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君游荡在深海,用海螺呼唤临枫。这么多年过去,她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但很快就收到了临枫的回音。

    海螺说:“我在……西边,卡兹卡兹——你一直往那边游……”

    “临枫?”贺锦君试探问道,“声音怎么断断续续的?”

    灵力支撑的信号也会和无线的一样不好吗?

    “是……样的,我们隔太远了。”

    得到肯定答复,贺锦君顺手敲了敲旁边的乌龟,问:“你知道西边怎么走吗?”

    乌龟慢腾腾地伸脑袋出来,向左一甩。

    贺锦君道多谢。

    海螺的信号随贺锦君和临枫的距离变短而变好,拿在手上,感觉像在打电话。贺锦君在海里过了一个月,有一天,耳边声音忽然出现了两个,一个从海螺中传来,一个来自正前方。

    “临枫!”贺锦君惊喜道。

    浪花翻腾,临枫如离弦之箭极速而来,扬起手挥了挥,也叫道:“锦君!”

    多年未见的老友重聚,临枫想好好和贺锦君叙叙旧,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听她问:“你知道哪里可以去万名大陆吗?”

    “我知道。”临枫道,“你现在就要回去?我还没带你游览无尽之海。”

    “我有个猜测,要去验证一下,比较紧急。”

    临枫鱼尾一摆,道:“好。”

    *

    赤霞海近日出了些怪事。

    渔民捕捞,捞上来了新奇的从未见过的品种。在近海划船时,竟有人听到海里有说话的声音,奇特鬼魅,似从很深的地方传来。有修士在海面飞行时,被底下不知什么东西暗算,跌入水里,废了好些力才出来。

    据说更深的深海,还有巨浪翻滚,海啸出没。

    这些事都只是些不大不小的流言,茶余饭后激起一些波澜,成为人民心中的闲杂趣事而已。

    直到有人在海边看到一个鲛人。

    “有妖怪!”

    东西散落一地,人跑得老远。

    贺锦君轻咳几声,对临枫解释:“她们都没看到过真正的鲛人,莫要见怪。”

    “没关系。”临枫很大度,“要是让我看到个人,我也会大喊一声有人啊然后游走。”

    这些天,人修和魔修的局势没有发生太大改变,贺锦君打听一下,得知水明香和舒孟焦都在太初门,便带临枫前往。

    太初门比贺锦君想得人更多,她和临枫一路被人看着上去,收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到了主峰,李乘风的地盘上,贺锦君还没看到李乘风,远远的,就有一个身影冲过来,死死抱住了她。

    “锦君!”

    系统死死抱住她的腰上,低头埋在她颈间,他的头发在贺锦君边摩擦,有些粗粝。眼泪浸透了她的衣衫,贺锦君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死。”

    “我知道你没死。”系统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可是我就是害怕。”

    贺锦君叹了声气,“不要怕,人总有一死。”

    系统还想说,但其他人已经出来,打断了她们的话。

    水明香脸色严肃,眼睛里有血丝,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也像是哭过一场。她盯着贺锦君,问:“水明行呢?”

    “他……”贺锦君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水明香的身子摇了摇。

    她已经从贺锦君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吱呀——”

    贺锦君退出来,把空间留给水明香,心里酸涩,她很难形容水明香看到水明行尸体那刻的感受,只觉得自己也跟她共感,产生巨大的哀恸。

    水明行的尸体和刚死那会相差无几,手和腿都舒展着,血迹未干透。他闭着眼,表情平静安详,水明香很熟悉他这个样子。或者说,水明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的平和。

    不顾水明行身体上的灰尘,水明香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失去了温度的皮肤触感可怕,是软的,是有弹性的,可那不是属于活人的,会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凉透了,再也睁不开眼,不会叫她师妹也不会叫她明香了。

    她的眼泪沿着二人脸颊贴合的部分流到水明行脸上,就像是死了的水明行也流出泪水一般。水明香紧紧抱住他,展开那封信,自上而下迅速读过,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喉咙有如堵塞般,她要拼命呼吸才能不至让自己窒息。

    水明香小声说:“师兄。”

    *

    等水明香把水明行的尸体收好,打算后面把他带回赤霞海安葬,她出门,发现贺锦君正在等她。

    “水道友,我有事要与你们谈。”

    “我们?”

    “对。”贺锦君肯定道,“还有南思安道友,舒孟焦道友,她们正在等我们。”

    水明香跟上她的步伐,犹豫了半天,问:“他……死前什么样子?”

    “看起来有些悲伤,还有些解脱。”

    “解脱。”水明香自嘲地笑了一声,喃喃道,“他是解脱了……”

    四人所在之处乃是主峰的一间独栋小楼,小楼背靠山林,远离人烟,耳边无喧嚣,极为清净。

    二楼上的房间里,角落香炉青烟袅袅,南思安坐在贺锦君对面,一眨不眨地看她,生怕下一秒她又失踪,生死未卜。水明香靠在软垫上,懒懒地发呆。舒孟焦站在窗前。

    贺锦君简要地说了自己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从杀了尔涯开始,从彦慧那里得到的信息,到进入无尽之海找到临枫,临枫借助鲛人族的情报给她指路,并一同前往万名大陆。

    “之前我去魔宫调查,将调查结果交给了舒孟焦阁主,书墨阁将其分析后,把分析结果给我发了一份,我相信你们也有。”最后这句话她对南思安和水明香说。

    “那里面有一句话,说魔宫中那奇异的裂缝外有白色华光,与人魔边境曾经的屏障上流转的光芒相通。我相信书墨阁的检验结果,这不会出错。可为什么?”

    一直保持背对贺锦君姿势的舒孟焦道:“那时我询问了负责监测的弟子,确认了未曾出错。”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屏障在人魔边境,离魔宫那么远。”贺锦君顿了顿,继续说,“刚才我说我问了朱雀彦慧一个问题,第一个灵力暴动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答案是八百年前,但那段时间,包括前后几百年,溯源之地都没有发生异常。

    “而万名大陆,人魔大战刚好结束两百年。”

    “你是说灵力暴动和人魔大战有关?”水明香问,“可我们是最近才发生灵力暴动,若是有关,不应是我们先受灾吗?”

    贺锦君说:“灵力暴动并非一下形成,如此可怖的力量,必定需要时间酝酿。”

    天边透出红霞,边上泛着一点薄粉,云朵被染成橙黄色,太阳已经完完全全被山头挡住。

    “人魔大战的结束,是因为书墨阁找到一种功法,拼尽全力将魔修赶去一处,然后建立隔绝的屏障。屏障建立,人修魔修便不再接触,因此战争就此停止。但战争带来了严重的后果,灵力衰竭。直到五百多年后才慢慢恢复。一千多年后,也就是现在的几十年前,屏障碎裂。然而功法失传,屏障之法只剩片页残章,不能再修建,因此魔修重现,第二次人魔大战爆发。”

    贺锦君重复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历史,“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我在第一次听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后面才想明白。战争中典籍被毁,这很正常。

    “可屏障建立后,战争几乎是立刻就结束了,哪怕人修境地只剩下少数魔修,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既然如此,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功法,怎么会在战争结束后失传?”

    舒孟焦一动不动,俨然成了一座雕像。

    “你是说……书墨阁故意藏起来,不让屏障重建?!”水明香不知不觉坐直,“不应该啊!有了屏障,书墨阁会再次获得巨大的声望,和平能继续维持下去,百利而无一害,把功法藏起来对书墨阁有什么好处?!”

    南思安听得聚精会神,附和了水明香的话。

    贺锦君说:“把功法藏起来没有好处,但再次修建屏障,会带来更大的坏处。灵气的衰竭——”

    “别说了!”

    话止于灵气二字,认识舒孟焦这么久,她第一次略显粗暴地打断了贺锦君。她转过身,隐约有灰败之色,脸上却是奇异的镇定。不是做好接受现实准备后的平静,而是事件败露无力回天的妥协。

    舒孟焦淡淡道:“我来说吧。

    “建立屏障,会导致灵气衰退,甚至日后整个万名大陆灵气消亡。到那时,不会再有修士,所有人不论天赋高低,终将沦为普通人。”

    水明香叫出声,“什么!”

    大家都以为千年前人魔大战,损毁灵脉,导致中间的岁月灵力衰竭。实际上罪魁祸首是隔绝了魔界的屏障,与战争无关。

    舒孟焦看向贺锦君,眼睛里漆黑,她转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完全被阴影空闲,看不到一点光亮,她漠然道:“书墨阁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人修。哪怕带来的是恶果。贺道友,你把我们召集起来,必然不只是为了说一下屏障的建立与否。你是想说,书墨阁建立的屏障,导致了灵力暴动的灾难。”

    贺锦君道:“是。”

    “理由?”舒孟焦与她对视。

    “万名大陆的灵气其实是来自于溯源之地,这两处的通道是魔宫。隔绝魔宫,就是隔绝灵气,而灵气累积起来,不能疏通,最终导致暴动。”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当然不是。”贺锦君扬了扬眉,“屏障上会出现的白色华光,我曾在繁芜之域里见到过。”

    “你刚刚说,繁芜之域的传送阵这些年被毁,只能进不能出,你若是进过繁芜之域,如何还能出来站在我们面前?”

    “因为我是三百年前进的繁芜之域。”

    “什么?!”这下换成南思安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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