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凌煜与傅子规谈判结束,归府时已是黄昏。他抬眼望去,院中寂静无声,风卷落叶,带着些许凉意。他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却不见言昀瑄的身影。忽然间,凌煜心头一沉,才意识到他们已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三个月,尽管日常交流寥寥无几,但她的存在仿佛悄然融入了他的生活。

    这段时间里,虽未曾深谈,却能时不时听到她在庭院里走动的脚步声,那些原本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空洞,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这种细碎的生活填满。

    他站在回廊下,望着门前的树影婆娑,心中竟莫名盼望着言昀瑄的出现。或许他从未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

    可这份习惯让他有些慌乱。

    他深知自己终究还是孤独的,这份孤独早已深深烙在了他心底。

    即便不愿承认,但从他的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之后,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便如影随形。他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份沉重,直到言昀瑄的出现,才稍稍缓解了这无尽的寂寞。

    可如今,府中安静得仿佛连他内心的孤寂也被放大了。

    天色渐晚,暮光洒在院中,染得周围一片金黄。凌煜站在回廊下,望着渐暗的天空,心中不免有些许焦虑。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随手招来一名侍女,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隐隐的急切:“王妃去哪了?”

    侍女停下手中的活,规规矩矩地站好,低声回道:“回殿下,刚刚宫里来人传召,王妃已经进宫了。”

    “进宫?”凌煜眉头不由自主地微皱,心底刚刚还波澜不惊的平静霎时被打破,仿佛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他并不知晓宫里召见的缘由,但内心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感到,这次的召见绝不寻常。

    凌煜的目光变得冷峻,眼神中透出几分不耐烦和隐隐的忧虑。宫里的动静,他一向心知肚明——凌越绝不会贸然召见,更何况太后那边最近也没有什么异动。种种可能迅速在脑海中翻涌,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李运熙。

    他转身,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马厩。眼神在一群马中随意一扫,便选了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他轻巧地一跃而上,双腿轻夹马腹,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声响。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凌煜握紧缰绳,心中那股焦急越来越浓。他一路疾驰,不顾一切地朝宫殿方向奔去,越是靠近宫门,心中那股沉重的预感便越发清晰。

    ……

    言昀瑄一进宫,就被宫人引领至皇后居住的慈明宫。走进这座宫殿,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慈明宫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富丽堂皇,处处彰显着极致的奢华。据说,这座宫殿耗费了三年的时间才完工,每一块砖瓦、每一根梁柱都经过精心雕琢,浸透了无数工匠的心血,完美地展现了皇后尊贵无比的身份。

    宫殿外观已是气派非凡,内部装饰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天花板上绘制着精美的彩绘,线条流畅,色彩绚丽,仿佛将天上仙境移至人间。墙壁四周悬挂着金丝绣纹的华丽挂帘,每一处细节都透出奢华之感。脚下的地毯更是非凡,细密如毯的龙纹翡翠铺满了整个殿堂,踩在上面,仿佛踏入了一片柔软的云海,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屏息。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李运熙早已端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等待着言昀瑄的到来。她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袍,眉眼间透出无可挑剔的端庄与威严,但那一双眼睛中却闪烁着敌意。她的目光冰冷,透过层层珠帘,毫不掩饰地落在言昀瑄身上。

    言昀瑄一踏入殿内,便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她虽保持着镇定的神情,但内心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为何李运熙会对她如此不善?明明未曾有过直接的冲突,可李运熙的态度却仿佛藏着一种微妙的不满,仿佛言昀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言昀瑄走到台阶下,按照宫中规矩,恭敬地行了跪拜礼。跪下的那一刻,她心中闪过凌煜曾严肃叮嘱她的场景:“不论何时,有多不喜欢,礼数不能少。进了曹王府,就是曹王府的人,不能让府中蒙羞。”

    尽管面对李运熙那带着明显敌意的目光,言昀瑄依然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和端庄。在这种局面下,她只能选择隐忍。

    李运熙轻笑一声,声音柔和,却透着一丝冷漠与虚伪。她慢慢从高台上走下来,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头上插满珠玉的发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冷冰冰的宣告。李运熙缓缓走到言昀瑄面前,伸出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做出似乎要拉她起来的姿态。

    言昀瑄顺势抬起头,望向那只纤嫩的手,目光随之移向李运熙的脸庞。居高临下的姿态,眼中带着隐隐的优越感,在无声中死死地压迫着她。这种姿态让言昀瑄心中微微泛起不快,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所有情绪,礼貌地接过那只手,缓缓起身。

    李运熙的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刻意表现出一丝虚伪的友好。李运熙注视着她,笑吟吟地说道:“曹王妃,不必过多拘礼。”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傲慢。

    言昀瑄站直身子,尽力保持平和的神态,目光不卑不亢地回望着李运熙。言昀瑄微微一笑,语气恭敬而柔和:“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我前来,有何吩咐?”

    李运熙抬眼轻笑,仿佛随意地说道:“自然是找你来替本宫解解闷。这宫中什么人都有,能与本宫说上几句心里话的却不多,像你这般聪慧之人,更是少见。”

    言昀瑄心中一凛,明白对方的赞美不过是虚情假意的试探,背后藏着的真正意图她早已察觉。她微笑着回应道:“娘娘谬赞,我愧不敢当。”表面上的从容未曾有丝毫破绽,然而心中却隐隐警觉。李运熙是太后的人,她今日的召见,绝不会是单纯的闲聊,而是借机试探。

    这场礼貌寒暄下的暗中角力,虽显得荒诞而无趣,但却不能掉以轻心。

    李运熙故作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言昀瑄微微低头,嘴角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多谢娘娘关心,殿下已经寻来最好的医者,我的伤势如今已无大碍。”她的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她深知,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必须拿捏得当,不能让对方察觉任何破绽。

    李运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殿下特地找的?”李运熙的声音带着丝丝揶揄,眼神不经意间闪烁出一丝冷意。

    言昀瑄微笑着,淡然道:“是啊,那药膏出奇地好,想来殿下是用心了。”这话看似无意,却带着一股轻描淡写的挑衅。她特意选择了这个时机,试探性地看了一眼李运熙的反应。

    话音刚落,李运熙的脸色骤变,原本淡然的神色瞬间被一股愤怒替代,眼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恶毒的寒意。她狠狠瞪了言昀瑄一眼,目光犹如利刃般直刺她的内心,几乎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波动。

    言昀瑄知道,她这一句话无疑触到了李运熙的痛处。凌煜与李运熙的关系复杂多变,她早有所耳闻。传言他们曾是青梅竹马,甚至先皇一度想撮合二人成婚。可不知为何,最终两人分道扬镳,反目成仇。李运熙入宫后,和凌煜的交集更是屈指可数,但内里情感的纠葛,恐怕仍然埋藏在李运熙的心底。

    “如此甚好。”李运熙咬着牙,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语气中的不快已显露无遗。“既然你来了,就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也好散散心。”

    李运熙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心中积压的敌意再也难以压抑,试探之意变得急切和生硬。她不等言昀瑄回应,急忙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退下,随即一把抓住言昀瑄的手,动作粗鲁而急迫,完全无视了言昀瑄的感受,径自拉着她向殿外走去。

    言昀瑄只觉一阵冰冷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心中警铃大作。“恭敬不如从命。”言昀瑄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从容,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不愿。她知道李运熙的心思未必简单,但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抗拒,而是任由李运熙握着自己的手,引导着她走向御花园。她也正好想看看李运熙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两人一路走入御花园,这座花园传闻是先帝为博得一位宠妃的欢心,特意花费重金重新修整的。入眼便是一片繁花似锦,绿意盎然,亭台楼阁掩映其间,仿佛置身仙境。夏日微风吹过,花香四溢,姿态各异的花朵在阳光下尽情绽放,整个花园美不胜收,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在园中,有一片极大的莲池,池水清澈见底,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池中的莲花由专人精心培育,每一枝一叶都恰到好处,叶子如玉盘般圆润,绿意盎然,映衬着亭亭玉立的花朵。莲花的花瓣如丝绸般柔滑,每一瓣的纹理都细致入微,色彩清雅而浓烈,一株株莲花昂首挺立,风姿卓越,仿佛在向人展示着它们的生机与骄傲。

    “这御花园的莲花,放眼宫中再无第二处能与之媲美。”李运熙轻声感叹,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淡淡的怀旧。她的目光在池中的莲花上徘徊,似乎思绪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言昀瑄不动声色,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美景,心中却在揣测李运熙的心思。她明白,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赏花不过是幌子,背后定是隐藏着更深的试探。她并不急于打破这短暂的平静,而是静待着李运熙的下一步动作,想看看她到底想在她面前演出怎样的一出戏。……

    "娘娘与王爷先前便认识吗?”言昀瑄故作随意地问道,语气轻柔,她想通过李运熙的回答窥探出更多关于凌煜的过去,尤其是那些她尚未了解的部分。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也许这些线索能在未来的交锋中助她一臂之力。

    李运熙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浮现出一丝细微的变化,虽然极快地掩饰了过去,但依旧没有逃过言昀瑄的眼睛。片刻后,她语气淡然地答道:“是旧相识而已。他未曾与你提起过吗?关于他的过去。”

    言昀瑄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应:“王爷很少提及。”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对凌煜的往事并不太在意,甚至带着一丝无所谓的冷淡。然而,正是这份不经意,成功地撩动了李运熙心中的那根弦。

    李运熙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看来凌煜并没有对言昀瑄完全敞开心扉,许多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往事,他从未向她提起过。这个发现让李运熙感到安心,好像是在证明着自己在凌煜心中的特殊地位依旧未被取代。

    “他以前可不是现在这样。”李运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年。“曩昔的他,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少年,风尘洒脱,桀骜不驯,却又充满胆识和谋略。那时的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个充满纷争和权力的帝王之家,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

    她的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种钦佩和感叹,仿佛在说的是一位曾经不可触及的神祇。

    他是熠熠生辉的人。

    是她生命中遇到的最美好的人。

    有的时候李运熙看到现在的凌煜都会感到陌生。

    明明是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似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但到头来是一场空,在凌煜明确地告诉她,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裂痕逐渐变得无法遮掩,越来越难以弥补。她才痛苦地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只是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她不甘心,拼命想要挽回,想要改变命运。她尝试过无数种方式,争取嫁给凌煜。她曾强硬地逼迫皇上赐婚,也曾提出政治联姻的建议,甚至愿意牺牲个人的尊严,只为能与他有一个名分。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凌煜始终坚定地拒绝,无论她如何争取,命运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她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企图改变的努力,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般渺小而无力。

    最终,她走上了另一条她从未想象过的道路。她进了那个凌煜曾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地方——皇宫,嫁给了凌越,成了皇后。她得不到凌煜,却选择了追逐另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用皇后的尊贵头衔来弥补那颗破碎的心。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依旧无法摆脱那份对凌煜的执念。

    命运多舛,世事无常。

    李运熙常常感叹,自己的人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走,根本无法掌控。她曾一度以为权力可以填补内心的空虚,然而在掌握权势之后,她才发现,那个她真正想要的人,早已不在她的生命中。

    而他现在却是属于一个看似什么都不如她的人,她内心的不甘被无限放大。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暴露了太多内心深处的隐痛。李运熙立刻止住了话头,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矜持。“去那边走走吧。”她轻声说道,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幽静之地,仿佛刚刚的深情回忆从未存在过。

    李运熙带着言昀瑄走到了一座精致的石桥上。桥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岸边的柳树轻轻摇曳,映衬着两人的身影。就在言昀瑄欣赏着四周的美景时,李运熙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她猛然急转身,用力推向言昀瑄的左肩。

    言昀瑄猝不及防,肩上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吃痛后退一步,脚下一空,身体随即失去了平衡。情急之下,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紧紧攀住了李运熙的披肩,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然而,李运熙被突然的拉扯吓得失去了重心,在惊慌挣脱中,脚下一滑,身子往旁边摔去。石桥上瞬间乱作一团,桥面小巧而狭窄,令人心惊胆战。

    言昀瑄一只脚踩到旁边的台阶上,险险地保持住了站立,她紧紧盯着李运熙,看着她踉跄着即将跌入湖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速度,湖面上涟漪微动,柳条随风飘摇,仿佛在为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屏息凝神。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言昀瑄咬紧牙关,伸出手用尽全力将李运熙猛地拉住,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她的力气并不大,但足够把李运熙从湖水边缘拉回。下一刻,李运熙重重摔倒在桥边的鹅卵石路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脸色因疼痛而扭曲。

    忽然,一片黑影笼罩在李运熙的面前。她吃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凌煜站在不远处,冷冷地俯视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冰冷,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李运熙心中一紧,脸上掠过一丝懊悔,她最害怕的就是凌煜看到这一幕。她的脑海中飞快转动,试图化被动为主动,恶人先告状。

    “言昀瑄!你为何推我?”李运熙声音颤抖,却努力装出无辜的神情,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她双眼泫然欲泣,满是委屈地看向凌煜,试图转嫁责任,为自己辩解。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助,仿佛刚刚的那一幕是言昀瑄的蓄意而为。

    李运熙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怒的口气,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希望凌煜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一方,而她———言昀瑄,才是不可原谅的人。

    言昀瑄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假装的惊讶,眼神中却透出浓浓的嘲讽,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荒谬的笑话在她眼中上演。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轻蔑,语气凉薄如冰:“娘娘这般诬蔑,不怕天打雷劈吗?若非我刚刚伸手拉您一把,此时您已沉入湖底,怕是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言昀瑄话音刚落,凌煜不由分说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劲强硬,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向外走去。对于李运熙的任何反应,他都仿佛视而不见,不给任何解释,也不留余地。凌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冰冷的决绝,彷佛世界中除了言昀瑄再没有任何值得他停留的存在。

    言昀瑄微微一怔,虽然心底有些惊讶凌煜的果断,但她没有抗拒,反而顺从地跟随着他的步伐,被他强势的气场笼罩,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给我站住!”李运熙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厉声呵斥。她跌跌撞撞地站起,已然忘记了自己皇后的尊严和威仪。此刻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如同市井中怒目而视的泼妇一般,尖声质问:“你凭什么就这样带走她?难道曹王眼瞎了吗,没看到你的王妃都干了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了怨恨与不甘,颤抖着的手指向言昀瑄,情绪失控,连往日的冷静与端庄也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嫉恨和失控。

    凌煜的脚步依旧未停,仿佛李运熙的怒吼不过是风中掠过的沙尘,无足轻重。他缓缓转头,目光淡漠而冰冷,落在李运熙的身上,那一眼如同利剑穿透她的怒火,将她的愤怒冻住。他轻声回应,声音冷得如寒冬的霜雪:“本王的王妃随本王走,有何不可?”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空气瞬间凝滞,李运熙的脸色一阵苍白。

    凌煜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然与自信,仿佛他的话就是不可撼动的天命。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宛若高山一般岿然不动,完全不被李运熙的愤怒所撼动。面对她的指责和怒火,他只是淡然一笑,风轻云淡,目光冰冷如霜。

    “她……”李运熙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凌煜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声音冷峻而尖锐,如同一柄利刃,直指她的心房:“皇后娘娘,是要本王把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如实禀告皇上么?”他的话语中带着凌厉的威压,不动声色地祭出了皇帝的名号,彻底将她逼入了绝境,“本王非瞎者。今日之事,我看得清清楚楚。若我将此事告知皇上,你觉得皇上会相信谁,是我,还是你?”

    他的语调虽轻,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带着威严与挑衅。仿佛凌煜站在李运熙面前,不仅仅是一个王爷,更是那座她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壁垒,让她感到窒息。

    “你!”李运熙气得几乎要发狂,手指颤抖着指向凌煜,脸色铁青,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委屈,“凌煜!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凌煜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薄唇微启,言辞如同刀锋般冰冷,“你该比谁都清楚,我为何如此对你。”

    一句话将气氛推向了冰点,空气仿佛冻结在他们之间。李运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些深埋的回忆如巨石般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哑口无言。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们因“那件事”对峙,而每一次提及都在不断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直至无可挽回。

    李运熙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沉默。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无力取代,神情变得落寞。凌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竟觉得有几分可笑——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却如此狼狈可怜。想到当日那件事,心中的厌恶再次涌上心头,他不再愿与她有片刻的纠缠。

    凌煜冷哼一声,未再多言,拉着言昀瑄转身离开,脚步决绝,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瓜葛,留下满心失落的李运熙独自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

    两人一路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言昀瑄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凌煜那双紧紧牵着她的手上,心中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情绪。她能感觉到凌煜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沉重,眉头一直紧锁着,仿佛有什么烦心事压在他的心头。她暗自揣测,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擅自进了宫,惹得他不悦?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她心里没底,也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份微妙的沉默。

    忽然间,凌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猛然松开了牵着言昀瑄的手,仿佛在这片刻之间,他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以后没事别进宫。”

    言昀瑄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颤,却只能低声应道:“知道了。”她的话语简短而平静,但心底却泛起一丝酸涩。她看着凌煜的背影,感觉他变得更加遥远,仿佛他们之间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接下来的路上,凌煜走在前面,步伐坚定而迅速。言昀瑄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再靠近。两人之间的沉默变得更加厚重,仿佛连空气都在无声中变得压抑。

    他们一路穿过宫墙,来到了一处略显荒芜的宫殿。这座宫殿不在后宫之中,反而需要穿过一条曲折的小路,走过一片静谧的竹林才到达。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静谧得仿佛与外界隔绝。宫殿外的景象显得有些颓废,石台阶上积满了灰尘,石狮子缺了一只脚,廊柱上挂着零星的蜘蛛网,一切都透出多年无人问津的荒凉。

    然而,当凌煜推开那扇厚重的宫门时,眼前的景象却与外部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宫殿内部打扫得纤尘不染,仿佛有人日日清理一般。院子里的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茶杯还带着一丝温热,仿佛刚有人品茶而去。花坛里的花朵也是新换的,鲜艳欲滴,满园芬芳,一点也看不出荒废的迹象。

    言昀瑄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她轻轻迈步走进门内,目光四处游移,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宫殿内虽显空旷,但却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氛围,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下来。她注意到墙上悬挂着几幅古老的画作,画面泛黄,透露着岁月的沧桑。而宫殿中的几件摆设,无论是瓷器还是青铜器,都整齐地陈列在桌案上,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仿佛每一件物品都在默默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故事。

    凌煜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而言昀瑄却有些犹豫,站在门外迟迟未敢踏入。她耳边回荡着凌煜在殿内忙碌的声音,却看不见他在做些什么,心中既紧张又好奇。

    忽然,凌煜的声音从殿内传来,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进来。”

    言昀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步走入殿内。入目所见,是一张一尘不染的桌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卷白布和一瓶金创药。门□□进来的光线恰好落在桌面上,药瓶在光芒中闪烁着微微的光泽。

    “换好药再出来。”凌煜的目光凝视着言昀瑄左肩的伤口,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担忧,但很快就被他隐藏在了冷峻的面容之下。

    “是。”言昀瑄轻声答应,心中虽感到有些不安,但也不敢多言。

    听到她的回应后,凌煜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出殿门。他的步伐稳健而冷酷,甚至在离开时还特意捎上了门。殿内随着他的离去变得更加寂静,只剩下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映照出一片冷清的光影。

    言昀瑄无奈地坐到床边,开始认真地处理伤口。她动作迅速而熟练,显然对这一过程已经习以为常。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纱布,清理伤口,然后将金创药涂抹其上,感受到药膏的清凉感缓缓渗入皮肤。她细致地重新包扎完毕,确认一切无误后才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外的光线依旧明亮,她抬眼便看见凌煜站在门口,背对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室外的光透过树影洒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沉静之中。此时此刻,凌煜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与深沉,仿佛藏着无数无法言说的情感。

    在这一片宁静之中,两人的距离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却仿佛有着无法逾越的隔膜。房间内外,时间似乎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停顿而凝固。

    夜幕低垂,如银河般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宛如一层柔和的披风,轻轻地覆盖在他的肩膀上。在这温柔的光芒下,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明晰,散发着一丝忧伤的氛围。

    他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孤独而沉思的影子,和这寂静的夜融为一体。“回府吧。”他的声音依旧冷漠,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始终没有从眼前的景象中移开。言昀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轮淡淡的明月高挂在天际,虽被云层遮去了大半,却依然透出冷冷的光辉,幽幽地照亮了四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那如水的月色映衬下,凌煜的侧脸显得更加冷峻,宛如一座精雕细琢的石像,线条分明,棱角分明。他的眼神深邃而难以捉摸,似乎藏着无数复杂的情感,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言昀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寂寞和无奈,这种感觉如同夜晚的凉风,不经意间侵入她的心头。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唯恐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或许,那轮明月也有着它自己的故事。它孤独地悬在夜空中,照耀着大地,时而明亮,时而被云遮蔽,正如人生的起伏,有时光辉灿烂,有时却暗淡无光。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将过去的记忆与当下的情感交织在一起。

    言昀瑄的目光再次落回凌煜身上,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个男人所注视的,或许并不是今晚的这轮明月,而是他心底深处的某段往事。

    那是曾在他少年时照亮过他人生的月亮,尽管时间过去多年,这月光依旧照在他身上,照在他那未曾愈合的心灵深处。

    她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煜闻言微微抬头,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与无奈:“以前。曾经的记忆,还有那轮岁月不曾改变的明月。”

    言昀瑄静静地听着,心中一阵酸楚。她低声劝道:“若是一直念旧,是走不出来的。”

    凌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都是同样的。你又怎么好意思说我?”

    这句话让言昀瑄的心微微一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凌煜的寂寞何其相似。也许,他们都在追逐着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也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承受着孤独和伤痛。

    ……

    “抓好了。”凌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言昀瑄感到了一丝局促,她微微弯腰,尽量将身体贴近在凌煜身前,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令她感到一种压迫感。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怕是因为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影响到他,尽量保持着稳定,轻声应道:“嗯。”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凌煜骑马的速度并不慢,但他的动作却异常稳健,几乎没有颠簸。马匹的步伐平稳而有节奏地带着他们一路颠簸,却以一种舒适的姿态将她们带回了府里。

    当他们到达府门前时,言昀瑄以为自己会面对一场劈头盖脸的指责,毕竟,今日的情况若非凌煜及时出手,事情绝不会如此轻松地解决。她知道李运熙的性子一定会将事情闹得更大。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凌煜的态度竟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激烈。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多休息。”

    他的语气既没有命令的严厉,也没有关切的温暖,而是一种平淡得几乎像是来自陌生人的劝告。这种平淡的语调让言昀瑄感到一丝不适,本应是好意的劝告,却在她心头激起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在这份冷漠而遥远的言辞中,她仿佛看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隔膜,使得她感到心头一阵空荡和惆怅。或许,这份疏离就是她与凌煜之间无法逾越的墙壁。

    怅然若失。

    她看着凌煜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寂寞。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她却无从呼喊,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种淡淡的失落和孤独感蔓延开来。仿佛他的离去是注定的,她只能无奈地接受,内心的复杂情绪在沉默中不断蔓延。

    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两日未曾踏出一步。

    言昀瑄这两天都没再见到凌煜的身影,甚至他连早朝都未曾出席,所有的奏折都是由影归代为送进书房。书房的门紧紧关闭,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离在一个无声无息的世界里。

    这种状况让她想起了从前,那个曾让他沉入黑暗、与世隔绝的时光。书房里的寂静如同一个牢笼,将凌煜困在孤独的深渊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那厚重的门板和闭锁的窗棂,像是在无声宣告着他内心的封闭,外面的人无法靠近,也无法窥探其中的痛苦与挣扎。

    言昀瑄望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中隐隐感到一阵压抑和无力,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几日前,舒澜那边突然传来了婚约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的思绪。她一连几日都在为舒澜的婚事忙碌,琐事缠身,让她无暇顾及自己内心的波动。

    她与凌煜的关系仿佛再次回到了刚成亲时的冷淡状态。两人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彼此独立的个体,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互不干扰。书房里是他的世界,外面是她的生活,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屏障,疏离而沉默。

    言昀瑄在庭院里张罗着婚事的细节,偶尔抬头望向书房那紧闭的门扉,心中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怅然。那扇门的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她无法触及的深渊,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难以跨越。

    或许,有些隔阂,从一开始便注定难以弥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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