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悬之空和万山之森果真是完全不一样,和比大长老口中的描述差不了多少。尽管贺锦君心里已有一些预期,已经在心里描绘过图景,但在亲眼看到时,依旧大为震撼。

    天地间似乎是纯净的,白色的,还有像极光一样的蓝。有云,云在飘。也有树,树扎根在空气中,向上枝干伸展,树叶繁茂,像一个圆润的球。根部向下深深插入空气中,如同长在透明的冰面里,冰蓝的横截面上,棕黄色的根茎蔓延。

    此刻她就在云上,半个身子陷在里面,比最柔软的棉被还要松软,她躺着快融化一般,都要没骨头了。

    月光太舒适了,如银色的水倾泻而下,没有温度,可就是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像阴天窝在被子里,不用想生活中的一切烦心事,只想一直这样。

    她懒洋洋地躺着,半梦半醒地随风而去,在空中游荡,不知道会飘向那里,伤口发痒,很快就结了痂,贺锦君记挂着要找越西,没再睡下去,随便选定一个方向出发。

    明明脚下是万丈高空,但就是掉不下去,有股神奇的、奇妙的力量托着。脚下有点像绸缎,是软的,滑溜溜的,没什么摩擦。贺锦君灵力在身,走得已比寻常人快好几倍,还是发现滑动——类似穿冰刀在冰河上滑行——更要快,就是时不时会撞到透明的墙或猝不及防掉下看不见的台阶。

    传送阵把贺锦君送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贺锦君滑了半天视野所见都只有零零散散的树,每一颗都相隔甚远,上面没有任何大长老所说的美丽鸟儿。到傍晚时分,视线里陡然出现一个天蓝色的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小屋里,约半人高,有小小的门,小小的窗,简直就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屋子。

    贺锦君按了按胳膊和腿上的银狐毛,蹲下去敲了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跳一跳的动静过后,两只长得像鹦鹉的鸟开了门。

    “突然敲门打扰我!真没礼貌!”黄中带粉的鸟尖利叫到。

    贺锦君:“?”我是不是该说句对不起?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不等贺锦君说话,蓝中带绿的鸟立刻指责道,“来者皆是客,相逢即有缘,你好。”这只鸟彬彬有礼地低头,像行了个礼,“在下绿有蓝,这是粉添红,不知如何称呼?”

    贺锦君刚露出笑容,粉添红又立刻骂指着绿有蓝说:“假惺惺!装模作样!”

    绿有蓝:“你太过暴躁了。会让很多本可以成为我们朋友的妖兽与我们错过,这是多么令鸟痛心的事啊……”

    粉添红:“你话太多了给我闭嘴!”

    “鸟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你让我闭嘴,是让我违背我的本性,实在是过于残忍,你怎能如此对我?”

    “啊啊啊太吵了!!”

    看两只鸟吵架很有趣,但贺锦君想找到越西后再听她们吵,下一轮争吵爆发前,看准时机插嘴打断:“两位,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粉添红声调高了几度:“这个人头人身狐胳膊狐腿的妖兽要问我们问题呢?!”

    “既然要问我们问题,我们就听她一说,再回答她,这不就可以了?”

    “你回答吧!我对这个人头人身狐胳膊狐腿的妖兽没兴趣。”

    “你没有兴趣,我很有兴趣。如何才能变成这个样子,为何是人头而非猴头,为何是狐胳膊而非虎胳膊,为何是狐腿而非鹄腿?”

    贺锦君:“……我想问的问题是如果我想去旷野之原我该怎么走?你们最近有看过一只头上有三条红褐色花纹的银狐吗?”

    粉添红:“往下走!”

    绿有蓝:“没见过。”

    “感谢。”贺锦君得到答案就跑。

    经过粉添红和绿有蓝,类似的建筑多了起来,大小不一,夹杂着一些用树枝和很多颜色的材料搭建起来的窝。神奇的是,有些房子和窝,正面看看不见,路过了回头,反而会突然看到,贺锦君猜测也许和光的折射有关。

    在询问下一个妖兽前,贺锦君犹豫了一会,所幸浮悬之空的妖兽并非全是粉添红绿有蓝这种,也有能好好沟通交流的。

    粉添红说的往下走,就是字面意思。旷野之原在浮悬之空的底下,要走到交界处才能传送,而交界处就是最底端。

    到第十五天,贺锦君从一只白色的大鸟处得到了消息。

    “我好像见过你说的这个狐狸。”她端庄优雅地踱步,尾巴那有极长的尾羽,纯洁、一尘不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圆得突兀的眼睛眯起来,长睫扑闪似扇子,很难相信贺锦君有朝一日会从鸟的脸上看出狡黠。“很简单,帮我量尾羽的长度。”

    她带贺锦君去旁边,也不知是怎么绕的,她飞了几圈,再落地,凭空就出现一个很大的窝,一只和她长得差不多的鸟正栖息在里面。

    贺锦君从储物耳钉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团毛线——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比这两只鸟的尾羽,宣布结果,第一只鸟的尾羽更长。

    白鸟很满意,告诉贺锦君,上一次见到狐狸在妖兽办事处。

    妖兽办事处?

    浮悬之空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贺锦君惊叹。

    *

    浮悬之空真有这地方啊!

    贺锦君仰着头,盯斜上方没有任何支撑但就是能浮起来的五个大字,深深地被此地的发达震撼。

    妖兽办事处接近浮悬之空的中心地区,不过这不看什么中不中心,只看高度,约处于浮悬之空最上方,周围没几堵透明墙,方便飞禽上去。它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墙体五颜六色,不同角度看有不同的绚烂,也能看得到一点里面的情形,周里面很多妖兽,飞行类、爬行类、走地类、游水类、混血种,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还有人鱼和……

    贺锦君目瞪口呆。

    鱼人。

    一个上半身人身下半身鱼尾,一个上半身鱼头下半身人腿,都是来自无尽之海。

    万山之森就不可能有这种地方。其一是没有这样的空地可供妖兽使用,最方便的中心位置,是白虎一族的地盘,不可能让出,少有外妖兽前往。浮悬之空高处没多少鸟居住,故而有一大片空地。其二是就算在偏远妖兽少见的地方,如传送阵所在的山,地盘是有了,却难以到达。万山之森全是高山密林,妖兽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把高空也算作自己的地方,没法快速飞行,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

    进入妖兽办事处,妖声鼎沸,贺锦君四处望了望,没看见有狐狸,就去看类似屏风的布告栏上贴出来的任务。根据种族分了好几类,一一看过去,突然精神一震。

    有一张是寻兽启示,找自己的姐姐,特征和贺锦君一模一样,找到后报酬面议,落款是一只爪印。

    贺锦君揭下,去门口的指引鸟询问该如何找发布任务的妖兽。指引鸟言简意赅:“闻上面的气息,顺着气息去找。”

    听起来很简单,可是贺锦君忍不住苦笑起来,她终究不是妖兽,闻不出来啊!

    “我天生有缺陷,嗅觉不发达。”

    指引鸟说:“等你要找的回来,或者发布个任务,找嗅觉灵敏的妖兽。”说着,她摊开爪子,示意贺锦君交灵石。

    贺锦君:……鸟族这么会做生意吗?

    当着面不好去找妖兽私下交流,加上贺锦君也好奇,便痛快地交了一颗下品灵石,领到一张单子,填了表,贴在布告栏上。

    只隔了几息,就有妖兽准确无误找到贺锦君。有点像猫头鹰,不过更大,翅膀那还伸出了两根类似于猿猴的胳膊。

    “你要找谁?”声音低沉,说话间她的眼球很诡异地绕了一圈。

    贺锦君递上寻兽启示,她仔细地嗅了嗅,道:“可以找,你准备给我什么报酬?”

    “你要什么?”

    “糖。”

    “我有。”

    猫头鹰走出办事处,蹲下来。

    贺锦君站在她身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猫头鹰的头以诡异的弧度转了小半圈,对她道:“坐上来。”

    贺锦君愣了一下,心想服务还挺好,小心翼翼地坐稳,然后猫头鹰一飞冲天。纵使她有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揪下两片羽毛。

    猫头鹰的头扭了一百八十度,朝她怒目而视。

    “抱歉!”

    风驰电掣,风声呼啸,飞行猝不及防地开始,迅速短暂地结束。贺锦君刚下来,猫头鹰就伸出手,说:“到了。报酬。”

    贺锦君定睛一看,越西果然在前面,在和一只鸟打架,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给了猫头鹰一包还在人间时买的糖,已放了好几十年,还好放在储物耳钉中。

    猫头鹰拿到手,拆开,放一颗进嘴里,细细品味。

    贺锦君三两步走上去,只见前面两兽,一个亮出爪子上尖利的指甲,弓起背,毛发根根竖立,一个张开翅膀,喉咙发出尖利到刺耳的鸣叫。

    毛发与羽毛齐飞,利爪共尖喙一色!越西辗转腾挪,敏捷得像水里游动的鱼,伸爪抓去,灵力随之掠过,橙色鸟立刻发出尖利一声,羽毛簌簌而下。

    “啪啪!”翅膀用力拍打,两道无形的空气波极速形成,如炮弹一般,越西躲闪不及,银色狐毛霎时纷纷扬扬如雪花。

    “越西!”

    越西没听到,依旧和那只鸟打得难分难解。

    “越西!”贺锦君加大声音。

    前方狐狸身体陡然一僵,腰间发力,也不是知怎么做的,忽然就变换了方向,后腿在空中一蹬,扑到贺锦君怀里,委屈道:“姐姐,这个鸟啄我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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