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裴难得的没有反驳,“我知道。”

    南絮冷哼一声,就知道哪里那么好心带她来买衣裳首饰,估计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她回身抱起金球就要离开,段文裴磁性的声音悠悠地从身后传来,“但这,不是我安排的。”

    什么安排?

    南絮驻足看去,只见那卖菜老翁抱着李君己的大腿不放,嘴里不断嚷嚷道:“李御史,为何要撞小老儿我?李御史,你可千万不能走…”

    围观的人群因为他的几句话纷纷把视线转移到李君己身上。

    有人认出他来,和身旁之人小声讨论着什么,南絮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看那些人眼神中对李君己的愤怒便知,这些人已经对右都御史撞人这事有了怨言。

    自宣武帝登基以来很少有京中权贵敢在闹市纵马伤人了,何况还是在长街这个繁华的地方,这地方又哪来的卖菜翁?

    李湛可还没回公主府!

    南絮双眼微眯,不觉攥紧金球的毛发,扯地它发出哀怨的猫叫声。

    “静仪公主。”

    “静仪?”

    南絮和段文裴几乎异口同声。

    南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尚且有些疑惑,“李君己这个时候回来,是蜀地的事情了了?还是陛下召他回来的?”

    段文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道:“陛下并未召他回京,蜀地的事也并未完全查清。”

    那这个时候回来,难不成…

    “为了李湛?”

    李湛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落在段文裴耳中总有些不舒服,他语气有些不悦,“你太高看他了。李家才是李君己大半辈子的心血,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心血被儿子的儿女私情而毁掉。”

    他说得直白,南絮咬了咬唇,并没搭话。

    她大概能理清楚事情的始末。

    李君己因何回来,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回来后,势必要去宫里陈情,蜀地的事段文裴说没有完全查清,那就是查清了一部分,这部分就算不是至关重要,那也必定是能影响到整个蜀地局势的,不然李君己不敢在这个时候无召回京。

    有了他带回来的消息,李家如今尴尬的局面就会缓和不少,静仪公主正为李湛不去公主府请罪而生气,怎会这么轻易地放李君己进宫。

    可段文裴是如何知道李君己这个时候回来?

    “你的人在蜀地?”她心里其实有了答案,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段文裴这次没有很快回答。

    他眼神幽深地盯着下面的人群,尔后,转头看向她。

    不知为何,南絮被他盯地有些心虚。

    他微微弯腰,凑近道:“南絮,你先告诉我,李湛如今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南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头想躲开他的视线,不料这个八角窗边紧挨着两个齐肩高的梅瓶,南絮后背抵在瓶身上根本挪移不开,而身前的男人却越来越近,近到南絮能清晰地看到他衣领上的暗纹。

    “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断断续续,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段文裴笑了笑,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起身站直,朝着下面扬了扬下巴。

    “如果你把李湛当青梅竹马,我这个为人夫君的偶尔吃吃醋,便只能看着李御史身陷百姓的责骂中;可若你把他当成毫无相干的人,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同僚被他人轻易算计。”

    果然,下面不知怎么着,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南絮眼尖地发现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分明在伯府里见过,她气地牙痒痒,偏又奈何不了他,回回较量都是她吃亏,她也学了乖,只干硬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段文裴,你趁人之危!”

    一语双关,既说他刚才问的话,也指对李君己出手。

    段文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夫人,还是赶紧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算我出手,李大人恐怕也得脱层皮了。”

    已经有好事的大娘把篮子里的鸡蛋菜叶往李君己身上砸,偏生往日出没频繁的巡城衙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李君己双掌难敌数十只手,已是招架不住。

    到底有昔日的情分,李湛还为她挡了一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是,夫君,妾身和李湛本就不相熟,哪来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她说得不情不愿,夫君二字脱口而出时,她甚至身子抖了抖,想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倒是段文裴因为这声突然的夫君,心情大好,他配合地挑起南絮的下巴,抹掉她嘴边不知何时沾染的糕点屑,朗声笑道:“夫人如此,为夫甚是欣慰,自当为夫人效劳。”

    说完,他收回手朝下方做了个手势,便见人群中有人大喊巡城衙役来了,人群顿时作鸟兽散,有人从后面捞起李君己护着他从小路走了,那卖菜老翁还想说什么,也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拖着走了。

    变化仅在眨眼间,南絮愣愣地看了好半晌,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帮忙这么简单粗暴。

    “完了?”

    “完了。”

    “那这事?”

    “既然是毫不相干的人,咱们帮到这也算仁至义尽,至于后面李大人如何面对后面的事,只能靠李大人自己了。”

    南絮忿忿,就这两下,他就哄骗她说了那些好话,她还为了得到他的帮助,破天荒地喊了夫君。

    “段文裴,你卑鄙!”

    段文裴握住她指着他的手指,纠正道,“不是我卑鄙,是夫人太善良了。”

    南絮:……

    “我觉得刚才买的还不够,下面那层的我也要!”

    “可以。”

    “还有首饰,翠玉楼的新款都要买,再给瑞珠挑几件喜欢的,还有阿娘大嫂和二嫂,也得备一份…”

    段文裴下楼的步伐一顿,转头看她,“你想把伯府卖了?”

    南絮昂首从他面前踏了过去,不依不饶道:“是你承诺在先,你又没说不能给旁人买,难不成伯爷想抵赖不成?”

    段文裴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是,“那你可得省着点,再多,你就是卖了我也没有银钱了。”

    见他答应,南絮步伐轻快了不少,敢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看他,“你还没说,你的人是不是一直在蜀地。”

    段文裴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眼神闪了闪模棱两可道:“是有几个人。”

    南絮没听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有人在蜀地倒也不奇怪,你的根就在那,总有天得回去看看…”

    看看自己心里惦念的人,也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或是好好地站在那些巴不得你死的人面前,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

    南絮在心里默默地想。

    段文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

    李君己几乎狼狈地逃窜至李府。

    他正想感谢几位出手相救的‘能人异士’,不过一转头的功夫,等再寻这些人时,硬是半个人影也没瞧见,眼神询问迎出来的下人,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指着两丈高的围墙,面露惊奇。

    李君己只能一拍自己的大腿,感叹这些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到手的钱财都不要,翻翻围墙就走了!

    好在,这点感叹还没来得及抒发,李夫人得知消息迎了上来。

    “老爷,没事吧?”

    李君己见着自己的夫人,才露出些疲乏和倦怠,忙搭着李夫人臂膀往后院去,边走边诉说这一路的艰辛,说到骑马入京时,更是满腔怨气,“我明明早就到了京都外的驿站,本该昨晚悄悄回府,也不知吃了什么,竟跑了一宿的肚子,今早方歇便急着赶回来,本该从西街绕着回府,也不知那马怎么就惊了,怎么拉都拉不住,竟然跑到长街上,还撞倒个卖菜老汉,我这倒了几辈子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不言语了。

    侯夫人正听得入神,刚想感慨这一路的不容易,见他不说话忙问怎么了?

    李君己没回她,只看着院子里一株耷拉着叶子的芭蕉树出神。

    “你觉不觉得,太巧了?”

    李夫人没明白,“什么太巧了?”

    李君己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甩开李夫人的搀扶,也不管早就脏乱不堪的衣服和污渍,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李夫人喊了他两声也没听见。

    只一叠声地叫人备马。

    李夫人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里直打鼓。

    有没眼力劲的下人问她,后院可要预备用饭,李夫人没好气地斥骂,“混帐东西,没见着主君出去了吗,用什么饭?本夫人和空气用吗?”

    那下人缩了缩脖子,被李夫人贴身伺候的嬷嬷一把撸到身后去。

    她试探地问自家夫人,“老爷这样子,莫不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这话正合李夫人的意,她捏着锦帕在廊下来回踱步几回,眼睛猛地一亮,“走,去公子院里,对,阿湛一定明白。”

    *

    段文裴和南絮前脚到伯府,宫里的人后脚就到了。

    内侍在段文裴耳边一阵耳语,也不知说了什么,南絮便见段文裴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下。

    他朝着内侍点了点头,朝南絮走来,轻声道:“李君己入宫了,陛下召我去。夫人,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南絮对这声夫人已经习惯了,倒是他的话有些奇怪。

    什么叫去还是不去。

    南絮斜着瞅了他一眼。

    你敢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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