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推开?我要是真想与你形同陌路,那我压根不会接受你的任何见面邀请。”

    晚风几乎吹凝成了热流,黏在身上并不舒爽。

    白音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保持着与夏明彻不近不远的距离。

    “如果见面是为了把我推给另外的人,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你现在的感受很糟糕吗?”

    夏明彻顿时语塞,“…倒也不是,但你懂我意思……”

    “我懂你是想继续向我示好,等着我回心转意,我们好正式在一起,对吧?”

    夏明彻的眼睛既坚定又带着不甘,“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你,或许我做得不够好,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坚定的,可现在你主动撮合我和别人,这与你跟我说的,不会干涉别人对你的喜欢,根本就是矛盾的!”

    里里外外的热气瞬间逼上了白音的大脑,她愠恼反斥——

    “我只是介绍你们认识而已,你要怎么理解是你的事。不管你对我到底有多坚定,但我对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们就是不合适的人,为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执念,偏偏要绑在一起,夏明彻,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她不由分说地直接从他身边走开,回到了公寓大厅,按下电梯。

    白音不明白,到底要怎么拒绝,才能做到体面和尊重,又能不伤害他且让他顿悟?

    三番两次的求索追问,真让她感到厌烦。

    上电梯前,她看到了微信里五分钟前,陈翊发来的消息——

    “回来了吗?要不要来吃梦龙?”

    还真是恰当时候,投其所好。

    这会儿才八点多,时间还不晚,于是白音直接按下了8楼的按钮。

    今天陈翊的房间,要比第一次来有人情味多了,可能是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归置到位的缘故,他搬来也两周了,房子开始有了专属于他的印记。

    尽管这公寓本就是商务极简的装潢,但白音还是觉得他这房间,规整过了头,就像陈翊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挑不出瑕疵,但总会给人一种沉闷的无聊感。

    但白音此刻并不感到无聊,反倒是……有些好奇。

    离了社交场合的陈翊,没了在外人面前的那份笔挺的疏离感,松下两颗纽扣,倒是有种松弛而流动的温度,顺着微敞的衣领缓缓荡在她身边……

    和着空气里淡淡的木质调香气,给原本规整的房间,平添了一丝人情味。

    他为白音准备了双新的拖鞋,去厨房拉开了冷冻室的门,“你来挑?看要吃什么口味?”

    白音轻手轻脚地蹲下来,看了半天,挑了个迷你的经典香草口味。

    陈翊提醒,“稍等一下再吃,你刚吃完热的东西,缓一会儿。”

    说完,他倒了杯常温的大麦茶给她。

    白音握着茶柄,点着头嗫嚅,“其实我可以拿回我房间吃的。”

    而对方却说,“可以啊,那就喝完这杯茶吧?”

    这留人的心思,还能再明显些嘛?

    他房间里的冷气开得恰到好处,刚刚还在与夏明彻对峙的情绪,此刻逐渐得到了舒缓。

    陈翊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指了指落地窗前的沙发——“来这坐,看着夜景心情或许会好点。”

    喧嚣而上的夜幕经过玻璃的过滤,静谧斐然。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刚问出口,陈翊便用眼神指了指窗外的地面——这里的视角,能看清公寓楼下的景象,街灯明亮,想要认清熟人的脸庞,并不难。

    怪不得,他在微信上发问的时间也刚刚好。

    虽然听不到具体对话,但肯定也能猜到两人刚刚是不欢而散吧?

    白音抿着适宜的茶水,心思却算不上平静。

    “陈翊,假如你是夏明彻,被我几番拒绝,内心到底会怎么想?”

    许是怕白音觉得距离局促,陈翊并没有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上,而是背对着她,闲适地走到玻璃前,远远地眺着幽蓝的天际……

    “这个问题我恐怕回答不了,因为我不是他,我跟他也不是相似的人,所以回答对你没什么参考价值。”

    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可依旧有些失落。

    “但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想不想得明白是他的事,不过阿音,我相信,就像你能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他早晚也会明白的。”

    杯子里的茶水已经下了三分之二了。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看清对我的感情的?”

    她本不想问的,但实在是太好奇了,几乎是下意识又问出来了。

    听她如此直接,陈翊脸上的怔忡一闪而过。

    白音却迎上追索,“你就告诉我呗?大不了,我还是不给你回应不就好了?”

    陈翊笑得无奈,“你还真是脑回路清奇?说你迫不及待吧,你又明确说不给我回应,说你不近人情,你又很好奇我对你的感情。”

    “我保证,只听故事不代入,纯好奇,不会影响判断!”

    她站起来朝着陈翊亮明态度,又迅速去厨房将刚刚拿出来的梦龙雪糕拆了包装……

    “你要是愿意讲的话,我就不拿回去吃了,在你这吃完再走?”

    想到之前她暗指自己自以为是拿捏她的行为言语,此时此刻,陈翊竟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拿捏谁……

    没办法,看来今天他是“逃”不了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了心思的呢?

    陈翊其实很难说出确切的时间,一切似乎从她闯入自己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暗流涌动了。

    十二岁那年,是母亲陈菁云与他人生的共同转折点。

    年轻时的陈菁云遇人不淑,生父在他没满月时就跟着情妇跑了,自那之后,母亲日夜操劳,短短八年,她就在丰海银行占据了不少话语权。

    而那时慕白集团的白长黎,正是需要资金运转的时候,但也在同年,他的前妻林慕因病去世了,所以两人最初算是场商业联姻。

    婚后的两人,不仅生意上合作良好,感情上也日渐升温。

    陈翊跟着母亲一同搬进了白家的宅邸。

    那天,白长黎正在书房询问自己的功课教育,打算送他去国际学校,并且报些课程多多涉猎……

    白音就是那个时候闯进来的,哐当一声,她用瘦弱矮小的身体撞开了书房的大门,哭闹着跑到父亲身边,拽着他的衣袖,使劲叫喊着——

    “爸爸你为什么把我的画收起来?你还给我!那是妈妈的东西!”

    白长黎看上去一脸不明所以,一边站起来想要摆脱女儿,一边朝陈翊使眼色,意为——帮我拉走她。

    陈翊刚到新家,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不稳定的,包括这个哭闹女孩,他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想要把白音从父亲身上拉远,但没想到这小女孩的力气竟还挺大,一下子把他狠狠推到了桌棱处……

    差点撞到太阳穴,还好他闪避机警,最终只磕了下脑壳,疼了几天……

    他记得那次是母亲突然出现,看着自己捂着脑袋,她也吓了一跳,赶着上来一边帮他揉脑袋,一边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画,是母亲不小心给白音收拾掉的。

    应该是乌龙一场。

    但那天之后,白音彻底与他们母子“反目”了,动不动就置气,动不动就甩脸色,几次让白长黎也看不下去,直接吼她回房间呆着。

    白音那时候是块硬骨头,有次为了置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不吃东西……

    那天陈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这样下去她会饿,晚饭之后便自己拿了些点心去敲她的门,她开了门缝发现是陈翊,本要立刻关上,陈翊却强行用脚尖抵了下门,见缝插针地哄道——

    “你吃点东西吧?饿坏了身体你自己不好受,爸妈也不好受……”

    “什么爸妈?那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永远都不是!”

    说完,她气得又是一个反手,差点夹到陈翊的脚趾。

    ——

    “当时我就觉得,你这个小女孩看着弱不经风的,居然力大如牛。”

    陈翊的威士忌已经喝完了,他将杯子拿去岛台那里清洗摆放,白音听他这般形容,不服地玩笑,

    “你不会有受虐倾向吧?越欺负你、你越开心?”

    听到这说辞,陈翊眼底佯装落了些不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没说完。”

    ——

    由于那天功课太多,不知觉间陈翊发现竟然已经十点了,而自己的肚子有些咕咕作响,想必是来到白家之后,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他精力耗费过多,饿得也快。

    想着现在父母和方姨应该都歇下了,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下了楼,摸索到厨房的位置……

    但还没到厨房,他就隐约听到里面好似有什么动静……

    不会是老鼠吧?!

    白家的宅子这么干净讲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没?

    陈翊忐忑着内心,蹑手蹑脚地拉开了些厨房的门……他从门缝里看到冰箱好像被打开,黑暗里透着白紫色的光,放置食材米面的橱柜的门,也大开着……

    这只“老鼠”正偷偷摸摸地翻箱倒柜,用她所有的聪明才智,去找能填饱肚子的吃食……

    陈翊不禁觉得好笑,白天那会儿信誓旦旦的模样,终于还是败给了不争气的肚子。

    她肯定早就饿了,却故意选择这个时候来找吃的,一定也是觉得脸面过不去……说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说她傻吧,她知道得去厨房找吃的,说她聪明,却没发现能吃的就在另一侧碗橱里……

    陈翊本可以直接开灯进去,帮忙把她白天拒绝过的面包馒头直接找出来,但他怕会吓到这只“老鼠”,便决定暂时隐藏身份,也用“老鼠”的身份去接近她……

    他俯下身子,悄悄拉开门潜入厨房,刚想去正确的位置拿,结果他就听到黑暗里那声惊恐地尖叫——

    “你是谁!”

    然后他就听到哐一声,哗啦一下——她的头因应激而撞到了岛台边,同时桌角的碗筷筒也被碰撒了一地……

    后来嘛,自然是小白音被吓得够呛,捂着后脑勺哇哇哭起来,引得父母、方姨都闻声起来,白长黎看到这样的场面,着实费解……

    他想问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但陈翊站得离她三米远,还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想问女儿是怎么了?但白音根本不让他靠近,自己在地上又哭又气,除了“我讨厌你们所有人”之外什么话都没有……

    ——

    讲到这里的陈翊,不由得暗自发笑,这还是白音第一次看他这么喜形于色,但她却依旧不服。

    “…就这件事?难道你是爱看我被欺负啊?”

    陈翊连忙摇头摆手,

    “当然不是,跟谁欺负谁没关系,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有趣,白天给你送吃的,一脸‘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到了晚上自己鬼鬼祟祟去偷吃,结果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撞着了,说真的,我当时还觉得挺解气的,因为在那之前,我的脑袋也被你推着疼了好多天,所以那次……算是我们扯平了。”

    白音撇了撇嘴,“你就是幸灾乐祸,陈翊,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可从回忆里脱身而出的陈翊,却在听到这话后,认真摇了头。

    “我是记,但不是记仇,记得是对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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