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某一并未注意的分秒,悄然生根发芽。

    程洛帆无法说明这种心情的原由,只是会在那人走后,成倍想到他在的时候。

    秦斯和依旧不会久留,但每一次离开,也不是不会再出现。

    断断续续的,基本上是在祠堂,又或者是在她办事的场所,但所及之处,总会是她到过的地方。偶尔停留获得片刻安宁休整,但大多数时候都带着伤。淤青遮掩弹孔,又被新的刀伤覆盖,屡见不鲜。

    战争越来越近,可又仅仅只是开始。而因为知道未来,所以才更加清楚,那段时间有多艰难。

    借助优势,程洛帆会查阅当年关于南城的种种记载,明确当时的任务计划尽可能的提供帮助,派上不少用场,但还是完全没办法避免受伤。

    终于,在秦斯和又一次带着伤到祠堂、为他处理伤口时,她不由动了逃避的念头:“就不能……不去执行吗?”

    她没那么伟大。

    如果避免不了受伤,那么既然现在已知结果是好的,又为什么还要这么去拼。

    明明……明明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了不是吗?

    “怎么这么说?”秦斯和抽回已经上过药的手腕,那处还留着指尖擦过的温度,来自于眼前这个人。

    “这些伤,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程洛帆每看一次,都会被刺痛一次,“你现在已经看到未来了,或许可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

    秦斯和明了,却没有完全认同,只看着门外一片祥和的天。因为临近春节,周围已经有了爆竹燃放的声响,但不再是炮火连天的预警,而是象征喜乐。

    “结局是可以更改的,”从最近这几个月便可见得,秦斯和说的委婉,“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未来如何。”

    程洛帆低下头。她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在用自欺欺人的假象,逃避不想面对的事实。

    “我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或许派不上太大用场,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我应该,也就看不到现在了。”

    可既然现在能看到。

    那么,便是前人明知前路凶险,仍从没想过放弃。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知道了。”程洛帆自知理亏犯了浑,收拾好桌面起身:“说不过你,休息吧。”

    这是这些时间,他们心照不宣达成的共识。

    在那段时间无法获得的清净,就在当下短暂珍惜一阵,哪怕只有片刻。

    “好。”秦斯和想转身去房间,但这次并没照旧。

    身上有伤已经不足为奇,可并不代表每一次受伤,他就不会害怕。每一次屏住呼吸与心跳的躲藏,都怕的要死。

    “我累了,走不动了,”秦斯和没有回房,而是随意躺上了长椅,“今天就在这了。”

    没像最初那么拘谨,开始在这个人面前,能够放松自己。

    “随你便。”程洛帆回书桌坐下。

    临港的风吹过喧嚣,带起一片寂静,室内安静如常,书桌旁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是最寻常不过的声音。

    最近这段日子一直如此。

    无声的,却又说不上的安逸。

    “非同一空间,在时空中达成平衡……”程洛帆查找了很多类似的时空穿越文献,只是寥寥几句的记录,扑朔迷离的解释,分辨不清它的具体,更不足以形容这件事的玄妙,她索性继续点灯找起当年的记录,看着看着,时间匆匆流逝。

    找不到的答案生成秘密,程洛帆偷偷地,偷偷看向静静躺着长椅上的青年。

    秦斯和是真的累了,合上的眼睛在灯光下衬得他轮廓温柔,让人想象不到,掩住的是那双惯性警惕的瞳孔。

    发觉有人再看自己,他慵懒地,轻轻抬起眼皮。亦是知道这里安全,连灵敏的动作都放慢了些。

    书页挡不住溢出的情绪,视线便撞上了。

    “别看我,”秦斯和嘴上说,表情却带着笑,坏心思逗她,“看书。”

    “谁……谁看你啊,”程洛帆别开因相对而睁大的眼睛,“我困了,去睡觉。”

    秦斯和笑出声,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离开的人又折返。

    “记载的资料给你放在这里了,可能会用到,”程洛帆说,又放了碘伏和纱布在桌上,“你带在身上。”

    “在这里用不就好……”秦斯和下意识说,说了又意识到。

    是挺好。

    但他不会一直在。

    “……好。”秦斯和哑声,重新合上了眼。

    “睡觉睡觉……”程洛帆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自己的手机,刚拿起就来了电话,“喂?唐叔叔?”

    唐镇打来的电话。

    “哦……去现场,年后?”程洛帆随便找了个本子记下,“可以,没问题。”

    对方应该是有什么要求,但来之不易的机会,每一个她都答应的爽快:“嗯,您可以讲,我一定尽我所能……”

    怕吵醒梦中人已经放低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尤其勉强。

    “他啊,”程洛帆看了眼长椅上宛如睡熟的青年,“我……让他帮我办事去了,出远门,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听着,内容应该是关于秦斯和的。可约定不了,他出现的时间不定,只得换个理由找个借口。

    不过好在唐镇没有撤销邀请,依旧定好了时间让程洛帆前去。

    “好,谢谢您,等他回来,我会带他去,”后者说着又补充,“有机会的话。”

    秦斯和静静听着,没办法作出任何回应。不确定的语气,承诺却无可奈何。

    程洛帆挂断电话,轻轻为他找了个毯子盖在身上。只是看着他的眉眼,仍未得到半分舒展:“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在呢?”

    不确定是为了她的工作和责任,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只依稀记得那泛黄灯光下,女生困倦却仍然认真的表情,翻阅着一切可能对过去有用的线索,争分夺秒,怕他又悄然走掉。

    秦斯和睁开眼睛。

    本该是喜庆的氛围,可除了那几个大红灯笼外,再无其他。程洛帆无心装扮,毕竟只她自己,怎么过都随意。

    明天的天空依旧会照常亮起,可出现在身边的人,预判不到何时消失。

    亦或者是来到。

    寒来暑往,寒冬腊月的风吹来春的预告,很快,年味遍布大街小巷。

    “就算条件有限,也该张罗着点嘛,”北区福利院,学校里的几个年轻面孔往树上挂起灯笼,“挂在这里……哎呦!”

    “方渺,小心点。”曹国瑞扶住木质梯子。

    “知道啦,小乔,拿着灯笼,我们去那边,”方渺从梯子上下来,边走边说着话,“听说城南来的照相师傅可厉害了,有机会我们也去吧?”

    站在旁边的于小乔点点头,认同后又重复了遍:“真的……还有机会吗?”

    1934年的冬天,比以往还要冷些。

    任务接二连三,这个除夕,是他们难得挤出的时间。这一晚过后,就又要一起踏上新的难关。

    方渺找事做忙碌自己逃避现实的动作悄然慢下。

    已经执行过多个危险任务、带领学生团队游行抗议过的青年们,见过大风大浪,归来也还是孩子。

    会怕流血会怕伤痛,但仍倔强着,守护着彼此共同的家园。

    “当然会了,”曹国瑞过来插话,大大咧咧活跃气氛,“对吧老秦?”

    被派出去采购回来的秦斯和抱着大包小裹:“?”

    “这段日子呢,要感谢我们的秦斯和同志,幸得贵人相助,我们的任务才能执行的更顺利些,”曹国瑞自然把话题绕开,走到秦斯和跟前接过东西,“我来我来,你去帮姑娘们挂灯笼,别让她们爬上爬下的。”

    “嗯。”秦斯和应的功夫,方渺已经灵活爬上梯子挂上最后一个:“不用不用,这边也完事了,你出去一趟,歇会儿。”

    秦斯和没轻易答应,但拗不过大家,还是走到一旁随意靠着。

    “挂好之后我们去帮院长吧,孩子们都在那边等我们呢。”于小乔说。

    这几年的除夕队伍慢慢壮大,越来越多的爱国人士加入其中,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虽然环境萧条,一切从简,但到底人多,还是热闹着,低垂的房檐挡住稀薄的阳光,挂起的灯笼通红,也不会觉得冷清。

    难得有烟火气的时刻。

    秦斯和却借景煽情,莫名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虽然呼吸的是同一片天空的空气,却隔起了跨越世纪的鸿沟。

    祠堂院中的那棵槐树已全落了叶,远比现在鲜艳的灯笼,看起来还是寂寥。

    程洛帆不被舅舅舅母看好,唯一偏向她的外公又去世。

    这个春节,她会怎么过呢?

    秦斯和只是想,往昔便已历历在目。女生以为他睡熟随口讲出的“一直在”,像是轻言许下的愿。

    又那么难以达成。

    秦斯和突然很想去到那里。可要怎么做呢?谁都说不清楚。

    他迷茫着,抬起手,向东的阳光透过指缝刺进瞳孔,下意识紧闭的动作,慢慢模糊了清晰可见的身型。

    “老秦,我们也一块去……”刚把东西安放好的曹国瑞出来喊秦斯和一起,那处却空了位,“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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