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妖修加入,战争方面,人修压力得以减轻,也有了喘息的时机。数百魔修被抓获,投入牢房审判定罪。

    而太初门发生灵力暴动之后,赤霞海附近,不春道馆周围,乃至妖族全都接连出现,无一幸免。

    人修大大受挫,一时间流言四起,甚嚣尘上,有人浑水摸鱼大肆宣扬末日之说,无数人向天道祈求,希望得到平静安宁。

    灾难时期,魔修却没有趁机进攻,几乎算得上是唯一的幸事。而尔涯绝不可能突发善心,只有一个解释,魔界也遭遇了同等程度或者更严重的灵力暴动。

    贺锦君没有闲下来一点,哪里缺人帮忙就去哪里,足迹差不多走遍各大门派,还听了不少以前没听过的八卦故事、恩怨情仇。

    月高星稀的一个夜里,赤霞海附近的地震刚刚停止,营地上燃起熊熊的火焰,人们坐的坐,躺的躺,一边嬉笑打骂一边哎哟着按住伤口,运转体内灵力。

    贺锦君路过一堆火时,忽听有谁在叫前辈,回头看去,见一年轻女修对她羞怯地笑,背后全是为她加油鼓气的朋友,她手中举着一个瓶子,道:“前辈,要不要来一起喝酒?”

    “我?”贺锦君指着自己。

    那女修点点头,贺锦君便走过去。她们连忙挪位置,分出一块地给她坐下。女修介绍自己名为邢瑛,曾有幸被贺锦君救过,心中一直向往她,今天喝了酒,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完拿杯子给贺锦君倒酒。

    她浅尝一口,入口醇厚,真是好酒。贺锦君一口干掉,道:“我想再叫个人过来。”

    邢瑛和同伴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道:“是一直跟在前辈身边的人吗?”

    火焰哔啵哔啵地跳动,酒香在空气中散开,系统姗姗来迟,坐在贺锦君旁边,也喝了一口。

    邢瑛问:“前辈如何?”

    系统道:“好喝。”

    邢瑛很得意地扬了扬头,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在太初门附近买的好酒,已经放了好几十年,今天若不是见到锦君前辈,我还不会拿出来。”

    旁边的朋友去拧她的脸,笑骂道:“偏心!”

    “那家酒馆酿的酒是真好喝。”邢瑛道,“下次带你们一起去买。”

    贺锦君想到什么,没说出来,不想破坏气氛。而另一个人同她想到一处,迟疑道:“太初门受了那么大的灾……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又一人叹道:“李掌门怕已是再无亲人在世间了吧。”

    贺锦君问:“她怎么了?”

    “乘风前辈和破浪前辈,是亲戚,破浪前辈是她的姨母。”邢瑛解释道,“乘风掌门幼年时期目睹父母身亡,而后被李破浪前辈收养。现如今……”

    周围一时沉默下来。

    原来现在这个李乘风的母亲是李破浪的姐姐,名字也叫李乘风。她修为有成后,本打算游历世界,在一名叫永平村的地方与一男子相识,回宗门结为道侣。而后两人因保护普通人灵力耗尽而死。牺牲时,她们的孩子已有五岁大,因亲眼目睹双亲死亡,神智受惊,一度只对乘风二字有反应,到了后面,大家都认为她叫李乘风,她便继承了母亲的名字。

    贺锦君第一次知道李乘风还有这般故事,酒喝完火灭了之后,她带着系统回自己的营帐,深夜风凉,冷空气灌进肺里,呼吸的瞬间,闪电般的灵光划过脑海,她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永平村,李乘风,她偶遇一个男子,就此调转路线。她因保护别人而死,是个为正义牺牲姓名之人。

    贺锦君猛然顿住,扭头就想往太初门飞。

    系统不明就里,“锦君你要去哪?!”

    贺锦君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腾空而起,往传送阵的方向飞去。“我有个猜测!我要去问李乘风,我知道没有我的话是谁会和白翊谈合作了!”

    “这个事情很重要吗!”系统喊,声音几乎湮没在从耳边急驰而过的猎猎风声。

    “我不知道重不重要!”贺锦君大声回答,“可是我想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

    弯月西沉,挂在半高不高的树梢。风一卷,雪乱滚一地,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系统捧起一堆雪,白色的雪团在手中慢慢融化,冰得他打了个激灵,“好冷。这就是雪吗?”

    贺锦君也抓了一把,很久没体会到这冰冷的触感,也有些不习惯。以前太初门全盛之时,灵力笼罩,不仅门派内四季如春,连周边都不会下雪。她张开指缝,任由雪飘下。

    贺锦君在山门前,发送进山的请求,很快就有弟子来迎接,打开阵法放她进去。她问:“我想见掌门,掌门歇息了吗?”

    弟子回答:“尚未,前辈请上去吧。”

    到了主峰,绕过正殿,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平平无奇的院子,昏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一个影子影影绰绰,像是伏在案前。地上的雪被清扫,一条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房屋尽头。贺锦君沿路而行,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敲。

    “吱呀——”

    李乘风开门,道:“前辈此刻前来有何要紧事?”

    她侧身让贺锦君和系统进屋。

    贺锦君说:“没什么。我本不应该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不过今夜偶然了解一些有关你的事,有个问题想立刻问你一下,故而前来。听闻令堂在永平村与你父亲结识,我想知道,她们是何年何月认识的?”

    李乘风明显一愣。不是战争相关的事,反而让她更警惕了。她没回答,问:“前辈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多年前也去过永平村,那时见到一个女修在救助村民,本想与她结识,但因有事先离开,后面一直就未曾见过。”贺锦君说假话不眨眼,“我推测她应该就是令堂,来验证一下。”

    “容我想想。”李乘风说。

    “多谢。”

    其实李乘风根本不需要思考,过了这么久,那些回忆依旧清晰,一想到,它们就像浮出水面的气泡,在眼前炸开,带来痛苦的哀嚎和淋漓的鲜血。

    没错了。

    是贺锦君穿越到万名大陆的那年。

    贺锦君的表情一下变得跟奇怪,了然中夹杂悲伤,悲伤里又带有酸楚,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一闪而过,使得眼睛里的情绪纷繁复杂。

    李乘风不理解贺锦君如此繁杂的感情从何而来,只模模糊糊地察觉到,那酸楚不是对母亲,而是对她自己。

    “就是令堂。”贺锦君得到肯定的答案,站起来打算告辞。

    李乘风没动,在贺锦君迈步前,轻声问:“你过去见过我母亲,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样子的?”

    贺锦君顿时一僵。

    “很温和,很耐心。”她斟酌片刻,选择符合绝大多数人的词语,“不过因为我并未与她接触,只是遥遥看了几眼,所以更多的,我也不知。”

    明明李乘风没变化,身上的悲伤仍是如满溢的水,从眼睛里流淌下来。

    贺锦君对系统耳语几句,他转身去隔壁房间。

    贺锦君重新坐回李乘风旁边。

    李乘风勉强勾了勾嘴角,“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旁人记得我母亲。我以为只有我和师尊——”

    她一下停住,显然是意识到李破浪已死。

    贺锦君声音柔和,“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都记得她,只是大家没有表现出来。”

    李乘风记起李破浪死前,有段时间很精神,还有力气和她插科打诨,让她以后烧纸别烧错了人,说我真的不是你娘。

    然后李破浪眼神放空,微笑说:“我把你救下来的那年,你才五岁,一开始傻傻的,后面又死活要叫我娘,说我明明和你娘长得那么像,叫我不要骗你。我说你没听过侄女肖姨吗?”

    她悲戚地点头。

    李破浪坐起来,靠在床板上,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把掌门令塞进她手里,安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况且能因对抗魔修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是好事。”

    说完这句话,李破浪“哇”一下吐出一大口血,眼眶下渗出血丝,气息极速地微弱下去。

    “人都是会突然死的吗?”李乘风喃喃道。

    她仿佛从梦里醒过来,抽身于恍惚,又变成大家常见的那个理智、平静、可靠、情绪很少波动的李乘风。

    “前辈回去歇息吧。”她客气道,“晚辈就不多留了,剑峰上前辈住的房间一直都打扫着,进去就能用。”

    贺锦君道好。

    到了室内,贺锦君和系统独处,系统问出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去问李乘风,她的母亲是多少年和道侣相识?”

    贺锦君说:“你没发现很巧合吗?你在刚认识我的时候告诉我,我要代替一个女修给未来的妖王上课。那个女修因为路上被打劫,临时调整路线。我在永平村被抓走,李乘风的母亲在永平村遇到道侣,因而改变了形成,还都在战后五百年。她才是那个被妖族抓走的人修。”

    见系统还是茫然,贺锦君说得更清楚一些,“到了人修要找人去妖族谈合作的时候,没有我,那个人一定是李乘风。”

    那样的话,李乘风的母亲和白翊是故人,看来母亲的面子上,白翊也不会为难李乘风,李乘风有机会进入妖族,劝说所有妖。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系统迟疑道。

    “我觉得有用。”贺锦君说,“为何是这些节点出现问题而发布三个任务,如果我能还原没有我存在的故事,能找出这些任务和现实发生过的事之间的联系,说不定我就能找到灵力暴动出现的原因。你知道吗,有个问题就困扰着我,从溯源之地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想出答案。”

    “什么问题?”

    “你说让我拯救世界,可到底什么才算是真正毁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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