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希羽感知到郝杨状态的不对劲,从车子上开始他就没有说话。可惜他的脸庞上一贯的平静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端倪。龚希羽不敢很明显地打量,只好偷偷通过反光观察。高级轿车的车厢里面只有后座的猫爬架叮铃咣啷地垂挂吊坠的响声,没有其他声音。

    跟晨东的好奇心一样,龚希羽也十分渴望知道郝总的不对劲来自哪里。她根据自己的了解判断,他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工作上的事务而挂脸的人。说实话,龚希羽真的还没见过他任何负面情绪的样子。能够让他这么僵硬的表现,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情是他本人也没有过的经历,导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龚希羽不抱希望地想,难道是鲍言言?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啦?难道除了自己,鲍言言还欺负了其他人被郝总围观发现,原来他女朋友是个刻薄恶毒的人?这么顺利?龚希羽还没使出杀手锏,老天爷都帮自己到这种程度?

    跟龚希羽一向统一战线的雪饼也敏锐地收到主人的情绪反馈,今天没有做任何纠缠,没有往郝杨旁边靠一点点,只是在龚希羽旁边呆着或者很给面子地去新到的猫爬架上面睡觉。只剩下龚希羽被迫对着电脑,用英文磕磕巴巴地讲解自己的底稿和工作内容,接受郝总的各种英语提问。

    龚希羽此刻内心呐喊,她不想将什么趋势分析和财务指标啊,她想聊八卦,想问是不是鲍言言作妖了,两个人现在是什么进展:吵架还是分手?

    可是,她不敢。

    在英语教学的过程中,龚希羽明显感觉到郝总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他一开始一直没有理会,后来似乎是感觉到龚希羽不集中的几次目光飘忽,索性就将手机屏幕朝桌子上一扣,什么都看不到了。

    也许是真的明显的迹象让龚希羽确定了她的撬边行动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外下,可能会取得重大进展。龚希羽像不安分的猫咪一样,在这个夜晚不甘心就这样纯洁的教学中度过。她趁着中间休息的时间,向郝总提出她想喝点饮料。当然,以龚希羽对郝杨对自己一向的态度以及前不久她的酒后失态,龚希羽知道如果她提出想喝酒,郝总肯定是不让的。

    她只好采取迂回策略,先问郝总要喝饮料。趁着郝杨去冰柜那边翻找的时候,龚希羽假装路过那一排酒柜,用无知神情和好奇心对于里面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酒瓶提出想试试看。龚希羽自己都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看起来又装又茶,可她就是在郝总面前敢提出来有一种他会纵容或教育自己,但拿自己没办法的感觉。

    郝杨今天确实心不在焉,没有感知到龚希羽的任何“企图”,只是第一反应拒绝,“你酒量不好,晚上别喝酒。”

    龚希羽只好祭出申恺这个能让郝总有激烈反应的男实习生,“今天Kai还说他订了一批酒到了,请我们什么时候去他家品尝。我看他拍的照片里都是包装看不懂的样子。”

    平时,如果他说到这里,郝总早就反驳的话源源不断地出口了。今天居然还没有反应,龚希羽继续火上浇油,“不过,郝总你酒柜里的酒都看上去没有颜值太高的。Kai还给我看照片里有那种琥珀色的,粉色的酒,他说订了两支女孩子会喜欢的……”其实压根没有这一茬,龚希羽只是看申恺朋友圈里发过照片,她偷偷去搜索长长见识而已。

    郝总终于在这句话后,关上冰箱的门,走到龚希羽身边将酒柜打开,说:“要喝酒就在这里喝,别随便去男同事家做这种不安全的事情。”

    在龚希羽还反应过来的时候,郝杨就带她穿过客厅的走廊,通过边门的楼层往下走了一层,龚希羽才发现跟眼前的区域比起来客厅的边上那两个红酒柜只算的上“装饰”门面。原来豪宅里还有专门的酒吧间啊。她看着这一块通透又开放的区域,感叹。

    整个灯光都是暗黄偏橙色,但龚希羽看不到灯管的位置,隐藏的光线让这里有一种神秘的氛围。没有封闭的墙体,但一整面墙的酒柜,里面除了红酒,还有其他各种瓶子包装和类型的酒类,在背景光的衬托下,简直可以媲美外面的酒吧了。笨重的,不对称的深色皮质沙发,以一种随意姿态摆放着,龚希羽觉得以自己的身材几乎坐进去就会被吞没的。

    也许在今天龚希羽结束打工后,郝总一个人也会来到这里,沉入酒精的时间。而此刻,却是由她将这个孤独时刻提前了。郝杨没有询问她的意见,帮她挑选了一支符合龚希羽刚刚描述的“粉色的,女孩会喜欢的”酒,整个酒瓶的线条与众不同,木塞下面甚至还系着一个丝绒的蝴蝶结。

    郝杨站在吧台边上,沉默着倒酒给她。龚希羽此刻没有得偿所愿的欣喜,只是分明感受到了他的落寞,于是自己也安静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接过酒杯,尝了一口,没有以为的那样很甜或者是酒味很淡。入口之后是很明显的雪梨和菠萝的味道,不过一点都不酸涩。同时,酒味也很明显,一点都不含糊。可是却完全让龚希羽这种小白能够很好的入口,她甚至是不由自主地接着喝了下一口。

    郝杨没有给自己也倒同样的酒,他只是随便拿了一瓶旁边柜子里的酒瓶,给自己倒在了跟龚希羽的酒杯看上去不同的玻璃很厚的杯子里。独自喝起来。

    “你看上去不开心。”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者是此刻舒适的沙发,让龚希羽呆呆地捧着比她的手大很多的酒杯,想什么就说出来了。暖色的暗调的光隐藏了她面部的细节,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和略带弯曲的长发。其实如果是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坐在这样设计感十足的沙发里露出双腿,会看上去充满腔调。而此刻纤瘦的龚希羽窝在里面,反而更加娇小而没有侵略性。

    配合上她充满真心的关心的带着些担忧的眼神,可说得上是让人十分有倾诉欲。不过,郝杨罕见地没有开口,也没有搭腔。就留下龚希羽刚刚那一句轻声的话飘荡在空气里。

    龚希羽狠狠地又灌了自己好几口酒,郝杨给她递了一杯冰水,还有纸巾。今晚的郝杨就像一团棉花,似乎无论什么外界的刺激都再也不能让他发出一点反应。龚希羽看着他,而郝杨的目光只注视着远处窗外的夜景。也可能他什么都没有注视着。穿了一天的衬衫有了些许褶皱,领带的结也有些松垮了。

    龚希羽的目光就那么观察着,也许平时无法这样明目张胆吧,即使是隐藏在任何的玩笑或是工作话题中。郝总每咽下一口酒的时候,嘴巴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只有往下观察他的喉结才能感觉到他的吞咽。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是轻而易举的,而手腕上的腕表在这样的灯光里也只能看到一块圆圆的阴影。

    龚希羽不知道鲍言言在这种时候会对郝总做什么,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慢慢走过去,半蹲在他的膝盖边。等到郝杨将头从窗外的夜景回到室内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郝总”,接着龚希羽就倾身吻住了他的唇。这一秒钟,龚希羽才感知到,他的那杯酒确实比自己的要度数高很多。

    也许是酒精让彼此的反应都慢上了许多,气味是互相影响的。作为交换,郝杨也感受到了一片带着清爽的果味的气息覆盖在他的脸上。郝杨此前其实并没有尝过那支酒,也许是那一次订单的附赠。等到他推开面前这个女孩的时候,才发现她意外地轻,就像一片没有什么分量的飞蛾。

    已经发出的力道没有办法再收回,可是从小到大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马上将手伸到她背后的墙面,防止她被伤到。

    “对不起。”第一个道歉的是被强吻的人。

    一瞬间失去了一整晚的教养和理智似乎都回笼了。郝杨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方的冒犯,而是自己是否做了什么错事,让一个女孩做出了他认为不应该的行为。他皱起的眉头和发现她站稳后又收回的手反而激起了龚希羽的恶劣感。她整个人依然上前,倔强地,执拗地扑到他身上。郝杨站起来后的身高让她无法再够到他的嘴唇,于是龚希羽只好拉着他的衬衫,故意地亲吻上他的颈部,这是她刚刚一直观察着的地方。甚至留下了吻痕,虽然是她无师自通。

    郝杨这下没法再自欺欺人地去快速地翻篇刚刚的事。可他的表情还是让龚希羽知道了他此刻的情绪:他在自责。即使她对着一个成年的,半醉的,示意的男人强吻了两次,他依然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将她带坏了。

    龚希羽报复地狠狠推开了郝杨,他依然开口是一句“对不起。”

    郝杨退后了一步,看着桌子上的酒杯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喝酒。”他像是要带着龚希羽离开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说完就要往外走了,偏偏龚希羽不让,她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郝杨想要转过身拉开她,似乎越发确定龚希羽是喝得太急有些喝多了。一边要拉开环住自己腰的两只手,一边试着转身,龚希羽反常的行为让郝杨只好试探地开口:“怎么了,是工作不开心吗?”

    龚希羽的怀抱始终没有放开,脸闷在他的身上,说:“是你不开心。”

    郝杨嘴角扯了一个难看的笑,他真是不应该,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应该让自己的情绪去影响周围的人。今晚的一切都太过于异样,此刻应该先将龚希羽安全送回家。郝杨手上加重了力道,希望能将龚希羽拉开一点,扶起来往外走。

    依然试图紧紧靠在他身上的龚希羽下一秒钟却抬起头来,她的脸庞比自己胸口的衬衫还丝滑,眼睛却让人无法忽略。龚希羽似乎是觉得他一直没听懂她的话一样,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喜欢你,我可以让你开心的,我想让你开心。”说完,她终于放开了手,却是蹲了下来,双手扶住了他的腰。

    看到她手伸向的位置以及反应过来她企图的动作之后,郝杨震怒了,狠狠地将龚希羽一把拉起来,将她抵在墙边,质问她:“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们女性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去取悦别人吗?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一个容器?”

    龚希羽从来没见过他发火,一瞬间被吓到了,被自己刚刚的举动,也被郝杨的样子。她现在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了,郝杨还是在居高临下地对着她继续痛骂:“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还想对几个人尝试。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郝杨捏起她的下巴,试图不让她的目光逃避,想要看清楚她有没有将自己的“教育”听进去。抬起龚希羽的头之后,才发现她的目光里是动摇,犹豫,还有一丝胆怯。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郝杨这才发现龚希羽在微微颤抖着。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种沉迷的,献祭的,抑或是游刃有余或者可笑的洋洋得意。

    郝言这才意识到了,她是龚希羽,她不是别人,不是鲍言言,也许在做出这样的举动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还是害怕的,对于未知的害怕。郝杨又沉默下来,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拉着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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