着半袋米的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向上的动作。

    为首的人拿出一块令牌,果然是本朝的东西,只因他们身上的衣服因着地域差异和京都的官差衣服又有不同,故而一时没认出来。

    商桑见到他们的丑恶嘴脸,气得发抖。

    “身为朝廷官差,你们不为百姓效劳,却还压榨百姓,实在是胆大包天”

    她走下马车,义愤填膺,欲叫侍从将这些人悉数拿下。

    “什么叫压榨百姓,为人子民,受君王雨露恩泽,上交赋税,天经地义,这些人交不上税,我们才拿东西来抵... ...”

    那为首的人得洋洋,理直气壮。

    商桑眉头紧皱,她竟不知世界上有这样的荒唐事,这是要将百姓往死里逼。

    她走上前将那大娘扶起。

    忽而一阵地动山摇,听声音好似有几十匹马匹朝此处奔来

章节目录

拒绝矜贵世子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斯人北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斯人北顾并收藏拒绝矜贵世子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