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怀孕,怎么可能?”一位兄台将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反驳酒楼里的说书先生。

    “兄台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来的,不知晓此事。”

    同样是从外地来的师徒二人,此刻正在角落里听着。

    “可有依据?”那位兄台可不信这无凭无据的鬼话。

    此言倒是把说书先生给难倒,一时间鸦雀无声。

    那位兄台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烦闷地直接将剩下的酒带走去其他地方喝,“无凭无据在这里乱说,天天嘴这么碎。”

    说书先生硬扯出一丝笑容来缓解局面。

    二人觉得无趣稍作休整后便去往陈家。离开叶府那日,花折收到陈季的传信,当年花折离开时蜀地便给了几张符咒,若有事可在上面写下,再用火烧尽她便会来。

    隐音见符咒上写着那小子要成婚的消息,不禁感叹岁月流逝如流水。

    陈家住在城外,许久没来的二人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到。

    只是屋外的院子看不出一点喜气,反而给人阴沉沉的感觉。

    隐音朝里屋喊了几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穿玄色衣袍、长相丑陋的男子。没有和师徒二人说什么话,只是将门打开。

    “这位兄弟也是来喝喜酒的?”隐音试探地招呼道。

    “梅兄,他是新郎。”陈季拖着几个月大的身子,吃力地从屋里头出来,脸上看不出一点喜色。

    “墨宗,我想和他们叙叙旧。”陈季的语气很轻,小心翼翼地。

    墨宗只是冷哼一声算是同意。

    二人将他们途经金陵时所买的礼物给了墨宗后,跟着陈季进了里屋。

    “求二位帮帮我。”陈季见到二人,这段时日的不安才少些。

    “放心说。”花折将屋子用结界围住,使外头听不见。

    “那日我爹上山打猎,救下一个男子。请大夫来看时发现他已怀孕,在他的要求下便让大夫开了堕胎药。可他喝下堕胎药后便大出血而死,之后那条蛇妖就来报复我们,我爹娘都死了而我像个怪物般苟且偷生。”陈季自嘲般地笑了笑。

    “后来,我答应他想成婚的要求以此寻求机会邀请你们。”

    “聊什么呢?”墨宗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里像是戏弄的意味。

    花折撤下结界将门打开,对墨宗的话并未搭理。

    “结界,二位也不是普通人啊。”墨宗的手上多了一条长鞭,怪异的脸上发出骇人的笑容。

    长鞭扫过二人,将屋子掀个翻天覆地。防止误伤到陈季,二人躲到院子里。

    “脾气真够毛躁的。”花折颇为嫌弃地嘲讽着,红线轻轻松松地将蛇妖缠绕在一根柱子上。

    “解药。”

    “没有解药。”蛇妖得意地一笑,他不信这两人敢杀他。

    花折也懒得和他多说,将红线缩得越来越紧。墨宗的脸色通红,每一寸肌肤都被挤压得快碰到骨头。

    墨宗没想到花折这么不按常理,断断续续地求饶声发出。

    花折冷眼看着,期待墨宗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要生下来,但是要和我结契才能平安生下。”

    “结契,这个主意打得好啊。”隐音都忍不住阴阳道。

    结契无非分为两种,第一种真心相爱,但这蛇妖的情况怎么看都是第二种——为了自身。

    花折的手随意地摆动,红线宛若是深入骨髓,有一股噬心之痛。

    “我说的都是真的,否则他一定会死。”

    红线像是感受到蛇妖脖子后面的异常,退缩了几分。

    花折将脖子那处的衣料扯下,上面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眼神锐利如刀,尖锐的爪子则深深嵌入蛇身之中,那条蛇身形扭曲,像是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像是郭尔列兀部的诅咒图腾。”这个部落以巫师为尊,但只有部落里的贵族才能学。

    同时二人也想起王府。

    隐音让花折的红线给蛇妖放松一些后又道,“让我猜猜,你这个诅咒是不是无法消失,所以想转移到自己的后代身上。”

    “不是。”

    “还不说实话。”长清忽如一阵清风,直冲到蛇妖眼眸前几公分处。

    隐音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是想我一剑杀了你,还是那团红线慢慢折磨你。”

    “知道鹿活草吗?”花折漫不经心地说道,像是在闲聊只是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善。

    鹿活草位于九景山,三千年长一株,凡人吃了可起死回生。

    “看来你知道。”

    墨宗此刻低着头,心中踌躇不安不敢回答。若是有了鹿活草,眼前二人便可毫无顾忌地将他杀了。此刻他只后悔,听了陈季的话将二人邀请来。

    他就不应该看凡人可怜动那一丝的善念。

    花折索性将红线拉到最紧,没有再给蛇妖喘气的机会。

    “我说、我什么都说。”

    蛇妖的部分骨头都已经裸露出来,花折方才是真的想杀了他。

    “先说说结契的缘由。”隐音可没有将长清放下,他虽笑着但在蛇妖看来没有比花折好多少。

    “我确实是想把我身上的诅咒传给下一代,但后代必须是妖。同类所生的蛇,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只有同人或是修仙者所生才行。但是修仙者不好抓,女子又太弱,男子便最合适不过。”

    “是谁给你下的咒?”

    花折突然说话,吓得蛇妖直哆嗦。

    蛇妖被这一吓,说话更是结巴,“就、就是郭尔列兀部给我们的诅咒。”

    “你们做了什么?”

    “就是那个部落近百年来都没有女子出生,为了繁衍就和我们羽衣族通婚。因为我们族有一个能力就是可以让男子怀孕,再加上我们族一直都不善战,总是受其他族的欺负,为求庇护便同意通婚。”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出来的孩子都不是人,都是蛇妖。十几年下来,那个部落就觉得是我们在搞鬼,一怒之下就把我们族给屠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害人的,他们把族里平民都杀了,就留下我们这些贵族整日严刑拷打,还给我们每一个人下了诅咒。我是被那些叔伯冒死送出来的,我只是想活下去才出此下策的,只要结契,孩子就可以安全地生下来,陈季也不会死,我不会无故害人的。”蛇妖说着说着开始痛哭,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

    “你……”

    陈季听到此言快要气晕过去,“我爹娘难道不是你杀的?”

    “如果不是你爹我的孩子怎么会死,他都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还有你娘,如果她不阻止我,我也不会杀了她。”蛇妖丝毫不觉得杀夫妇二人有问题,他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仙长我想亲手杀了他。”陈季双眼通红,蛇妖的一席话让他彻底失去理智,他只能想起那一日院子里的血迹和自己所受到的凌辱。

    隐音问道:“你想好了?”

    “仙长我已经没有可在乎的。”陈季不再是他们初见时所见的谦谦君子,他的眼底再无当初的纯粹。

    隐音将长清递给他,即使有千百种原因都无法掩盖杀人的事实,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要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承担罪责。

    “不可以,我、我已经什么都说了。”蛇妖惶恐求饶道,他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陈季不禁大笑,他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取了秀才今年他本该进京赶考,然后考取功名让爹娘得以享福才对。

    现在一切都毁了。

    长清持在他的手中,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看着蛇妖恐惧的眼神在他的眼底逐渐放大。

    听着蛇妖的求饶声,他没有一丝动容,因为他也求饶过,可是没用。

    长清穿过蛇妖的身体,使他眼球突起,腥臭的鲜血流出来。陈季觉得他的血,都玷污了这片土地。

    “仙长能否将我腹中的怪物取出,我想清清白白地去见他们。”陈季的手上也有鲜血,他用衣服擦了擦想让自己干净些。

    隐音说道:“很痛苦。”

    “没事,只要死的时候干净就好。”陈季嘴角微扬,将所有的苦楚掩埋在心底。

    “好。”

    隐音画了一道符加入水中,让陈季饮下。一阵阵剧烈的绞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陈季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花折给他施术企图缓解他的痛苦。

    时间仿佛在被无限拉长,不知过来了多久,他的身下出来许多血迹,还有一条小蛇的雏形。

    陈季面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头发,他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露出久违的笑容。

    花折又在他身上施展了一道洁净术。

    “二位仙长保重。”

    陈季笑着向他们挥手,而后往山林里走去,爹娘还在等着他。

    “师父我们也离开吧。”在人间这些年她总是会感到世事无常。

    日头高升,街道上的店铺都在忙碌地张罗着生意,摊位密集有精致的蜀锦、醇香的茶叶,还有各种各样的珍奇药材……

    只可惜他们一个都买不起。

    最终二人坐在一处小摊前,品尝麻辣鲜香的串串。

    果然人间的食物就是比天界的美味,吃着吃着一时之间也忘了兜里究竟还剩下多少钱。

    待到结账时,花折的脸难得青了。

    他们居然吃了五两银子,不过是几年没来物价竟然如此之高。

    在花折不善的眼神下,隐音颤颤巍巍地吃掉最后一根串。

    “我们现在去城门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委托。”隐音瞧着干瘪的荷包,路上什么都不敢再买。

    城门口的墙上,贴着几张告示写着修建水利工程这些。在另一堵墙上,则是李家少爷之死的查案。

    旁边的一位大哥,见二人看着这个昭示,劝道:“二位一看就是外来的,还不知道这些。据说小少爷是怀孕了,当时还有个大夫给他开了堕胎药来着。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死了。”

    这么一说二人是必须要去探探究竟才行,那位大哥只是摇摇头唉声叹气地离开。

    李府

    “在下梅钱。”

    “在下梅折。”

    府内的下人听到这两个名字,差点没笑出声,又怕怪罪都憋得有些通红。

    李家现在的当家人是那位小少爷的兄长——李宗,看起来约三十而立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格外的稳重。

    听到二人的介绍,心中泛起希望。二人捉妖除祟的名号在江湖上早就声名远扬,只不过二人都是神出鬼没,踪迹无处可寻。

    隐音说道:“还望家主对小少爷之事如实相告。”

    李家主让下人们都退下后才把来龙去脉说出来,小少爷便是陈季救下的那位。

    “那户人家也已经死了。”隐音将蛇妖一事告知李家主。

    他弟弟何时受过此等屈辱,陈季他也认得和他弟弟一样都通过了乡试。

    “二位只杀了一只?”

    “是的。”

    “我弟弟曾和我说过他那段时日总是做梦,梦里有两条蛇一直缠着他。”李宗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关心关心,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回想起陈季的背影,花折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们要先回陈家看看。

    隐音也预感到不妙,蛇可以通过气味追踪来寻人。

    二人先辞别李家主,赶忙去山里寻找陈季。

    花折先是将竹屋里陈季的衣物取出,用符咒在上面烘烤,一缕青烟漂浮于上空,渐渐地飘向远方。二人迅速跟随青烟往山里走去,陈季所走的这座山埋着许多坟墓,也鲜少会有猎户来打猎。

    青烟已断,他们只见陈季的尸体被捏成碎块,巨大的蛇尾在外头扭动着,而蛇头则钻到坟墓里。红线从蛇头蛇尾两处同时捆绑,刺耳的叫声在林中响起,这条巨蟒约二十来尺,庞大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花折。

    巨蟒用力地在地上翻滚,使空中全是泥土。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爬行的声音,又有一条巨蟒出现。

    花折嫌弃地想要速战速决,手中出现一把长剑插于地中,张狂的剑意下,两条巨蟒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隐音给两条巨蟒分别施术,让他们变成人样看起来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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