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咳咳……你身为镇国公府的人,你的父兄在边疆拼死护卫家国,浴血奋战,而你……你就为了一个爵位连手足都不顾了是吗?”

    老太太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捶着胸口顺气,杨嬷嬷将她扶好,哀求戚二爷道:“二爷您就听老太太一句劝吧,及时收手回头是岸啊!”

    蒋棠走进寿安堂内,只听见老太太寝室内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慌忙想进屋查看,被院里的士兵拦下。

    “戚二爷在里头服侍着,表姑娘还是莫要靠近的好。”

    蒋棠后退到廊下隔着小厅观望着,老太太尚在病中,戚二爷如此大动干戈,真怕老太太病情加重。

    屋内戚丛正规劝着老太太别太倔强。

    “母亲,如今城内城外都是三皇子的人,若是镇国公府还不会审时度势,武侯的军队一瞬间就能踏平国公府,儿子只不过是为了母亲和大家的安全着想,听从了三皇子的命令而已。”

    戚丛淡定做到戚老太太的床榻下边,一副孝子服侍病母床前的模样。

    戚老太太哼笑两声,不屑地骂着:“没有根骨的东西,枉我还以为你住得近些是为了帮着你大哥看顾这一府的老弱妇孺,没成想你是想就近监视着我们。”

    大儿子在边疆被人暗算受重伤,大孙子前脚才领命带兵前去支援,后脚武侯就占了京城,哪有这么巧的事。

    被她猜到缘由,戚丛也不再装好人,黑着脸反问老太太。

    “母亲,从小到大,我哪一点比不上大哥?我自问从不曾输给他,可父亲和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还要我在他身边辅助他?我偏不!同为您的儿子,他继承百年荣耀而我就只能做个排不上名号府丞,我怎么能甘心?我不甘心!”

    戚丛情绪激动,嘴上滔滔不绝,把这十几年来积怨当着老太太的面发泄个不停。

    “你只看见了镇国公的光荣,却小看你大哥身上的责任,你可知你大哥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边疆过得是什么日子?!”

    老太太喘着气痛斥戚二爷,只怪下面的小子都过惯了富贵日子,想不起替他们负重前行的人是谁!

    “母亲别怪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证明给您看,我不比大哥差,我不比任何人差!就连开国帝也是踩着千万人的尸骨得来的皇位,我这么做又算得了什么?”

    戚丛站起来扯开嘴角,眼里不含半分感情地说着,老太太气得身子发抖,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

    “大逆不道!你猪油蒙了心你……不顾血脉至亲啊——”

    戚丛毫不在意,站在母亲面前恭敬地说着:“等三皇子得了大统,我便赏有从龙之功,儿子自会给您无上的尊荣。”

    戚丛拱手离开,他早就下定决心,连妻儿都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避着,再过不久,他就能顺利位极人臣——

    戚二爷从老太太的房间出来,正好碰上在廊下等着的蒋棠,两人对视一眼,便双双错开。

    “那就是戚二爷?”

    梁凡看了一眼那人,跟戚炎长得有两分相似,可却没有丝毫正气,脸上全是精明算计。

    全城都说国公府上下和睦兄弟友恭,大儿子继承爵位,二儿子走仕途,三儿子突出一些喜欢经商,三兄弟互相扶持维持着国公府百年门面,衬得其他贵胄家中的鸡飞狗跳多了一句难得。

    蒋棠点了点头,她很少见到戚丛,每每看见也只觉得他不苟言笑,没成想恭敬的脸面下藏着这么多的计较。

    梁凡冷笑一声,看来这名冠京城的好家风也不过如此,各房关起门后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啊。

    屋内老太太的咳嗽声没听过,蒋棠赶忙进去探望。

    谁知老太太看见蒋棠出现,一把抓住蒋棠的手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这儿?炎儿不是说把你藏好了么?”

    蒋棠抿唇摇了摇头,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们没逃过武铮的眼线。

    老太太见状气愤地锤了一下床铺,“武侯那心术不正的东西,居然连蒋家最后的一丝血脉都不放过!”

    “您……知道了?”

    蒋棠猜想应该是戚炎告诉了老太太。

    戚老夫人点点头,忽而闭眼悔恨,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你和炎儿成亲,省得武侯还来算计你。”

    蒋棠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苦笑着安慰,“幸好戚炎精明察觉到武宏的奸计,没让我直接落入到奸人手中,可即使如此……”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眼角抽动几下,知道她想说什么。

    即使如此,也抵不过他们一计又一计。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心中肯定不好受。大儿子生死不明,二儿子做出如此叛逆之事,几日不见而已,蒋棠看着她像是老了十岁。

    叮嘱杨嬷嬷照顾好老太太,蒋棠退出寿安堂来到前厅,国公夫人见她出来,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情绪还是什么,忽然对她道歉。

    “之前,我以为戚炎为了不让你出嫁故意把你藏起来,还打了他一巴掌呜呜——”

    自从听见丈夫在边境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很紧绷,知道儿子出征,老太太才告诉她戚炎这样做的缘由,然后就发生了兵变,国公府上下全员悬于刀尖之下——

    她身为官家小姐,又嫁进国公府这样的门楣,从来都是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种惊吓,国公夫人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哭得几近晕厥,蒋棠嗫嚅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

    贴身嬷嬷把国公夫人带下去歇息,蒋棠环视一圈国公府,官兵围着不允许随意走动,下人一个都看不见了,整个府内从来没有过的萧条。

    可这静谧并未维持多久,武宏大步踏入国公府中,手中的剑已然沾满鲜血。

    梁凡和蒋棠同时一惊,这就来了么?

    “蒋棠……我还以为戚炎能把你藏到何处,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

    武宏吊着一双眼睛看向蒋棠,本还想在最后利用一下她,没想到戚炎能识破他的计划……无妨,最终他们不还是得逞了。

    蒋棠仇视着武宏,十年前的惨痛涌上心头,全是拜眼前人所赐,蒋棠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卑鄙小人!”

    梁凡挡在蒋棠面前,正准备和武宏死拼,没想到武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梁凡狐疑,他……没认出自己么?

    难道武铮没有跟武宏说自己的身份?

    “蒋家的,你命好,我还不能杀你,煜王殿下有事找你。”

    武宏把人带出府中,台阶下停着一辆马车,是宫中的款式。

    只见煜王殿下从马车上下来,急急地走到蒋棠面前,请求道:“蒋姑娘,我想请你进宫帮我一个忙!”

    看他急得都说‘我’了,蒋棠还不明白为什么煜王殿下此时此刻为何出现在国公府,只是问:“我能帮煜王殿下什么?”

    赵煜请蒋棠跟他进一趟皇宫,蒋棠思索着留在国公府也只是等着被武宏处置,不如跟着煜王去,还能暂时得个庇护。

    梁凡担心她的安危,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皇宫内被围得更是严谨,马车内梁凡和蒋棠对视一眼,如今城内人人自危,连皇帝和太子被三皇子囚禁在寝宫内,何以煜王还能如此出入自由?

    看来,这场兵变中掺杂了不少人物。

    到了临华殿处,赵煜看了眼殿内却不进去,只对蒋棠请求道:“望蒋姑娘能帮我说服三娘随我出宫去。”

    蒋棠此前还不知道那日在三皇子府中听到煜王和萧太妃两人之间的争执是为了什么,如今从煜王殿下的态度看来,煜王……应该是三皇子一派的。

    蒋棠没有说话,点点头福了一礼便踏上台阶。

    临华殿内灯火明亮却只有一位侍女伺候,见蒋棠来了便退了出去。

    萧太妃还是如蒋棠第一次见到的一般,一身青衣素净,双手合十正闭着眼睛念诵经文。

    “太妃娘娘。”

    萧三娘听见蒋棠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一瞬就猜出了蒋棠的来意。

    “你让他走吧,我说过不会跟他一起疯的,我身上的罪孽已经够重了,若他执意错下去,我永远都不会见他。”

    蒋棠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宫闱像一道道枷锁,死死地捆绑着眼前的女子。

    “太妃娘娘怎能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呢?您和煜王殿下……都身不由己不是吗?”

    萧三娘满面悲怆,摇了摇头,“纵然如何身不由己,可礼法就是礼法,都怪我之前纵容了他,才让他收不回心,导致他连忠义都不顾帮着别人造反,这让我如何能心安?”

    “我本该一死了之,可还是贪心活了下来。如今既然我劝不了他回头,也绝不会跟他出宫!”

    “不,太妃娘娘应该答应皇叔爷爷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是玉珠郡主。

    玉珠郡主穿着一身宫女的衣物,不知道怎么逃过三皇子的眼线溜到了临华殿。

    “玉珠郡主?!”

    赵玉珠看了两眼蒋棠才想起来她是谁,“哦,原来是你,你怎么在宫里?”

    蒋棠只说自己是煜王殿下请来的。

    赵玉珠继续说自己的计划,“如今只有三皇子和皇叔爷爷能自由进出皇宫,满城被围,没有一个消息能传出去,我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潜出去,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萧太妃。”

    “我?”

    赵玉珠的计划是,让煜王殿下带她出宫,让她混在马车里溜出去。

    “可人人都认得你玉珠郡主,如何能出得去?”

    赵玉珠笑了下,看了看蒋棠,“本来我也担心这个问题,这下好了,不是还有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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