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苏西对IR的信任是不值得信任的。

    超过预约时间一个小时,一行人才满头大汗地赶到拍摄场地。

    因为在机场走错出口又报错位置了,辅助行李拿混了,经理手机弄丢了,来接送的司机在高速绕圈了……

    凌乱得离谱,但转念一想是IR,发生这些事倒也合理。

    他们一进门就被工作人员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提前到达的IR上野两人趴在休息椅上,跟着浑水摸鱼:“就是就是,太没素质了,IR名声都被你们败光了!”

    连昼混在IR队伍里一起唯唯诺诺道歉,一抬眼看见熟识的化妆师栗子正对她挤眉弄眼。

    由于拍摄时间紧张,认错态度良好,大家就也没跟他们多计较,很快四散开各自做妆造。

    栗子把连昼挽到最里面的化妆位,一边上底妆一边八卦:“你怎么跟IR一起来?”

    连昼:“苏西姐安排的,这样方便。”

    栗子瞬间理解:“苏西姐现在是统筹,可忙可忙了。”

    话锋一转,“不过我想问的是,你怎么敢跟少爷一起来的啊?”

    “……”连昼含糊解释,“还好啦,他挺好的,什么敢不敢。”

    说着不自觉地侧目,视线追寻到对话里的主角。

    司偕就坐在同一边,维持一贯的高冷寡言,从进来开始就没发出过声音。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空位置,能够很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五官精致鼻梁高挺,那颗痣似乎被化妆师用眼线笔刻意加深了一些,更加显眼。

    连昼有些出神地盯着那颗鼻梁痣,却见司偕鼻子皱了皱,忽地轻打了个喷嚏。

    身后的化妆师拍拍他肩膀:“空调这么低,你不穿个外套?”

    连昼如梦初醒,低头看看自己。

    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会儿众目睽睽,脱下来还给他显然太突兀,但继续占为己有也有点于心不安,他都快感冒了。

    她捏着衣角兀自纠结几个来回,终究还是良知占了上风。

    刚把外套拉下肩膀,就听见司偕的声音隔着空位传过来,不高不低,坦坦荡荡:“不用还我,我没事。”

    周围瞬间安静,几簇视线齐刷刷聚焦于此。

    连昼顶着众人关注,强装镇定,脱下外套递过去:“不行,你不能感冒。”

    没几天就是季后赛,要是害他生病影响比赛,自己还能在微博私信里死一万次。

    司偕没有接,语气似乎带上了一点温度:“你穿,没关系。”

    两人彬彬有礼互相推让,局面突如其来地僵住了。

    栗子从后面沙发拿起一件披肩,尬笑:“没想到吧,我有这个。”

    连昼顺势下台阶,把外套精准抛入司偕怀里,自己围上披肩:“这样就好了,你快穿上。”

    一段插曲虎头蛇尾地结束,大家若无其事散开,回归各自岗位。

    栗子戳了戳连昼耳朵,连昼疑惑地从化妆镜里看她,她却笑而不语,一脸促狭。

    莫名其妙地,搞得连昼耳尖都有点发热。

    奚城赛事的主题一直是瑰丽国风,每次拍宣传照都大费周章极尽华美,光是妆容发型就耗了不少时间,拖到下午两三点才去换汉服。

    摄影姐姐跟进更衣室,仔细打量一番连昼的长相和身形,快刀斩乱麻,二话不说选定了一套白袍红腰直裾袍,催她赶紧换好开始拍摄。

    也许真的太赶时间,连昼换好衣服被带进摄影棚,只被指导着懵懵地摆了些动作,甚至没看清有几个镜头,就被一声“OK辛苦了”推出镜外。

    背景和灯光撤下来,摄影姐姐满意地速览底片:“嗯,好看,就这样可以了。”

    妆造两小时,拍摄十分钟。

    连昼不太放心:“真的可以了?”

    “可以可以,你很好拍。”另一个汉服专摄附和,“太适合红白袍了,这组片我命名为公主复仇记。”

    ……

    也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鉴定吧。

    连昼听话地收回疑问,低调退场。

    摄影棚里到处横着架子和导线,她的战国袍长摆拖地,一步一绊,走得格外艰难。

    挪步到门口时,迎面遇上了下一批拍摄的IR队员,连昼走不快,自觉退后让他们先过。

    好像被设置了某种既定程序似的,五个男生连进摄影棚都严格按照上、野、中、下、辅的顺序,踩着统一的黑皂靴走得目不斜视。

    掩在门后没被发现的连昼顺势留了下来,趁这个机会近距离观察CGL知名电竞男团。

    上野两人都穿着黑圆领袍金腰带,Dzz和他们装束一致,只是外袍换成了更适合他的明黄色;季明礼则是蓝底白绣交领外袍,手上配一把折扇。

    最亮眼的一抹红色是司偕,连昼眼神落过去就移不开了。

    他身上应该是唐制式的鲜红圆领袍,穿法随性地侧翻双领,腰间勒着两圈黑金蹀躞带,马尾用红色长发带高高束起,肩臂里倚住一柄纯黑细剑。

    别出心裁的是,他的脸上还戴了一具张扬的挂耳金流苏面帘,轮廓起伏的下半张脸若隐若现,一双雪亮眼眸在反光板下顾盼生光。

    连昼的思绪恍恍惚惚漂游起来。

    可能是因为司偕的脸被遮住大半,这样看着他,忽然间就不再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或者说,他跟Morpho本来也没有那么像。

    司偕有一种独特的冷艳,与Morpho当年鲜衣怒马的意气截然不同。

    连昼想了又想,还真只有口口相传的“Bking”一词才能准确形容少爷的气质。

    少爷的粉丝看似文盲般词穷,却原来是文豪般精辟。

    她驻足门口,不自知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栗子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这是几?”

    连昼淡定答:“五。”

    栗子右手比着一个耶:“果然看入迷了,这是二。”

    连昼被噎住:“你晃那么快,我就算没入迷也看不清。”

    “就算没入迷……”栗子乐了,“逗你一下,你怎么真自爆啊。”

    “没有!”连昼马上否认,声音却没底气地弱了下去。

    她知道再说下去全是破绽,干脆转移话题,“我头发好痛,一万个夹子戳头皮,快帮我拆了吧。”

    栗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扶着她回化妆间,好几个化妆师一起围上来帮忙拆了十几分钟才拆完发包夹子。

    连昼整个人都被拆空白了,扒拉了两下毛躁长发,根本梳不开,一头乱糟糟。

    她只能一缕一缕地理发结,才捋了一点就听见门口传来IR几人的声音,她动作一停,下意识地想拿帽子遮一下头发。

    帽子举起一半,又放了回去。

    忘了,这是司偕的帽子。

    ——不对啊,头发乱一点怎么了,有什么好遮的。

    连昼定了定神,稳住表情,继续对着镜子理头发。

    然而镜子很不幸地对着化妆间的门,她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五个男生吵吵嚷嚷地挤进来。

    不,是四个男生吵吵嚷嚷地挤进来。

    因为司偕进了门就开始高冷。

    连昼的视线穿过镜子,绕了一圈,回到自己头发上。

    眼角余光却避无可避地看见一道红色身影走过来,坐下,不声不响,任凭化妆师一哄而上给他拆妆发。

    那具金流苏面帘被随意搁在化妆盒上,连昼透过镜子注视它。

    明明是明艳招摇的配饰,竟然能跟一张冷脸如此契合。

    栗子在身后居心叵测地问:“昼昼,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面具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边的人都听见。

    连昼头顶无语地冒出六个点。

    “啊,没有,我发呆呢。”

    好像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栗子笑得肩膀都在颤,连昼背过身,用眼神警告她不要瞎起哄了。

    令人头疼的是,还真有人把这无聊的起哄听了进去。

    司偕纤长的食指挑起面帘,看过来,语气清淡:“这个吗?”

    少爷,这种时候就没必要事事有回应了吧。

    连昼搪塞:“没有,栗子是说簪子。”

    司偕微微挑眉:“可是你刚刚一直盯着这个。”

    “是吗……”没料到会被他发现,连昼尴尬一笑,“这个也好看的,你戴好看,不用给我。”

    司偕眼神闪了闪。

    “好看?”

    连昼点头,诚恳吹捧少爷:“特别好看。”

    少爷唇角扬起一点压不住的弧度,又立即把脸转到另一边。

    但是那点弧度实在太明显,明显到连昼都看见了,躲开也没有用。

    连昼反应两秒,后知后觉——少爷好像被吹捧开心了。

    她一头雾水,他这么好哄啊,那IR粉丝早吹晚捧的,他是不是每天看评论都能笑得睡不着。

    人设崩了吧。

    好怪,可能是受到了最近大地磁暴的影响。

    连昼思考片刻,盖棺定论。

    头发打这么多结应该也是受到了大地磁暴的影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战斗,耗时二十分钟才勉强梳顺。

    摄影师最后过来跟大家确认任务完成,大声宣布今天的拍摄顺利结束。

    接下来就是各归各家。

    连昼知道苏西很忙,但此时不得不去打扰了,毕竟她连现在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苏西果然忙忘了:“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叫人安排,在思丽顿,你先自己过来吧,路费可以报销。”

    连昼一边跟随IR的人回车上拿行李,一边用地图搜索地址。

    为工作方便,酒店离赛馆比较近,但是离今天的拍摄地有点距离,打车还要四五十分钟。

    尼克见她盯着地图皱眉,热心提议:“思丽顿是吧,我们送你过去。”

    连昼忙摆手:“你们不要耽误备赛,我自己打车就行。”

    “别客气。”季明礼歪头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我们肯定顺路。”

    “真的假的?”打野Ash坐他旁边,好奇地唠出一长串车轱辘话:“你怎么知道顺路啊,你去过吗?你去过吧,现在在这装先知,季明礼你太装了,你有时候比司偕还装。”

    季明礼捂耳朵:“因为我们肯定都住比赛场馆附近啊,你快闭嘴。”

    尼克闻言也查了一下地图,更加坚持:“对啊,还真是顺路,你别客气了,快坐下快坐下。”

    那就没必要推辞了,连昼道谢。

    转头看看身边,前后左右一步之内只有一个位置。

    司偕身边的位置。

    连昼踌躇起来。

    由于某种师出无名的心虚,她好像没法大大方方在他身边坐下,但刻意跨出好几步坐到别的位置又有多此一举的嫌疑。

    纠结之下,她做作地打了个哈欠:“那我可以去后面靠一下吗,有点累。”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于是连昼名正言顺地走过两列座位,独自占据后排空座,半倚半靠着摆出一副累不可言的样子。

    人到齐发车启程,车身摇摇晃晃把人摇得昏昏欲睡,车内安静下来,她也闭上了眼睛。

    没过几分钟,手机铃声叮咚响起,连昼拿起来点进微信,是季明礼的消息。

    【Monsoon:冷不冷,司偕有外套】

    【连昼:没事,现在还好】

    季明礼没有立刻回复,连昼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刚把手机放下,微信又响起叮咚一声。

    【Monsoon:test】

    【连昼:?】

    【Monsoon:test】

    铃声提示音叮咚叮咚,连昼听得云里雾里。

    这是在测试什么?

    【Monsoon:你看看司偕的聊天框】

    司偕的聊天框怎么了——

    等等,他的聊天框好像被……

    连昼隐约有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瞬间紧张得手指绷直。

    她从聊天界面点回消息列表。

    跟在Monsoon下面的,是一个被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对话框。

    有三条灰色标记的未读消息。

    (7分钟前)【Serein司偕:要不要外套。】

    (5分钟前)【Serein司偕:我送过来?】

    还有一条1分钟内的最新消息,大概是刚发来确认猜测的。

    【Serein司偕:1】

    依然没有提示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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