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你说话,心里都像是打翻了一瓶汽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车子开了十分钟就抵达了沐沦街道,这片街区是新开发的,跟风山一中同属于新区,这个街区也是蒙东镇第一个电梯高层住宅区,二十多层的住宅楼鳞次栉比地排列着,陈暖星早就听同学说过,班里几个家境好的同学也透露过自己爸妈准备在这里买房的讯息。

    陈暖星家住在东边,这是她第一次来学校的西边,看见了眼前的这片还未正式开盘的高档住宅社区。春花女士还真的找了一份给有钱人家做保姆的工作?

    车子驶入社区内,继续往里开,大约又开进去五分钟,陈暖星才发觉,原来只是外围是高层,越往里走建筑密度越低,变成了一栋一栋的高档别墅。

    车子停在壹号院的门牌前,大门有电子识别闸机,升杆放行,一直到这时候,陈暖星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那栋四层别墅像童话里的城堡一样,内外都有暖黄的灯光,院落很大,叠层的喷泉还没有启动,院子里种了些不常见的树种,也不知道这些植物能不能适应蒙东的气候。

    就跟身边这个少年一样,同样不属于这里。

    车子在停车位停稳,司机对辰澈说,“阿澈,我去叫辰总吗?”

    “不用。”一直在副驾驶假寐的辰澈缓缓睁开眼,神色有些疲惫。

    转身对着陈暖星说道:“下车吧,我们到了。”

    “我们?你——”陈暖星有点被搞晕了,但聪明的小脑袋瓜立马从刚刚两个人的交谈中盘出了逻辑。

    哦,原来春花女士找的新工作就是在这,辰澈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大富豪的儿子吧。

    真是尴了个尬,早上还假模假样地跟人家说自己家搬家了,不想承认其实她没家了……

    现在好了,遇上正主了。

    她是真的没仔细看老孙写的那张纸条上的地址,即便后来在车上看了,也不知道欧沐沦街道1号院竟然是个别墅区。

    所以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很能装大尾巴狼?陈暖星一瞬间喉咙发干,耳朵也跟着热热的,她明明没有,却又这么怕他误会。

    “我并不知道你是——”陈暖星的声音小小的。

    “没事。你妈妈叫什么?”

    “谢春花,她说她找了份做饭阿姨的工作,管吃住,让我一起搬过来住……”

    司机王助终于恍然大悟,哦,不是落魄千金啊,原来是保姆的女儿,误会大了。

    “王助理,您去找一下谢春花,别惊动我爸。”

    “嗯,好。”

    王助下了车去了别墅后院,家政阿姨休息的地方,连带着后厨、储藏室都在那。

    车上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好巧啊。”陈暖星有点尴尬,无法想象接下来寄人篱下的生活有多难受。

    “是很巧。”辰澈回应着,没什么情绪,声音懒懒的,大概这一天从早到晚,他已经疲惫不堪,早上那股不好惹的刺头的劲儿都没了。

    车灯亮着,光束打出去又隐没在黑夜里,陈暖星在后座有点坐立难安的,看着辰澈的清冷的背影,一起沉浸在独属于两个人的车厢里。

    这时候陈暖透过前风挡玻璃看到急急忙忙赶来的谢春花,她穿着土黄色的家政套装,腰上还挂着围裙,应该在准备晚饭,面色竟然也有一丝急迫,这让陈暖星有些意外。

    她也是有点关心自己的吧,她安慰自己。

    “你妈妈?”辰澈回头问她。

    陈暖星点了点头。

    不怪辰澈再次确认,谢春花长得确实年轻,这还是这几年操劳多了,没怎么保养的状态。

    辰澈拉开车门,先走过去跟谢春花说话,陈暖星坐在车里透过前风挡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今天在医院里的急躁跟不耐烦,都让她觉得辰澈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少爷,眼高于顶,甚至不屑于与她这样身份的人多说一句,可现在,他却成了恭敬谦逊地跟春花说话的少年。

    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少面?

    陈暖星也拿起拐杖打开了车门,司机王助理跑过来扶她。

    陈暖星依稀听见春花女士的声音,带着讨好跟窘迫,这让她更加难堪。

    “……这孩子一直就是迷迷糊糊的,学习都把脑子学傻了,您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紧?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头好好说说她……”

    陈暖星有点像咽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是啊,谢春花怎么会担心自己呢,她只是担心因此开罪了东家的少爷,她到嘴的肥差飞走了。

    辰澈有点尴尬,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陈暖星,院子里的灯光昏黄,那个站在风里的女孩显得那样的单薄瘦小,但眼神依然还是那股倔强。辰澈面对这个有些心直口快的女人,口中竟然没有半点对女儿的关心,那一刻,辰澈好像有点懂了陈暖星一直拒人于千里的那种状态。

    没有被爱过的人就会强装镇定,不屑一顾地告诉全世界,不是没人爱我,是我本来就不稀罕。

    /

    陈暖星一瘸一拐地跟着谢春花去了别墅后院,辰澈则进了别墅正门,在玄关处换鞋,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的辰邵波也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手提袋。

    “回来了。”

    辰澈换好了鞋,头也没抬应了声:“嗯。”

    “你怎么在院子里磨蹭那么长时间。”

    “哦,早上不小心碰到个女孩,腿受伤了,打算送她回家的,结果她妈妈在这工作,刚刚让她妈妈领回去了。”

    “哦?这么巧啊,不是故意碰瓷的吧?小王说是那女孩自己撞上来的。”

    辰澈算是知道了,自己早上那条件反射般的防备心理是随谁了……

    “真晦气。”辰邵波一脸的不耐,看了一眼手表。

    “哦,我记得她好像是要带个女儿过来一起住,这些人,就是麻烦。”

    辰邵波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说不上来的嫌弃,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辰澈听着,稍稍皱了下眉头,“爸,跟您商量个事儿。”

    “说。”

    “我想回南城,我保证出国之前都会乖乖的,绝对不闯祸。行吗?”

    “不行。”

    辰邵波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以为我想在蒙东这个破地方啊,这个项目少说也得三年完工,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不是,我都成年了,非得把我也带到蒙东干嘛。”

    此时谢春花做好了饭准备过来通知他们用餐,顺便带着陈暖星打个招呼,毕竟是看他们母女可怜,也让陈暖星住了进来。

    听见东家跟他儿子有点像吵架,两个人在门廊那犹犹豫豫地不敢再进来,退也不是进来也不是,就那样站在门厅处,无意听到他们父子俩吵架。

    辰邵波继续发难,“你不提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那个私立高中玩得多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女朋友都有一打了吧?不看着你点,我怎么放心啊……”

    陈暖星在门廊听着,一打女朋友?不愧是纨绔子弟,才多大啊,就一打前女友了。

    “您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不想跟您掰扯这些,反正我现在也走不了了。我不走了,行吧。你有本事就把我辈子拴在你身旁,给你当狗好了。”

    辰澈怒气冲冲地上楼了,辰邵波看儿子真生气了,反倒是气势弱了下来,冲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喊:“吃不吃饭了?”

    辰澈头也没回,“不吃了!气饱了。”

    辰邵波这时候才发现站在门廊那边的谢春花跟她的女儿,尴尬地笑了笑。

    陈暖星心想辰澈刚刚说什么,反正现在也走不了?是因为她么?命运似乎总是爱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总是把她变成一个人的麻烦跟累赘,于谢春花是这样,现在她这个大麻烦又想击鼓传花一样,落在了辰澈的手里。

    那一刻,陈暖星自我厌弃的感觉达到峰值。

    谢春花卑微又客气地说:“先生,饭好了。”

    “嗯,知道了。”察觉到谢春花没动,辰邵波又转过头去问:“还有什么事吗?”

    “哦哦,这个是我女儿陈暖星,也在风山一中读高三,之前跟您商量好的说能让她在这里住半年,过来给您打个招呼,谢谢您同意让她也住在这里。”

    辰邵波起初拜托蒙东这边的熟人给介绍靠谱的家政阿姨,谢春花的条件各方面是不错的,厨艺过关,人际关系又简单,但就是非得带着自己高三的女儿一起住,再三保证说就住半年,女儿上大学以后就住校了。

    辰邵波本来想一口回绝,心想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可偏偏开了个会听说蒙东这边做项目比较注重企业家的形象,这倒是可以等到时候评选优秀企业家的时候,这些都得写到材料里去,也就答应了下来。

    此刻陈暖星跟谢春花还小心翼翼地站在那,拘谨又畏缩,陈暖星突然就想起了辰澈,在医院里闯练又自如的背影,是不是舒展又自信的性格离不开优渥环境的滋养?

    陈暖星想到这里,也不自觉地将脊背挺直了一些,想要不卑不亢那就从假装不卑不亢开始吧。

    “嗯,知道了,去忙吧。”辰邵波抬了抬胳膊,示意她们离开。

    “先生,那辰澈的饭要不要送上去?”

    “不用管他,一顿不吃,饿不死。对了,我接下来都要住在项目部了,离这儿也不太远,每周会回来一次,家里有事就打我电话。”辰邵波说完就去餐厅随便吃了口,随后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陈暖星在辰邵波走之后,帮着春花收拾了一下,在厨房吃完了属于她的那一份就回到了住处,在别墅后院一层,紧挨着厨房有一个间房间,能放下两张单人床跟一个书桌,书桌上有一扇窗户,朝北。

    透过窗户能看到后院的一切,一个孤零零的篮球架子,还有一把秋千。

    陈暖星觉得这个住处超乎预期,因为至少还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

    拉开椅子坐下去,糟了,自己的书包还在辰澈的书包里……

    陈暖星有点着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今天的复习计划还没执行,今天耽误了,明天就要熬夜补回来……

    正焦虑的时候,谢春花回来了,回来就一屁股躺在床上,嘴里抱怨着:“累死我了,这房子太大也不太好,全靠我一个人打扫,哎哟,我的老腰。”

    谢春花一边躺着一边问了问陈暖星的腿,知道并无大碍且不用她出医药费后困意来袭,眼皮快合上的时候,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瓶,上面写着“专治冻疮”递给了陈暖星。

    “喏,你要的。”

    陈暖星说了句谢谢,又问她:

    “那个,把您手机借我用一下,行吗?”

    “干嘛?”谢春花从搭在床头的裤子兜里掏出她的诺基亚递给陈暖星。

    “哦,跟林筱悠说一声我们不住家属院了,我怕她明早等我。”陈暖星随便扯了个慌。

    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拿着春花女士的手机快速的按下那一串数字,存了个名字:CC。

    【可以把我书包送下来吗?】,发送成功。

    糟了,忘记说自己是谁了。

    【我是陈暖星】,发送成功。

    发完才反应过来,好蠢,还能有谁要书包……

    额,浪费一毛钱……

    对方没回复,陈暖星心想本来不抱希望了,半小时后,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声,谢春花此时已经鼾声如雷了。

    陈暖星单腿蹦过去,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捞起,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

    【CC:放你门口了】

    陈暖星拿起拐杖去开了门,门刚开,月光先洒下来,落在陈暖星洗的有些旧旧的白色帆布书包上,落在书包上贴着的那枚小小的绿色便笺上。那枚绿色的便笺贴在白色的布包上,像结束了漫长冬天后,长出的第一抹新绿。

    心像一片湖水,被不知名的鸟儿掠过,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纸条上依然是工整又幼稚的字体:

    [明早六点半,一起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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