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晚风将竹帘吹得翻飞,窗内,步风端坐桌案之后,向不远处的黑衣人点头示意,随即黑衣人便化为一道影,沿着檀木的地板滑至墙根,便隐入缝隙不见。

    “出来吧。”步风早已注意到屏风后的身影,打从一开始她就在偷听,无奈地笑道,“自己家里,怎么还躲起来了。”

    步云挠头走出,手中书卷还未来得及放下,“我可不是躲,我这是识趣!你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本想吓唬你一下,可那黑影凭空出现,与你似乎有要事相谈,我这才默默退回去。”

    说完步云便单腿坐上书案,倾身向步风,好奇问道,“阿爹,刚刚那是谁啊?”

    “他叫时渊,其实,你们见过。”

    “不可能,我可没见过能变成影子的……”步云摇着头还以为步风在开玩笑,突然想到儿时从树上跌下,地上树影中瞬间化出一道人形将她稳稳接住,那时她还小,不知具体为何物,莫非……

    “好像是见过。”愣神间手中书卷滑到地上,步云将其捡起,“不对,但他没露脸啊!怎么确定我们见过?”

    “云儿,这云宁洲各族齐聚,我们步家,是最为弱势的人族,你可有思考过,为何我们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步云摇头,随即又点头,“自然是因为我步家会做生意。”

    “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在这里。”步风将一枚烟黑色玉佩拿出,推至步云面前,“这枚玉佩,是影卫的信物,谁拥有它,谁就是影卫的主人。”

    步云接过玉佩,举起对光,细细察看,这玉佩雕工精致,外缘为圈形结构,内里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泽兽,虽是黑色,却通体透亮温润。

    “我步家祖上曾遇一恩人将此物相赠,得影卫护佑已有数百年,也就是说,从你出生起,已和影卫相见无数次,只是他们常在暗处,近年又还算风平浪静,自然鲜少露面。正是因为有影卫,我们才能与妖族南宫家、神族百里家相抗。刚刚你见到的,就是影卫的首领,时渊。”步风起身,从桌案后走出。

    “那这个恩人,是谁?你对那时渊说的,可与这恩人有关”步云联想到刚听到的谈话内容,好奇问道。

    “确有关联。”步风说罢长叹一声,面色凝重起来,“我步家的大恩人,名为向歆,几百年的时光对她来说弹指须臾,对我们人族来说却是沧海桑田,我步家受其恩泽,惠及数代。只可惜她那样善良,却凄凉地死在那场安城之战中,如果她还活着,那孩子,定不会像如今这般,心思深沉难测吧。”

    说完,步风看向窗外夜色,眼神中是一位父亲对另一位母亲的无限同情。

    一望无际的海上,银白明月高悬。

    鹤霄和淮辰守在舱室外,焦急等候。房门一开,两人便上前向冷薇询问淮玥状况。

    得知淮玥无碍,鹤霄欲进房查看,冷薇抬手便拦住了他,“她现在需要清净,不便打扰。淮辰,你随我来。”

    鹤霄摩挲着手,默默退开,待两人身影没入拐角,他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这舱室也不留个窗来,只能在门前来回踱着步。

    站在船边,风从淮辰和冷薇之间吹过,看着幽黑的海面,淮辰心里有些发紧,“她这症状,是要苏醒之兆吗。”

    “是。”

    “还有多久时间?”

    “三日。”

    淮辰眼神一暗,低沉道,“可是从这里到绝幽山,也需要三日。”

    “错,护山大阵,没个一日是解不了的,要上山,得四日。”

    淮辰惊愕地看向冷薇,恐惧似乎在他眼中迅速蔓延,他慌乱地抓住冷薇的双臂,急切地问道,“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有啊,你化出原身,驮着她飞去,一日便至山门。”冷薇也不明白,为何他当真接受了如此平凡的方式,虽是自己出于私心的提议,以此来换得和他的相处时间,但眼前人急乱之时,自己还是不忍心去阻挠。

    淮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冷薇似乎想到什么,抓住他的手腕迅速把了脉,“你的内力?怎么会受损如此严重?”

    说罢她便要拉着淮辰进屋诊治,可他却牢牢停在原地,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紧握,回头间,冷薇看见他近乎乞求的眼神,心里一阵钝痛。

    “不用管我。护山大阵,你能解对不对?你能否……先行前往,三日之内我们必定赶到,这次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算我求你。”

    当初淮辰求自己救那淮玥、封她半魂并改头换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她要了他三成的修为,他没有丝毫犹豫,这次她还能再要他什么呢?她也舍不得。

    可她还是试探也有些恼怒地开口,“那我要你的半颗妖丹。”

    淮辰一滞,随后却带上笑意松开了冷薇,迅速将手放至胸前运力欲取出妖丹。

    “你做什么!”冷薇赶忙扒下淮辰的手制止其动作,他竟然,真的愿为她至此,鼻腔酸涩,她不敢再看他。

    向他塞了一瓶丹药,冷薇化为一道红影飞身离去,一句话也没留。

    知冷薇这是答应了,淮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舱室走去,来到门前,淮辰看见鹤霄依旧等在原地。

    忽地船身开始大幅度摇晃,船上顿时惊叫四起。

    船工们纷纷跑上甲板查看情况,一人从船边看了一眼后忽跌倒在地,“不,不好了,是钩蛇!”

    话毕,一巨大的紫色尾钩便甩上船身,劈出巨大的裂缝,那跌倒的人顿时被那怪物钩入海中,惨叫声在沉入海水之时戛然而止。

    随即高高的桅杆开始摇晃,向淮玥所在舱室倒下。

    鹤霄和淮辰立刻冲进房内,片刻后,舱室被从中心劈开,里间的床铺也断裂成两半。

    淮辰抱着淮玥飞出站在船身最高处,尽力保持着平衡,怀中人醒转来,迷迷糊糊说道,“哥哥,我好像做噩梦了。”

    “阿玥别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淮辰轻声回应。

    淮玥点点头又沉沉睡去,而淮辰强行运力却依然使不出灵力。

    “别费劲了,你可护好她,这怪物交给我。”鹤霄看出了淮辰的状况,拔出唳影向钩蛇攻去。

    一剑劈出后,金色剑气震荡着整个海面,海水以船为中心向外翻滚着层层波涛,低沉似闷雷一般隆隆的声音在水中似远似近,忽然,水面的一处猛地炸开,有整个船宽的蛇首定在船头,紫色的鳞片在反射着冰冷的月光,那暗红的信子吐了又收,发出嘶嘶的声响,红色的双目阴冷可怖,直直看着鹤霄。

    鹤霄双指从剑上慢慢滑过,剑身映出他坚定的眸光,双腿弯曲蓄力后,他猛一蹬起,目标明确地刺向钩蛇脖颈,而这钩蛇也不愧是千年妖兽,水中更是其熟悉的战场,几轮躲避,也只让鹤霄削去寥寥鳞片。

    撑着剑于甲板上喘息的鹤霄再次起身,凌空至蛇首上方,倒旋着以流星之势刺向钩蛇,钩蛇见状欲躲,将船的前半身砸了个稀烂,沉入水中,而鹤霄紧追不舍,竟然将海硬生生搅出了旋涡。

    几秒钟后,一声长啸从旋涡中划破夜空,随之冲出的是挣扎着左右摆动的钩蛇,而鹤霄单膝跪于其头顶,双手中的剑直直插入钩蛇脑中,只余剑柄和三分之一的剑身还露在外面。

    随即,巨大的钩蛇轰然倒向仅剩的后半截船身,加快了其沉没的速度。

    人群的哭喊声不绝于耳,鹤霄急忙望向那两人的方向,不见人影,忽地他听见一声鹰啸,从船尾冲出一黑鹰来,其背上趴着的,正是淮玥,而那黑鹰扇动翅膀十分费力,鲜红的血液更是顺着羽毛淌出,一滴滴落入海中。

    鹤霄知道,那是淮辰,又或许,他叫峪琀,而他拼命守护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求救声从下方传来,鹤霄循着声音看去,向海倾斜的船身上,一男子紧紧抓着桅杆的残柱,另一只手则拉着一个已被吓晕的的小孩,高声向鹤霄求救。

    将剑收入鞘中,鹤霄闭眼收敛内力,“天水道,十六。”

    顿时海水便化为一手掌,将船身托起扶正,船上男子赶紧将孩子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可刚经过打斗,又使用如此耗力的咒法,鹤霄有些支撑不住,而其他早已掉入海中的人,幸运的抓住了木板漂浮海面,不幸的则头破血流沉入海中,鹤霄想救他们,可是力量远远不够,额头不断流下豆大的汗珠来。

    他又只能咬紧了牙关,从身体里蔓延出灵力汇成的绳索,系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身上。

    他一个人,身系数十人性命,艰难维持着咒法托着半艘破船,行走于无尽的海面,身后跟着一只黑鹰,没入茫茫夜色。

    晨光终于熹微,鹤霄强撑着双眼,嘴唇已经泛白,饶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还是未能看见岸来。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其实单论他自己,再带上淮辰淮玥两人,现在必已脱身,可他知道,那样做的话,当她醒来,必定会斥责自己。

    可是他死了,淮玥怎么办?光靠那负伤累累的淮辰,他真能安心将淮玥交托吗?他不能。

    所以他不能死,这些人,都不能死。

    鹤霄举起手来,额头红色的印记浮现,正准备向其中注力,身后响起一声船号。

    他回过头,一艘巨大的楼船,正向着他的位置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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