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浅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她眼睫轻颤瞥向宁樾。

    宁樾自然听到了她的对话,一时间脸色煞白,只是紧紧握住那只烤犰狳微微发颤。

    季疏浅看着那张越来越惨白的脸,狠下心问道:“父皇,这两界如今战况如何?”

    传音玉的那边是一阵沉默,季疏浅悄悄瞥了一眼宁樾,只觉得身旁的雪都不及他周身气度严寒。

    酆都大帝的声音缓缓道来:“魔界惨败,魔君战死。”

    话音落下,似乎空气都凝滞了瞬间,万籁俱静,只听得满天飘雪的声音和火堆噼里啪啦的轻响。

    她这时才看见雪落在宁樾肩头,而他的脸色和肩头的雪近乎一样。

    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紧紧握起,“父皇,那神后呢?”

    “神后于月华殿中自戕,灰飞烟灭了。”

    话的余音还在森林中回荡,“啪”的一声轻响,宁樾手上拿着的烤犰狳猛的落在雪地中。

    季疏浅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轻声道:“好,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抬起眼皮担心地看向沉默的宁樾。的确,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几乎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已经有几分明了,想来宁樾也明白。神帝或许等这一天很久了,暗中养精蓄锐,趁着宁樾不在之时发动这场蓄谋已久的大战。

    但她唯一不明白的点在于魔界实力凌驾于神界之上,世人都说魔君的实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如此轻易惨死。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沉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我母神绝不会自戕,她不会抛下宁瑈不管。”

    季疏浅瞧这宁樾阴沉到极点的脸色,不免有几分担忧,难道他是因此成魔吗?

    就这样想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席卷了她全身。她也曾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感觉,那种痛不欲生她分外熟悉。

    或许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她轻轻抚上宁樾死死压在膝盖上泛白的手,沉默的看着,然后轻轻握住。

    你的手好冷,她在心里悄悄想着。

    “宁樾……”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还记得曾经她会抗拒那些安慰她,眼下的宁樾也正是这样。

    “我没事。”他垂眸看向那只按住他的手,默了一瞬侧头看着季疏浅。

    这举动落在季疏浅眼里就是故作坚强。

    他轻轻挪开她的手,站起身抖了抖雪。

    “我回神界处理,家事不麻烦你了。”

    说罢,他拿出传送阵,迅速结了个印,顿时,一束亮光直冲天际。

    季疏浅微微蹙起眉头:“三皇子呢?不跟我们回去吗?”

    宁樾只是看向传送阵,冷冷道:“带上只会多生事端。”

    她点了点头,也是,元祉和元容与知不知情不好说,但若是带上他们俩肯定会有些麻烦。

    传送阵灵力涌动,瞬间穿透槐江山的结界。季疏浅把玩着手上的紫色小塔,心中暗想也算是不虚此行,一边也暗暗担忧出去后的事。

    思绪翻飞间,传送阵停了下来。走出去时,季疏浅晃眼间瞟到了宁樾藏在玄色衣袖下紧握的手。

    入目是一条琉璃长桥,仙鸟在桥上飞来飞去,一派祥和景象。

    说这是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神界应该没人敢信。

    季疏浅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月华殿前一重重的花门,花门上簪着各色兰花,彩蝶绕着花门翩翩起舞。还似有仙乐悠扬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神后新丧,神界居然搞了这出。她难以置信地偷偷瞥宁樾的脸色,他眼底就似结了一层寒霜般冰冷。

    季疏浅瞧着一言不发的宁樾轻甩衣袖,径直朝大殿走去。她和墨语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了上去。

    越靠近殿门,仙乐的声音越清晰。这声音落在季疏浅耳中简直荒谬至极,一句有些沧桑的声音还道:“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天意,天意啊。”

    走在前面的宁樾脚步一顿,面如死灰地看向大殿之上。

    半晌,才冷冷吐出几句话:“宁樾是不是该祝父皇和兰妃娘娘乐此今夕,和鸣凤凰。”

    话一出口,一位演奏仙乐的仙女拨弦的手指忍不住一颤,弦音滑落,刺耳一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前一秒兰妃还是笑吟吟地看着神帝,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下一秒,听到宁樾的话神情瞬间凉了几分,微微上挑的眼睛轻扫过他,落在他身旁的季疏浅身上。

    神帝也不意外,先是一愣,随后谄媚地笑着:“公主殿下能来观礼真是荣幸之至,快请上座。”随即示意仙娥们速去准备。

    季疏浅瞧着身着鸢鸟金色尾羽捻成的丝线织就的华服的神帝神后,心中感慨万分,用手轻轻碰了碰宁樾衣袖。

    她冷冷道:“珈若祝贺神帝神后千秋,但是,珈若此行意不在此。”说罢她冷冷抬起眼皮,看向脸上堆满笑意的两人,越发觉得好笑。

    两人听她这么一说,面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宁樾的目光越过他们俩,扫向宾客席上的面色迥异的宾客。

    没有那个熟悉的娇俏少女。

    季疏浅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听见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宁瑈呢?”

    神帝正在想该怎么应付酆都公主这尊大佛,突然听到他这么一问,一种解脱席卷全身,但他还是不露声色道:“在她的寝宫里。”

    宁樾打量他一眼,闪身离开月华殿。季疏浅轻瞥他的背影,扫了一眼在座宾客道:“礼成后,我在与神帝细说。”

    说罢,她转身跟上宁樾那几乎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

    她明白宁樾不在纠结的原因,她也不得不这样。有时看似身份尊贵可以为所欲为,但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举一动他们都要考量其后果。

    还没走进宁瑈的宫殿,她就闻到了一阵格外浓烈的药材味。不经疑心,宁瑈喜欢捣鼓熏香,怎会容忍这屋中一股中药材的味。况且,怎会有这么重的药材味。

    她快步走进去,就见一向长身玉立的宁樾半跪在地上,捏住被角的手微微颤动。

    季疏浅看着朱漆雕花床上睡过去的少女惨白的脸颊,愣了愣。在进槐江山之前,宁瑈都还是个脸上肉嘟嘟的小姑娘。但这回一见,她瘦了太多,脸颊都凹了下去,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一个常侍在宁瑈身旁的小仙娥颤颤巍巍地退下,季疏浅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脚步隐约察觉到什么。

    “小瑈…她怎么了?”

    她走到宁樾身旁,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替宁瑈掖上了被角。

    随后轻轻起身走到殿外,季疏浅跟上他的步伐,走到殿后的花园中。

    不难看出它们的主人用了很多心血来打理这些花,各色的花团簇拥,但美中不足的是,有些花的叶子略显枯黄,像是有衰败的迹象。

    “侍女说我母神自戕前,给小瑈喂了一味无痛的毒药……不出一月便会灰飞烟灭。”

    宁樾抵押的嗓音传入耳中,恍若晴天霹雳般,把季疏浅剩下的想法炸的支离破碎。

    她喃喃道:“神后……神后娘娘,怎会?”

    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不会,我母神绝对不会。”

    循声而去,季疏浅望着他出神。短短几个时辰内,一个一个消息压的人喘不过气。但他似乎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只是季疏浅觉得那双似有星辰的双眸,已然暗淡无光。

    所谓在一切崩塌时,最后剩下的就是麻木,或许就是这样了吧。

    她应和地点点头,神后自戕就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更别说给自己的女儿下毒。

    珈若印象中的神后就是一位博爱的上神,将神后这一位置坐的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明明是魔界的掌上明珠,却毅然决然为了爱奔赴神界,换了神魔这么多年安宁,天下这么多年繁荣。

    那么多荆棘都折了,她不觉得神后这样一个女子会甘心自戕,哪怕她一心求死,她都会为了宁樾和宁瑈再考虑考虑……除非是为人所逼。

    宁樾突然看向季疏浅,缓缓道:“疏浅,可以让小瑈先在酆都住一段时间吗?”

    季疏浅不暇思索道:“好。”她知道宁樾眼下唯一的牵挂应该就是宁瑈了,让她到酆都暂避一会儿确实是个最好的抉择。

    她回头看向墨语:“墨语,你先带小瑈回酆都。”

    墨语也明白这其中利害,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季疏浅,才应了声:“好。”

    从她听到这些开始,她就在心中暗想,此番神界怕是要变天了。宁樾的太子之位恐怕不保,殿下肯定也明白此事,但是她居然选择了站在宁樾这边。

    在她看来,这是一桩很不划算的买卖。但殿下这般下了令,她也会无条件地支持她。

    墨语转身去到殿内带走了熟睡的宁瑈。季疏浅看着宁樾:“现在你打算?”

    “先回寝殿,等晚上我去找他们。”他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四周,幽黑的眸子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好,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宁樾,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忙跟上。

    也没有过太久,再次回到承宇殿,季疏浅感慨万分,上次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真是物是人非。

    “你可以在这里逛逛。”宁樾留下一句话后,径直走向书房。

    她看向那道消失的身影,愣怔站在原地。

    思绪翻飞,她仿佛回到自己站在季府前的那日。骤然间,胸口一阵刺痛似最锋利的匕首刺入,猛喘一口气。

    她看着通体白玉的宫殿思忖着,这么多日和宁樾的相处,她在心底已经将他当作一个并肩作战的朋友,当然,是在皎月调中的宁樾。

    哪怕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皎月调中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在心底生出几分不忍。

    不忍见那个意气风发的神族太子一夜之间被磨灭了眼底的星光,不忍那双如淌着星河的眼眸被黑暗吞噬。

    一个声音自深处传来,不能入迷,这只是逢场作戏,你终究要杀他。

    但季疏浅垂下眼睫,一声嘲讽的轻笑,若是哪一天她失去了这样的共情能力,那才是真的可悲。

    她有些明白善慧说的,哪怕要杀他,也在这最后一场梦境中由她来做一些改变。

    季疏浅没有再犹豫,朝着宁樾书房走去。轻推开那扇未掩上的玉门,她一眼看见了斜靠在床上的宁樾。

    他手上虚虚握着一卷玉简,无力地搭在床榻上。双眸直直看向前方,略微有些泛红,目光中抓不到一丝情感。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身子轻轻晃动,侧首看去。但见到来人是季疏浅时,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怎么来了?”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时都掩不住沙哑。

    季疏浅定定看着他,两步走到他身旁并肩坐下。“……有些事,发生了也没法改变…要向前看。”

    她觉得这样一句听起来太过虚浮,又接着补充一句道:“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六界一个交代。”

    宁樾看着她,目光下敛落在手中的玉简上,长睫毛微微扫下。季疏浅看向他,侧脸轮廓锋利而清隽,神情专注地盯着玉简。

    她有些好奇地凑近了身,才突然发现宁樾拿着的是一本医书古籍,心头猛的一阵刺痛,她看着宁樾沉默不语。

    若是失去了这个妹妹,宁樾或许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季疏浅看着格外专注的宁樾都不忍出声打断。

    “宁樾,我们去一趟月华殿吧。”

    她估摸着时间,这个时候应该礼成了,最是合适她去问清这来龙去脉。

    若是在大典时打断,必会落人口舌酆都目中无人。而再晚一点…就更不合适了。

    她自虚空一化,将虚华剑握在手中,执剑走上大殿。而宁樾则是眼底一片寒霜,一言不发地迈了上去。

    大殿之上,觥筹交错,宾客交谈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所以季疏浅和宁樾进去时,几乎无人注意。

    “父皇,儿臣参见。”冰冷的嗓音贯穿大殿,让在座所有人惊了一惊。

    神帝喝了些酒面色红润,只听到这么一句,他怒火中烧地扭头看来。

    “放肆。”二字都到了嘴边,但一看到他身旁的季疏浅又立马咽了下去。

    只是她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时,余光中人影和剑光一齐闪出,剑光疾起,偏锋侧进,宁樾拔剑而出,直指神帝。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周围宾客都没有反应过来。季疏浅倒是迅速反应过来,只是心中一惊。神帝也迅速反应过来,双手张开试图抵挡。

    但这一剑诡异迅疾,还带着排山倒海的剑气。众目睽睽之下,神帝被剑气震地踉跄后退两步。

    宁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玄天指着他的喉咙,幽幽道:“父皇,不觉得这剑招很熟悉吗?”

    神帝狼狈却又怒火中烧地看着他,宁樾没管他反应,轻笑一声道:“这是魔君最常用的招式,一剑封喉。”

    “父皇,你连我都挡不住,怎可能赢过魔君。”

    一句话不留情面地响彻月华殿,神帝的脸一点点涨红,怒气冲冲道:“太子,你要造反吗?”

    季疏浅心里忽然一动,她差点忽略了这场大战最关键的点,倒是宁樾点了出来,神帝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赢了实力悬殊极大的魔界呢?

    “慢着。”她冷冷打断神帝,“神帝陛下,珈若奉父皇之命前来询问两界大战之事。”

    她话一出,整个大殿一片唏嘘。众人皆知,酆都统领六界,一般情况下不会插手几界间的事务,小打小闹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酆都一旦插手,就势必不会轻易了了。

    神帝没料到珈若居然是奉酆都大帝之名来的,一下子面如死灰,几乎是语无伦次道:“两界之间纠纷而已……”

    “两界纠纷难道就容的神族士兵的铁骑肆意掠夺魔族百姓吗,就容的神族践踏魔族百姓尊严吗,就容的神族虐杀数以万计的魔族子民吗?”宁樾突然怒视着神帝,锋利的下颚绷的紧紧的,紧握先天的手有些颤抖。

    季疏浅一愣,她都不知宁樾是什么时候得知了这些消息,但她都没有听说过。在心中暗暗感叹,神帝的消息封锁得真是好,惨无人道的事做尽了都没有露出风声。

    “他所言可属实?”她冷眸一抬,盯着神帝逼问道。

    “稚子胡言乱语而已。”他忽然镇定下来,冷静对答。

    季疏浅看着他只觉得可笑,恐怕证据都销毁完了,他才会这般淡定。姜还是老的辣啊,后续应付都想好了。

    但她轻轻勾了下嘴角,可她是酆都公主啊。

    季疏浅微微抬起下巴,学着记忆中珈若不带感情的冰冷模样。

    “如今不能只听几方之词,有些证据可以被改变,但人的记忆不会出错,神帝,我要看一看你的记忆,冒犯了。”她用着不容反驳的语调说道。

    话音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想到,酆都公主竟会当场对神帝发难。神帝脸色越发难看,直直看着这个晚辈半晌说不出话。

    季疏浅没管整个大殿中的议论纷纷,径直朝他走去。

    “慢着,珈若公主,想必酆都大帝是叫你此行来调和两家战事的吧?公主殿下是否偏了题?”他一双眼眸幽深,却又似闪着一丝锋芒。

    似是寒霜突至,气氛瞬间凝滞,无形的剑横亘在两人中间。

    季疏浅表面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其实内心深处是波涛汹涌。

    若是她父皇来了,恐怕真会为了平息战事,不再查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的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宁樾。

    宁樾肯定不愿这件事就此一笔带过。

    她压下内心的情绪,轻轻掀起眼皮看向神帝:“调和?那我就得从起因开始。神帝,如果我没记错是神族发动战争在先吧?”

    神帝看着季疏浅,明明比她小了一整个辈份的少女,却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气场,盘问起来眉眼间有着她父神的影子。

    他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浑厚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是。”本还想和她周旋,但他内心深处实在是忌惮酆都的术法。

    季疏浅听到他承认地如此爽快,一时心头怒火熊熊燃起。她生平最恨发动战争之人,在她眼中,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究极根本发动战争的理由还是逃不过一个利字。

    她看向一言不发,冷的和一座雕塑似的宁樾,传音道:“你想问什么吗?”

    宁樾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季疏浅看着他冷冽的眼神,一股压抑的情绪似无形的风暴,肆意蔓延。

    她低垂着眼眸,当年她也是这般,选择在沉默中放任情绪。

    “问他详细的,他怎么攻克魔军的……多谢。”

    季疏浅沉下一口气:“没事。”眼眸微转,打量着刚行过大礼,天地见证的神帝神后,只觉得有些可笑。

    她斟酌着言辞,在珈若的记忆中,她知道了此时的魔界不仅兵强民富,还靠着一套万魔阵法所向披靡。自魔界分裂出来时,第一位魔王造出此阵法来护佑魔界万民,沿用至今从未出错过。可如今,神族攻入魔族,那就说明此阵法已经被攻破了。

    季疏浅神情凝重起来,她明白宁樾的意思,这样一个镇守魔界万年之久的大阵毫无征兆地被攻破了,也不知神帝用了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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