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分市中心、榆城、瑶城、章平,四个市辖区。市中心是最繁华的地带,众多财团商圈坐落于此,琳琅满目、灯红酒绿,是个人间天堂般的财富胜地;榆城的花天锦地相较市中心稍稍逊色,但教育水平在其间位列第一,包揽市里乃至省内重要联合考试的出题任务;瑶城中规中矩;章平区则是重产业聚集地,人口居多,这里的中学生又细分成四片区域:城北、城南、城西和城东。

    瑶城到榆城,骑电动车四十分钟就能到。

    淡紫色的电摩穿过阳光洗礼的路,迎着夏日的微风,一路向前疾驰着。

    骑车的薛凉单手握把,脚下放了个小行李箱,她轻装上阵,及肩的黑发飘扬着,似不羁大方地向一路事物问候,洒脱极了。

    车钥匙扣是旧式酒罐,“酒”字是曲折有力的瘦金体形,正随着道路的起伏和变换的速度,晃来晃去。

    榆城北新街后方的楼层大厦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天翼集团。

    a市近二十个房产地盘都是它的囊中之物,此刻那银幕上写着:祝贺天翼集团经理苏小姐生日快乐。

    端庄气派的大门口停着一排轿车,居中的位置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谦逊恭敬地交谈。

    这里能与天翼集团比肩的,唯有市中心以乔青为首的乔氏财团,他的独女乔煊一现下正在城南一处私立学校读书。

    薛凉瞥过脸去,不再想这些。

    将近目的地时,她停下了。

    面前是榆城的万达,正好随便找个空地儿把车放下。

    ——You just want attention,You don't want my heart.

    手机铃声响起,薛凉垂眸瞥了眼来电人,暗自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找到位置了吗?”

    一道认真严肃的女声传来。

    “快了。”她随口应付着,刚好迈过最后一条斑马线。

    擦身而过的那些车辆,很多都是成群结队的电摩,两三人坐一辆,叼着个烟,吹着司空见惯的牛b。

    电话那头继续唠叨着:“好好学习,别光想着回去练体育,我问那…”

    她听着烦躁,厉声打断:“行,挂了。”

    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她来自瑶城,瑶城第二中学。

    学生时代拉帮结派的人总有一个特别的称呼——“社会人”,他们所在的圈子里面,恩恩怨怨无从避免,抓马又戏剧的趣事隔三差五地发生。

    榆城瑶城的“社会人”不分家,圈子的人都知道,瑶城的薛凉从没挨过巴掌和棍子,约架更是没输过,身后帮忙的兄弟姐妹叫人看着脸生,很多并非来自本地。

    偏偏薛凉从不掺和榆城这边儿的事,之前有人说她只是跟着朋友沾点边,多少知道点轻重。

    直到两个月前,不由分说又不知高低地打断榆城一位社会哥的右腿以后,这种传言也随之不见了。

    薛凉头发及肩,不长不短,拉过直,纯黑色。龙须刘海梳在额前,丹凤眼之上是细长的微微弯曲的睫毛,狭长的眼角轻轻上翘,鼻梁高挺,一对秋波眉虽是眉峰柔和,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却格外冷厉,跟温柔完全不搭边;笑起来时眼角勾得更厉害,眉还要缓一些,嘴角稍微一带,看人的时候目光便深了一寸,放荡且暧昧。

    她身型本就偏瘦,还是个体育生,校队的训练又实在有效。

    另外,还练过几年拳。

    上课做题时垂眸深思的样子,被人拍下来在年级群里疯传。

    “夸一个人漂亮,就相当于说这个人很“薛凉”。

    朋友们从不吝啬对薛凉的赞美,当时这话一出,听到的人都连连点头。

    随手一拍完全不需要后期精修的美女,偶然的表情姿态,总会叫人眼前一亮。

    艳阳当下,榆城财源路旁开了一大片粉红的野花,周围的杨树郁葱,光照下翠绿欲滴,与粉映衬,枫叶也像金碧辉煌的瓦砾。

    可惜,薛凉无暇看风景。

    这个叫…“强才教育”的辅导机构,真是令人尊口难开…究竟地处何方。

    她围着十字路口转了两圈,才发现东南方向有家饭店,它打断了路边一列杨树的排序。她下意识往那儿走,离得近了,才看到一家隐藏在饭店后面、顶着旧牌子的教育机构。

    肉眼可见,“强才教育”四个大字沾上了一层时间沉淀下来的尘埃。

    也算是“文物”了。

    外表破破烂烂,里面却是多媒体教室和单人单间的宿舍。

    只是这名起的,怎么不像它的地理位置和形象一样低调…薛凉心说。

    此时,机构门口站着个女老师,脸圆圆的,打扮精致,穿着百褶裙,像个正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在冲她笑。

    “你就是薛凉吧,这么漂亮啊!”郭霞笑道,“有什么事找我就行,学习上生活上的我都管。”

    “我们这边的住宿条件也很好,单人单间,就是有点窄,但都收拾干净了。”

    薛凉偏过脸去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平淡的笑意,指尖探到口袋碰了碰钥匙扣,随意道:“好。”

    “你的期末成绩我看了,还可以。我们这儿的老师都是请的第一实验的老教师,有不会的尽管问。”

    第一实验全称榆城第一实验中学。

    不清楚为什么是“第一”,榆城也没有第二所实验中学。

    初中部和高中部一个路南一个路北,初中部普普通通,录取是按地域划分;高中部除特长生外,只有全市中考成绩排在靠前位置的人才有资格被录取,名额仅仅五百五十个。这所学校今年高考一本上线率高达85%,且本科上线率百分百,省重点中学的称号当之无愧。

    这些数据不过在薛凉脑海中一掠,紧接,她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正与是她此行的目的有着密切联系。

    榆城第一实验中学2018级2班,林忱礼。

    “随便挑个位儿坐。”

    薛凉进了教室,郭霞递给她一把钥匙,说是宿舍房间的。

    所有人顿时安静。

    那些目光或诧异或惊叹,或一头雾水,或猜疑不清。

    薛凉没有回应任何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她坐到里面的位置,放好了书包和行李箱。

    也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

    教室再次喧嚣,只是每个人聊天的声音都大不如前,前几排的人还时不时往薛凉处瞟一眼,然后在感觉自己将会与之对视的前一秒,又迅速把头扭回去。

    “同学…”

    前排两人中一个扎俩小辫的女生回头叫她,声音很小。

    但薛凉听到了,便抬起头。

    那俩姑娘捂住了脸。

    “你,你,你好漂亮。”双辫姑娘还在用手捂着嘴。

    她垂眸,轻盈地笑了笑:“谢谢。”

    这弄得俩姑娘更不好意思起来。

    “你是哪个学校的,实验的吗?”另一个低马尾女生问。

    双辫摇着头反驳:“怎么可能,要是咱们第一实验的,别说别人,咱俩肯定知道,还能等到今天才邂逅到吗?”

    “对啊…”低马尾反应过来,“你不是本地的吧?”

    薛凉点头,歪了歪脑袋,眼底像闪着炯炯攒动的火星,分外明亮,她介绍着自己:“我瑶城的,瑶城二中,薛凉。”

    这话一出,俩女生嘴角一同抽了抽,相视一眼,均是面露惊色。

    恰巧此时教室又突如其来的安静了片刻,前面几排同样听到她的话的人一齐回头看过去。

    滑稽。

    这时,“吱啦”一声,门又开了。

    薛凉这才想起最后一排的四个位置,当下只坐了她自己。

    等到看清是一截眼熟的衣角,然后是由这截衣角转上的视角,落在的那张脸上。

    确实巧合地令她难以置信。

    那人以一副随心所欲的姿态往最后一排走,全教室人的目光跟着他移动。

    进教室前,薛凉从郭霞的句句言辞里,已经得知这间教室里几乎全是第一实验的人。

    所以,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人还是懒散的样儿,他本就长得白,那对浓黑的眉,尤其是较宽的眉尾,似墨汁加重晕染过,更显幽淡,舒展得无拘无束。眼窝上方凹陷的骨头,却称得他双眸深邃,鼻梁上有颗淡痣,山根处攀顶明显。

    清晰明了的下颚线锋利有劲,凸起的喉结满付野欲。亚麻色的头发在路过后面的窗户时,一霎经阳光照映,看起来意气洋洋。

    一米九的个子高正挺拔,直耸的背颈彰显着傲狷和端庄,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灰黑色运动服,桀骜不驯的模样。

    “好长时间没见了,薛凉。”

    林忱礼一手撑在薛凉旁边的桌子上,一手拽下了单肩挎着的背包,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神情狂恣,一双直勾勾的眸子平添上几分晦暗。

    叫她的名字也未有分秒的犹豫,可见是在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就完全记下了。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小臂上,有一处酒罐式的纹身,暗红色的底,棕色瘦金体的字,跟她钥匙扣的图案一样。

    “好久不见。”

    薛凉铿然回道,说着还帮他往外拉出凳子。

    “这是八百块售后?”林忱礼轻轻笑了一声,坐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

    八百块钱的纠纷起源,来自两个月前的一场打架。

    就是那天,薛凉出手打断了一个男生的右腿,自己彻底在榆城出了名。

    2019.5.1,天气很热,太阳又晒又毒,薛凉加快步伐,弥补半路有事耽误的时间。

    两边儿已经约好各自的人碰面了。

    薛凉的闺蜜靳嘉妍中间体力不支晕倒了,被送去医院后,她才抵达小巷。

    略过拐角处挤出的人群,往岔路的深处走,前面的人自然而然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她走过后举目一看,站在自己对面的全是刘亦晴找来的人。

    她的脚下有一根被扔掉的棍子。

    薛凉弯腰抄起来甩了甩,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那些人,多半是生面孔,她不给刘亦晴一个眼神,惹得对方很不舒服。

    “靳嘉妍都说投降了不打了,警告你别多事!”

    这满腔警告被薛凉压在心底嘲笑了一下,她从上到下摸了摸靳嘉妍的棍子,猛然抬眸盯着刘亦晴,神色格外不虞,冰冷的眼神能和被点燃的怒意共存。

    对方显然被吓住,愣了几秒嗤笑道:“别给我装厉害,现在道歉,等会儿还能少挨几下。”

    薛凉听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佯装暗自踌躇。

    “靳嘉妍说的对。”

    她顿了顿,审视着前排几个方才都被唬住的人,目似剑光,微微蹙眉,抬高音量道,“你们确实打不赢。”

    “吹牛逼也得分情况吧,薛凉,数数你们几个人没?

    暂且无视刘亦晴的发言和渐渐群起的激愤,薛凉发现站在后面的人被自觉地分为两批,右边的人群里有一个人长得很显眼。

    留着亚麻色的烟花烫,鼻梁挺拔,眸子漆黑摄魂,似乎要把人勾进去。

    这人从一开始,就经常挑着个眉,戏玩般凝视着薛凉的一举一动。

    自己刚才的话,只让他的嘴角鄙夷地扬了扬,他从始至终没和身边的人讨论过一句,就站在那儿,两人时不时能对视上一眼。

    此时的他们,也在对视。

    薛凉觉得诡异,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对面左右两边的人很分散,左边有个站在最前面的人,脖子上被划了一道,应该是里面带头的。

    他会时不时往右边的烟花烫瞥一眼,似乎是在观察,但也有点胆怯的意味,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摩挲衣角。

    她将一切收入眼底,开口揣测道:“你们内部不先处理一下?”

    “别转移话题!”刘亦晴厉声道。

    薛凉轻慢地扫过她一眼,这人什么反应无所谓,得知她背后的人的态度才最事关重要。

    再度朝后面的烟花烫看去时,薛凉微微怔然,审度不定的慌张漫上心头,只是被她巧妙又熟练地掩藏过去。

    那人还在看自己。

    无惧相视的目光进行着碰撞与交锋,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那人低头浅浅一笑,懒散闲适地走了过来。

    像刚才的薛凉一样,刘亦晴找来的那些人也很给面子地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等他离得近了,薛凉才看清他的眼神,带着冷漠和无趣,却令人勾起莫名的探究欲。

    “名字。”

    林忱礼站在少女面前,垂眸看她。

    “薛凉。”

    他捏了捏眉心,轻松地耸了耸肩,自由散漫地整理着额前的碎发,嗓音低沉道:“长这么漂亮,有点不忍心看你吃亏呢。”

    “谢谢。”

    她只答前半句,因为没想过输,便另起话题开门见山问:“刘亦晴给了你多少钱?”

    对方理头发的手顿了顿,云淡风轻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意外和惊愕,那对本是无光的眸子也匿上怡然的色泽。

    他张了张口:“八百。”

    薛凉攒眉冷笑,镇定自若地说:“八百不值得你找这么多人帮忙。”

    “是吗…”

    林忱礼蓦然瞪目睨着,抬手拽过她手里的棍子,用力向前一抛,棍子成功落到人群外。

    身后人的目光随着棍子在空中划出的曲线偏转过去,只要薛凉和这个扔东西的人还在原地面面相觑。

    几人顿时按耐不住刚想上前,就被她一抬胳膊止住。

    烟花烫的人抓住了这点动静,纷纷凑上前来,要争执个明白。

    “想动手是吧,来啊!”

    “他妈的老实点明白么!”

    刘亦晴看着群起激昂,深感满意,夸张地咧嘴嘲笑。

    眼看要舞刀弄枪起来,烟花烫拦住身后摩拳擦掌的人,轻轻地摆了摆手。

    “你这些人打不过。”

    这十分肯定的语气,猖獗一世的姿态,确实震骇了薛凉,她很少碰见这种真正的硬茬,仅是三两句话就将她潜藏的惶恐不安翻了几倍。

    她抿唇,依然了无惧色,掷地有声地回应:“我打得过。”

    “跟不喜欢的人站在一起,还赚不回本钱,更可惜。”

    薛凉偏了偏脖子,眼神猝然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她仰着头自信不疑,也确实抓住了刘亦晴的把柄。

    林忱礼含笑妥协:“好吧,赚不赚还真是你说了算。”

    此刻,他身后情况外的人大多都慌了,薛凉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句定义搞得有些失措。

    “礼哥,你答应…”刘亦晴一改先前,吞吞吐吐着,嘴唇都在发抖,“我,我可以再…加钱…”

    雷声骤起,天空反其道而行地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乌蒙蒙的一片覆盖下来,阴沉又冷冽。

    林忱礼笑意全无,瞬然心烦意乱的他从口袋掏出了一沓钱,一看就是先前预备好了,后对着薛凉挥了挥。

    那厚度,应该远不止八百。

    不等她想出所以然,那沓钞票被抛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飘洒到了空中,此时风正扬起,一片哗哗的声音,它们如花瓣飞舞,最后缓缓的落在地上,任由雨滴打湿。

    没有人说话,许是震惊,许是恐慌,但薛凉看得出,唯独面前这人是兴奋。

    疯子。她在心里说着。

    林忱礼转过身,睥睨着刘亦晴和她后面的一些人,脸色阴翳,语气凛冽道:“这是一千六。”

    薛凉站在他身后,宽阔的臂膀将她遮的严严的,她顿时发觉,这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选择了帮助自己这个陌生人。

    他知道她打不赢,也不要八百块钱,反而赔了名声和双倍的价格。

    “兄弟,你不能不帮我…”有一个男生急忙走上前拽他,却被林忱礼躲开。

    “高子博,你可没跟我说,你们都找了谁。”林忱礼漠然视之,他此刻盛怒难犯,心里强忍着火气,表面上看却像一派凄清肃杀的景象。

    话毕,脖子上有伤的人瞳孔放大,急促地呼吸起来,他刚刚拧皱衣服的手现已握了拳。

    “林忱礼,你什么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林忱礼狞笑着,活动了下肩颈,灼灼的目光里满是反感和厌恶。

    “王景,不跟你站在一边是我的底线。”

    王景,城山中学高三年级的扛把子,喜欢同性。

    曾在几年前欺负过林忱礼在道上的一个弟弟,幸亏那天他去得及时,才没能让对方“持枪上阵”。

    不过脖子上的那一道,是林忱礼后来给他的。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薛凉自然知道。

    只是没想到今天,就在此时此刻,碰到了林忱礼这个在榆城中学圈子里的头号人物。

    后面的王景再怎么咬牙切齿,也还是一句话不敢说,他发狠瞪着林忱礼,也只能是瞪着。

    “你不是不知道我要过来,你打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忱礼用不痛不痒的语气地说着最警告最震慑人心的话。

    接着,他的人陆续离开了。

    本人倒是没动,特地回头瞥了一眼薛凉。

    从一开始,薛凉刚出现,就足以令人惊艳,连一嗔一笑都是千娇百媚的程度。

    他忘了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第一次。

    她美得让人好奇。

    林忱礼扫过薛凉暗自思忖的脸,心底莫名闪过几丝仓皇和不舍。

    他慢慢凑上前来。

    “至于王景,你怎么动他,他都不会报警。”

    “信我。”

    他以极温柔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着。

    该离开的人全部离开后,大战一触即发。

    薛凉仅挥了一棍子,就把脆皮王景的右腿打断了。用的是靳嘉妍的棍子。

    她赢了。

    对面的人轮流给她和朋友们说了遍对不起。

    她把那十六张钞票从地上一张张地捡起来,抖掉了上面的泥土和水渍,叠好后掖进了口袋。

    回忆至此打住。

    聆听完林忱礼和薛凉的对话,周围的人都是毫无头绪、云里雾里的样子。

    他随心地挥了挥手,众人也觉尴尬,又都各忙各的了。

    “都是你的人?”薛凉借题发挥。

    “是,我们组团一起学习。”

    她又想起刚分班那会儿,靳嘉妍嚷嚷着要在班里建学习小组,确实有效果,能在一片愉快的笑骂声中驱散疲劳,然后一起口吐芬芳。

    思绪被林忱礼投以的视线,再次拉回到现在。

    她还是披散下来的黑发。

    左耳带着六芒星耳钉,项链的吊坠看着像富士山,山底有片浅粉色樱花林。黑色布朗熊图案的上衣搭浅棕工装短裤,白运动鞋,整体看来悠闲又生趣。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打扮了:牛油果绿T恤,米白色的牛仔裤和淡绿色高帮运动鞋。

    酒罐的纹身没特意遮挡。

    她只薄涂了层唇釉,人依旧漂亮。

    “刚进来看你戴着眼镜,差点没认出来。”林忱礼一手托腮,侧头看她,眼底掀起的情愫明媚又张扬。

    薛凉只当无度数的眼镜是件配饰,她眯眼瞧他,佯装困惑不解:“不会吧,毕竟倒贴了八百,这副眼镜不值这个价钱。”

    “那你觉不觉得,自己在这儿得听我的话。”

    林忱礼说着,挺直身板,严词厉色继续施以告诫:“这满屋子都是我的人,你不听话,会比较难办。”

    他笑盈盈的,却让人看来又掺杂了点阴凄。

    薛凉稍稍锁眉,眼神淡漠:“你演上瘾了?”

    “还以为你当真了。”他失笑。

    “要真是你的人,见面得叫一声哥吧。”

    她又不是不懂规矩。

    “礼哥!”

    没错,就像这样。

    伴随一声巨吼,周璇举着一塑料袋的油条和豆浆,破门而入。

    紧跟其后的是艾宇彤。

    “礼哥,新鲜热乎的。”周璇一股脑把一大袋早餐全堆在林忱礼面前桌子上。

    林忱礼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书,扭头对周璇道:“谢了。”

    “哎这不是…”艾宇彤率先注意到薛凉,忙开始嚷嚷:“薛凉?你是薛凉吧,凉姐,缘分!”

    那天在场的,也有这两个人。

    她记得他们就站在林忱礼两侧,蓄势待发。

    “姐,我没想到能再见到你。”

    周璇则是更激动。

    这场面堪比认亲现场。

    旁边的艾宇彤洋洋得意:“这下王景可老实了,腿都让人打断了。”

    最后一排可算坐满了。

    那俩自来熟一坐下,就开始回忆薛凉动棍子的种种细节,仿佛他们亲眼所见,或者当时附身薛凉,亲自感受了一波。

    “他们经常这样,不用管。”林忱礼嚼着油条,嘴里含糊着,“我们最近经常聊你。”

    “聊我什么?”

    “说你背后的人在市中心开酒吧。”

    薛凉垂眸不悦,那人是她表哥。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倒是授课老师姗姗来迟。

    “你欠我个人情,是不是?”

    林忱礼将头侧枕在环抱的胳膊上,偏头一侧,小声道。

    话说的如挑逗一般,肆意又惬怀。

    薛凉没否认。

    “至于这个人情用什么还,我说了算吧。”

    “你说。”

    他眉眼弯了弯,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缓缓转动的眸子溢着盘算。

    亚麻色的烫发在缕缕阳光下,像蓬荜生辉的草地,散发着耀眼的生命力。

    “我知道你没男朋友,用这个还,怎么样?”

    薛凉的眸色暗了暗,她不算很吃惊。这人的语气更像是开玩笑。

    他就是在开玩笑。

    林忱礼的风流韵事别具一格,是薛凉闻所未闻的一种独有派别。

    八字总结:从来不谈,只搞暧昧。

    薛凉的父母常年工作在外,年幼时是奶奶照顾她。从奶奶那里学来的第一道菜,不是土豆丝也不是西红柿炒蛋,而是油菜炖排骨。奶奶做的排骨要炖上一个半小时才入味。

    她向往这样的恋爱,像网上说的小火慢炖的粥,也像锅里烂炖的排骨。

    而林忱礼…

    薛凉的计划是将这人和他背后的人脉拉拢到自己这边儿,仅此而已,却并不容易。

    对方趴在桌子上,正细细地盯着自己。

    薛凉朝他慢悠悠地眨了下眼。

    “礼哥。”

    林忱礼反倒怔了怔。

    这称呼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得很频繁,朋友们,圈子里比他年纪小没他厉害的人,一些男生女生,等等。

    唯独从薛凉嘴里说出来,仿佛完全变了个味。

    该怎么形容,让人忍不住想…给点奖励。

    而她刚刚眨眼的一瞬间,眸子里像藏了将得逞阴谋时的窃喜,给人以审视现局的压迫。

    林忱礼察觉自己的心惊天动地般颤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微微昂首,眼神不乏森寒起来,心里却有几许期待隐隐踊跃,最终也只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

    “你说。”

    “爱情无价。”

    这是薛凉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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