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婚后我如同往常一般,早上出门与那些豪门贵族装腔作势。

    贵族千金们大多热爱奢侈,吃穿住行,全都以金代银。

    我因为时常反驳他们而不受待见。

    今日我一如往常去聚会,不过我衣着简朴,仅一件旗袍算得上是高定,其余无论是鞋子还是包包,都是最普通,甚至是地摊上都能淘到的物件。

    李太太一直以这事讥讽我,“哟哟哟,看看谁来了!陈太太来了啊,怎么陈军官没有给你买几个像样的配饰吗?”

    也不怪的李太太这样说话,她本应该是与陈瑾成婚的,但是陈瑾不太喜欢坐守家里传统女性,他更喜欢有知识的人。

    单论样貌我比不过李太太,论财富也自然比不过她家,唯独我从小愿意接受教育,我从不是自甘享受之人。

    李太太自视清高,家财万贯,开连锁酒店,自幼便是含金汤勺,年幼家人送她去学堂读书,她嫌累,闹着不去了。

    而后在成年不久,就与陈瑾相亲欲想联姻,可陈瑾是出过国,见过那些独立自主的女性,自然也就拒绝了这门婚事。

    虽然李太太后来嫁给了另一个年少有为的军官,但她始终对陈瑾那傲慢看不上她心怀就恨,以至于对我也是嘴毒。

    我自然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简单敷衍,拐弯抹角地说了句,“李太太是好福气,李先生在外头打仗,你倒是清闲,一不看报二不出户。”

    我是在讥讽她,一不识字,二不关心丈夫。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是不思进取的人,在这乱世之中却活得比谁都灿烂,对待底层艰苦的民众来说,是多么讽刺的对比!

    我很少买贵重首饰,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更想让钱给到更应该去的地方,比如陈瑾的军队,比如哪些在地上跪地乞讨努力生存的人。

    我深知李太太最讨厌别人嘲讽她不识字了,但是那又如何,她先激怒我的,我不反对她的活法,但是也不应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随后也不管她那张牙舞爪的面容,径直的离开了。

    离开后我便到了后巷里,一所偏僻的孤儿院,小孩们看到我来了,都放下了手上的玩意,兴致匆匆地看向我。

    “曼曼姐姐,今天你要带我们玩什么呀?”

    我摸着最前面那个,也是最矮小的小女孩,“小霞乖,今天不玩游戏咯,今天要教你们识字。”

    小霞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眼神,而是双眼泛光,拉着旁边小孩的手,兴奋地跳起来,“哇塞!姐姐要教我们认字诶!以后我们也会成为栋梁!像曼曼姐姐一样!”

    我只能笑眯眯看着他们,转身收拾了一下这个破败的房子。

    房子是黄土搭建而成的,有点破烂,但好歹也能遮风挡雨,屋内只有十张床并在一起成了大通铺,小孩也只能挤一挤。

    整个孤儿院也就一点大,住着二十来个小孩,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叔叔在打理,叔叔并不是别人,他是我的接头人。

    我有什么情报都是以孤儿院做掩护传给他,他再传达给上级。

    孤儿院很破旧,别说黑板了,椅子都没有几把,我只能让他们围成一个圈,趴着的趴着,蹲着的蹲着,站着的站着,勉勉强强都能看见。

    而我在圈里,用石子在泥土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字,从简单到复杂。

    临走前还给他们布置了些作业,没有本子,就只能写在地上,让叔叔稍稍关注一下。

    5

    陈瑾第一次回来的比我早,他面色有些暗沉,我倾身过去询问,“怎么了?北方战事吃得紧?”

    陈瑾摇了摇头,阴沉的眼神盯着我,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发颤,故作镇定地询问,“怎么了?”

    说着像是避开他那灼热的审判,转身给他泡了杯茶,低头抵着他的额间,“夫妻之间有什么事需要明说,总是要我猜的话,这个日子过不了多久的。”

    陈瑾像是被我打败了一般,伸手喝了口我泡的茶,苦涩的茶味,冲淡了他的烦躁。

    低沉的嗓音尽量在克制怀疑的情绪,“李指挥今日对我说,我亏待了你,你和那些夫人们聚餐总是寒酸。而且你一天到晚基本都不在家。你究竟每天在做什么。”

    我面对他的质疑有了一丝慌乱,虽然他的言辞并不生硬,可我还是忍不住低着头。

    甚至有一瞬间我想跟他坦白我是独立党派的人,是在你身边的卧底,但是我不能,即使现在我们两个阵营正处于合作期间。

    但只要关系一破裂,如果我再暴露,等待我们的就是失败。

    我可以死,但是组织不能,我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我定了定神,露出一抹笑,如同往常一般淡淡地说,“就出去逛逛,不买东西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战乱时期,人民都饥一顿饱一顿,我每天看着街道上的那些人,又怎么好意思去买奢侈品?”

    他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最后我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也短暂地揭过了。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怀疑我,但是我只能冷静自持镇定去面对一切变故。我减少了去孤儿院的时间,更倾向于聚会。

    然而我们在一起七年后。

    我们两个组织的合作破裂了。

    陈瑾回来神色匆匆没有给我透露出多余的消息,而是叮嘱我好好在家,他带领人到有大事商讨。

    我只能不做声色地套话,“蒋先生是有什么安排吗?”

    陈瑾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多的没有再说了,而我却被这个消息所震撼到了。

    看过报纸都知道,上级和蒋先生约到了山城会面,我忍不住颤抖,用极大的力气将自己冷静下来。

    掏出许久不曾用过的药品,在陈瑾去洗澡的时候下给了他。

    我得不顾一切手段,把这个消息传给上级,这关乎政权的存亡。

    药我不敢下太多,怕陈瑾醒来太晚露馅。我亲眼看着他吞服下药水,等待他昏睡过去,才敢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一出门我就摸黑匆匆跑到了孤儿院,拉着大叔的手,急道,“快快快!快去通知!他们叛变了!陈瑾说的!通知之后你带着孩子快离开这!我,我不一定能瞒得住他!”

    大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多解释,而是敬畏地朝我敬了个礼,我以微笑回馈。

    我知道我的这一情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我是蛰伏在敌方的底牌,我不能暴露,我也是他们救援的希望。

    只要组织安好,只要孩子安全,我都无所畏惧。

    随后我便若无其事地回去了,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

    陈瑾醒来后也只是感叹自己这一觉睡得有点深,我宽口道,说不定是你这几天累了,所以睡得沉。

    陈瑾说是,还说下次他回来应该就安稳了,咱们一起慢慢过日子,再生几个小孩。

    是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多么幸福的日子。

    我也不用担心他每次的战事,害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而我从不是一个默守规矩,相夫教子的女性,孩子给了婆婆照顾,我们都从事着自己的事业。

    要是战争结束了,我想我会继续我的事业,继续帮助孩子,甚至可能再去外国深造一段时间。

    此时,我听了他的话,给他收拾行李的手突然停顿了下来,起身握住他的手,回馈他一摸温和的微笑,“好啊,我到时候就真当个阔太太好了,看看书,去学习深造。”

    他连声说道好好好。

    6

    然而事情也就正发生在他回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抓到上级,现在也被舆论压的透不过气。

    他们怀疑有内鬼在里面,现在正在全面排查,许多我的同事,都被抓了出来,我亲眼看着他们关入了监狱,遭到了严刑酷打。

    我不敢去见他们,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我害怕着,担惊受怕着。

    我只能每天像个机械一样,重复着每日的行动,习惯性地与他们交谈,做到严丝合缝。

    我不敢去联系他们,我害怕我的暴露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特别是这几天,事情很是严重,我是陈瑾的妻子,我知道的内容要比他们多得多,只要一天没有成功和失败,我都是他们的阵眼。

    就算是背叛,就算是死后遁入十八层地狱,被烈火灼烧,被陈瑾指责谩骂,我都认了,这是我罪有应得。

    然而事情总比我想象的艰难。

    我如同往日一样去买了一份报纸,我组织近段时间已经安顿了下来,但是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上级派人来跟我接触,即便是最近瑾也没有与我谈论多少政事,我们都要会面。

    因为我是组织最重要的联络人。

    就是这次报纸,我没有藏好,在我回来后,被陈瑾发现了!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昏暗的月色打在桌子上,报纸黑白相间的字迹透露出我们之间的隔阂。

    他的指尖点燃着香烟,明灭可见的光点,深邃的下颌线此刻显得落魄,我也没有开口,仗势着昏暗的灯光,靠到他的身边,抽出桌子上的香烟,凑到他的指尖上,将它点燃。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烟也没剩下多少,我本想着打破双方的沉寂。

    他却开口了,“你是对面的人?”

    我抬眸笑了笑,没有回应他,将手上的烟掐灭了,凑到他唇边,吻了吻,忍住了心中的万般痛念。

    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是迟早的事情,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只不过在这时被揭穿了。

    故作轻挑地开口,“是啊,你想告发还是离婚?”

    陈瑾没有回答我,他长叹了一口气,让我去睡觉。

    我看着他,似乎不想重提这件事情。

    我转身离开了,我站在房间,看着眼前一片片亲密的物件,有些愁容,也有些感慨。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组织。

    我最对不起的还是陈瑾,他本可以拥有无限的前途,这下被我这么一搞,告发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爱着他,但是我也不能相信人的心,我只能做好尽量坏的准备,只要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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