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此献给我们这段二十年相伴的美好时光。”

    二十五岁那年的入秋,易米从海城大学毕业了,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顺利拿到了动画设计的本科学位。毕业前一个月,便从宿舍搬了出来,在附近小区找了间单身公寓。因为地段在学校附近,又是出租不上价的郊区位置,自然价格便宜亲民。

    搬家那天,易米拖着登机大小的行李箱从宿舍离开,一人一行李箱,干净利索。

    易米这些年活得倒是很通透,坚持一切宁缺毋滥,提前步入不该属于她年纪的断舍离。她不爱倒腾自己,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参加聚会,拒绝了社团的各种邀约。按她的逻辑,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临近毕业前期,宿舍楼下空前热闹,男男女女络绎不绝,每天学校里都上演着离别分手的苦情大戏,当然也有一些开花结果的爱情故事。但也有独自走在校园里,拖着个行李箱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易米。

    这些年来,易米不是没有追求者。有隔壁理工大学的学长也有同班的当地土豪,更有小她一届的可爱学弟,但最终都没有一个可以追到易米。

    毫不夸张地去形容易米,虽不是女神范,但也是在美女标准的队列中的。大学的她已退去高中青涩模样,自然卷的栗色中长发在阳光底下微微闪耀。皮肤白净,身高近一米有七,纤细身材,微笑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小梨涡,有些可爱;再加上易米从小被艺术熏陶,身上散发出别样的艺术气质。

    大学四年,易米话少得可怜,除了上课回答教授的问题,和同学礼貌性地官方交流,日常总是一副高冷难以亲近的样子。

    “这么难搞,她该不会喜欢女生吧?”谣言就这么开始口口相传,自此,海城大学疯传艺术系花是个女同。

    这欠揍的传闻还真怪不了大家。

    这大学四年,易米和舍友潘潘过着连体婴般的生活。潘潘出去约会吃大餐,便会喊上易米。大家都说潘潘心可真大,不怕易米撬走她男友,可潘潘确号称天下为公,还劝说易米大胆地占便宜。每顿饭易米都会将自己那部分钱塞进她的背包里。

    易米知道自己是个电灯泡,有次问她:“你说你傻不,谈恋爱你带着我这个大灯泡,不怕人家觉得你谈男友是只是欲盖弥彰,你真正爱的人是我吗?”

    “怕什么,反正我又不亏,有你这上等姿色的闺蜜,正好能帮我“招蜂引蝶”,你还别说,每次遇到找你加微信的小哥哥颜值、身材那可都是上等的姿色。”潘潘鬼魅一笑。

    “好你个渣女。”易米对潘潘的渣深表佩服。

    易米喜欢潘潘,因为她从不会对易米会产生那种“防火防盗防闺蜜的”想法,也时常会因为易米从外地来读书生活,会特别照顾她。

    大学这段时光,自由奔放。远离了父母耳根边的唠叨,躲开了窗户外面偷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的班主任,更加没有和男生走在街上的顾虑拘谨。可是这几年,易米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她发现自己没有爱可以分给其他人。

    易米有颗永远被一个人牵绊着的心,这颗溃烂的心被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男人牵制着。她厌烦所有的毕业字眼,生理性反感周围人和她分享他们的快乐高三时光。

    易米一直以为她的初恋,理应该是个happy ending。

    思绪回到高中毕业典礼,学校组织高考完的学生一起拍摄毕业照片。那天,易米特意穿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取下了呆板的黑框眼镜,妈妈还为她买了一副“博士伦”。

    第一次戴这个高科技,易米对着镜子花了足足1个多小时才成功,世界清晰了但是眼里总是感到有硬物存在,止不住地揉眼睛。但是一想到周光阳马上可以看到现在的自己,易米劝说自己忍忍就好了。

    典礼大厅人声鼎沸,班主任安排男同学从教室里搬来椅子,第一排座位自然是安排各科老师。女孩子则按照身高分别站在第二排和第三排,男生站在最后一排。

    大家开心地在一起叽叽喳喳,彼此分享着假期的安排,班主任挨个检查每个人的着装。班长最后一次帮着点名,每一声“到”大家都相视一笑,轮到点名周光阳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影却迟迟未出现,易米在拍照队伍里担心地望向典礼大门,生怕周光阳路上有什么意外。

    正当班主任准备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周光阳的时候,周光阳才缓缓地穿过别班候场的人群中,漫不经心地朝班里队伍走过来。

    “周光阳,就等你了。你小子去哪了?”常青大吼着。

    周光阳默不做声,不同他往日的神采奕奕,此刻他有些微微驼背,双眼一直有意躲闪般地盯着地面。

    周光阳被安排站到了易米的身后方,易米雀跃地朝后方望着他,悄悄地对他说:“你怎么半天才来呀,大家都等着你呢,等会儿拍完照我们老地方见。”

    “嗯。”周光阳的回应,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耶!茄子!毕业快乐!”摄影师咔嚓按下快门键,属于易米和周光阳的高中时光,停格在了这张毕业照上。

    照片里的易米表情开心,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周光阳表情酷酷地盯着易米的侧脸若有所思。

    周光阳朝着易米走去,抬头看向泛着微红脸颊的易米,他曾无数次想过这个画面,这个微笑,这个场景,属于他的易米只为他笑。

    周光阳靠在那棵槐树旁边盯着易米:“我还有事,你想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催促让易米一阵慌乱。

    “周光阳,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易米鼓足勇气说出,紧张看向周光阳眼等待他的回应。

    “等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来,我们俩就可以在一起了。”见周光阳迟迟没有回忆,易米接着开心地和他憧憬着未来。

    周光阳此刻眼神冷得出奇。

    “光阳,你怎么了?”易米觉得氛围奇怪,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麻烦…,实话和你说吧,我没打算和你一起去上大学,之前骗你玩的,没想到你还真当真了。”周光阳抬手将刘海往后捋,双眼始终没有看着易米,一副欠揍的表情。

    “光阳,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去海城大学吗?”易米慌了,双手死死地拽着裙角,抿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可是接下来的这番场景,让易米和周光阳的关系跌落谷底。

    周光阳找了根树棍,在他们相约的树底下挖了一个坑,从背包里掏出了三本笔记本,那是他俩高中三年的传话本,这三年两人累计的数万个字,一刹那,就被周光阳一把火烧成了渣。

    “呵,这些我早都想解决了,留着家里人看到还麻烦,你就好好读你的大学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周光阳插着兜转身离开,这是他消失前和易米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那些发生的都是假的?易米的眼泪夺眶而出,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火焰逐渐消失。

    “易米,你的志愿是海城大学?那我也要去。”周光阳在高考志愿单上写下了“海城大学”有些内双的单眼皮,对着易米清澈地笑着。

    尘封的记忆从心底深处彻底被唤醒。不好的回忆,就像一杯慢性毒酒,一点点稀释掉一个人的灵魂。

    易米大老远来南方读这所海城大学,还不是因为当初自己一厢情愿的狗屁约定。

    当易米的父母得知易米将远赴千里去读大学,他们才舍不得宝贝女儿离开他们。易米虽然家里不算富裕,但父母从小对易米宠爱有加,导致易米生活能力极差,妥妥的巨婴。

    还记得易米第一次住校,是从高中艺校开始的,爸爸妈妈提前一天驱车前往她的宿舍,当着同学面一顿神操作,又挂蚊帐、又套被套、又交代怎么用热水壶怎么盖盖子,易米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缩在宿舍角落,连舍友都忍不住吐槽:“看着这个挺高一人,怎么连个被套都不会套。”

    手里端着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易米的爸爸妈妈依然不敢相信,从小养在身边的姑娘,就这么执意要离开他们跑到南方读大学,真是验证了那句女大不中留。

    “真不知道家门口的师范学校你为何不上?我和你爸爸还能照顾你。”母亲有些生气,一边絮叨一边帮着易米整理着行李。父母是气不过易米没跟家里商量就是擅自改了志愿,最主要还是担心易米离开了他们,能不能够好好地照顾自己。

    “行了,你也别劝了,女儿大了她有自己想法。她总得有一天自己独立面对社会。”爸爸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心。

    “爸爸妈妈,我长大了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你们放心吧。”易米搂着父母,最后看了眼自己生活这么多年的地方。再见了,洛城。

    开学前的这段日子,易米发疯般地找过周光阳,她觉得他还欠她一个理由。

    易米去周光阳家里找他,按了半饷的铃声却被邻居告知周家早已人搬家,易米问搬去了哪里邻居回道:他家神秘得很,谁都不知道搬去哪里。

    易米始终不信他会离开洛城,所以,这些日子,她去过两人一起逛过的书店,找过两人一起疯过的游乐场、翻遍了周围一切可能通宵的网吧。但是就是这么大一活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在易米的世界。

    周光阳,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离开洛城,离开周光阳生活的城市,在另一处生活,这次易米是铁了心了。

    四年时光魂牵梦绕,每次梦醒来,易米的枕头总是湿湿的。易米时常会梦到毕业那天,周光阳穿着他那件白色的衬衫、藏青色的牛仔裤,领口别了一枚易米送给他的黄色笑脸徽章,梦里的周光阳朝着易米开心地笑着。

    阳光照射到周光阳的侧脸,梦里的易米望着周光阳笑了,易米想,果然只有我喜欢的男孩子,才会有世界上最好看的侧脸。

    叮铃铃,清晨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易米一大清早就被这一通铃声吵醒,闹心得不行。

    来电的是她高中发小常青,电话那头常青兴奋地跟易米说自己娶了个可爱娇妻,老婆是和他一届的同班同学,火急火燎地通知易米赶在这周日来参加他的婚礼。

    “这么突然?你们不是在一起才半年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易米觉得难以置信,毕竟这小子曾说过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

    “该不会是先上车后补票吧?”

    易米一顿补刀。

    “嘿嘿。”常乐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道。“确实,这点我还是比较超前,她确实已经三个月了。”

    “呵,敢情这大学不是去读书是去拐老婆的,不过还是恭喜你了。”既然生米煮成熟饭,易米还是决定诚心祝福。

    “说真的,我这次是真的结婚,是很认真的那种,别以为我是闹着玩的,我一定会对老婆孩子好的。”易米倒是听出电话那头,这次这家伙确实心意已决,再逼他,搞不好毒誓都可能要来一遭了。

    “行了,和你闹着玩呢,不去我够意思吗?传出去不像话,其实顺便我也想去看看哪个姑娘这么想不通。”易米打趣道。

    易米顿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还有,他去吗?”易米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怎么?你是不敢来吗?”电话那头有些挑拨的意味,这会轮到常青倒打一耙。

    “倒不是不敢,就是觉得…看到他挺麻烦。”易米坐在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高三的毕业照说道。

    “易米,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联系他,但是他电话没接,短信没回,谁知道隐身还是不在线,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号码是不是换过。这小子真是不够意思,难不成把我拉黑了?”常青无奈说道,那语气似乎有些对不住易米。

    “说不定人压根就不想回来,说不定人在哪里快活得不行不行的,哪会还想到我们。”易米垂下眼淡淡地回道,眼里透着落寞。

    “可是我听说有人在洛城好像见过他,好像是一家书店。”常青这个小子的话也不知道真假,毕竟以前高中读书骗过易米也不止一次两次。

    “好了,不说了,先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咱们周日见。我去收拾行李,挂了。”易米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易米所在的城市在南方,空气里潮湿黏着,让她这个在北方长大的女孩,一到冬天便无比怀念拥有暖气片幸福的家乡。

    从南到北,距离家乡有九百八十公里。每次家人催促她回来,易米总是一次次以太远、麻烦的借口回了他们。可是了解易米的人都明白,这点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躲了四年,躲不过好友这光速版的结婚效率,易米想纵使她心中有些许顾忌,还是得暂时放下,个人感情再怎么稀烂,发小的婚礼还是得去参加,就算遇见也当给自己这几年来个交代。

    打开app订了一张下午去洛城的飞机票,易米从床底下拉出米色行李箱,简单收拾了起来,迅速装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化妆包,又从衣柜里拿了件适合参加婚礼的豆青色旗袍,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比画两下,随后将这件旗袍小心翼翼地叠进了行李箱里。

    微信群“三小只”传来一条消息:“易米,出发了吗?几点到?我们去接你。”

    四年了,洛城,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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