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帐内。

    马场夫人给阿绾与秦嬴倒上了马奶酒。

    阿绾望着她似笑非笑,“你方才为何那般唤我?”

    阿祖之名她既唤了,自是不能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的,赤娇弋嘴角微顿,放好酒囊,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身上的异能,与您同源,驯师定也能感受得到的,对吧?”

    阿绾不说话。

    赤娇弋的神色迟疑,语调也有些不自然,“在我的故都,擅巫术者不在少数,但像您这般强大的,我从未见过。”

    “你是卫都人。”阿绾问得肯定,已经不止一人这般暗示她了。

    赤娇弋神色略有尴尬,“我阿姆是卫都人……”

    她咬了咬了唇,不再应声。

    阿绾望着异瞳,心中了然,“纵使异能强大,又为何要唤我阿祖呢?”

    见二人面上皆无贬低之色,赤娇弋终于舒了口气,她娓娓道来。

    “驯师您有所不知,每逢月圆日,卫都祖坛便会爆发出一股强有力的巫术异能,卫都诸侯有言,祖坛下葬着阿祖。”

    “我幼时未被驱逐出境,有幸感受过一次阿祖的巫术爆发……”

    赤娇弋意识飘远,似沉浸在某段回忆之中。

    片刻,她才回神,面上添了几许落寞。

    “方才醒来时,感受到您的异能与之相似,这才惶然出声,还盼驯师勿放在心上。”

    阿绾有些沉思,“你为何被驱逐出境?”

    赤娇弋抿了抿唇,喝了口马奶酒。

    “阿姆爱上了外域男子,此事不被人容,幼时,我本与寻常孩童无异,但那次阿祖爆发后,我像是被烙印般,成了异瞳……”

    “自那日起,我便时常受人排挤,直至阿姆去世,我被驱逐了出来。”

    阿绾与秦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不再发问,抬起酒盏,也喝起了马奶酒。

    帐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这反倒令赤娇弋更加踌躇了,她望向一旁品酒的秦嬴,目光再次对上阿绾。

    “驯师,秦大哥是您的夫君吗?”

    秦嬴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酒,赤娇弋立刻上前要为他抚背,秦嬴连忙摆手,张口就要解释。

    瞧着眼前这兵荒马乱的,阿绾倒是不紧不慢按住了秦嬴的肩,递上了帕子。

    她望着赤娇弋笑道:“他若是呢?”

    赤娇弋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满脸失落,“我还以为,是我遇到了反蛊之人……”

    “反蛊之人?”阿绾神色变幻莫测,“这又是何意?”

    可赤娇弋已不想再言,“秦大哥与夫人在马场随意游玩罢,若腻乏了,唤马儿告知我便是,阿弋先回去了。”

    “……”

    帐内只余二人。

    秦嬴终于缓过了呛劲,起身恭敬行礼,“驯师这般不妥,若让恩公知晓,岂不令他伤心?”

    阿绾撇了撇嘴,“他又不知晓,赤娇弋说的反蛊……可是她对你的蛊惑不起作用?”

    秦嬴有些羞愧,“嬴不知她是否蛊惑,到了马场后,她一向……十分热情,还破例教了我驯马之术。”

    说罢,他也抱着一旁金盎起身,“驯马术不可废,嬴继续去修炼提能了。”

    秦嬴之妻的金盎犹在,阿绾心知他心中妄念未断,不过是被她当日之言转移了注意力,早已无心情爱。

    妾有心郎无意,阿绾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9725忽在意识内传来动静,是那冷若冰霜的神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涩意。

    “卿卿叹何气?那人……又是卿卿的新欢吗?”

    阿绾神色一凛。

    帝芮安顿好了王畿之军,便立刻询问9725,关乎阿绾这头的情况,他不再满足于海东青的传信,更倾向透过系统,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怎料景象一传来,便听见赤娇弋的质问,而阿绾,她的态度模糊令人误会,还将手搭在了秦嬴肩上?

    帝芮心中的残念叫嚣不已,“谁人都能让卿卿唤作夫君吗?”

    “……绾绾只是,想知晓更多关于巫术异能之事罢了。”

    她眼波流转,望着系统内若隐若现的神识,笑得虚娇,“不若,夫君直接告诉绾绾吧?”

    那头直接没了动静,阿绾撅嘴,她就知道!

    主神精明着呢!

    她正要哼哼,帝芮开口了,“吾不知晓,但胡姬多妖媚,似你。”

    这话让人瞬间语塞,也不知主神大人是在夸她,还是在点她?

    索性就不接这茬了,她巧笑嫣然,“我唤异兽军去扰乱盟军,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夫君可要小心呢?绾绾会时时挂念的。”

    在西山眺望北方的帝芮,忍不住用舌尖顶了顶腮,他的声音忽就轻喃下来。

    “真挂念,就别逗留马场了,早些回来,嗯?”

    明明没分离几日,也不知是谁,在海东青在空中催促盘旋了那么多圈后,还将她抵在榻上一遍又一遍的磨撞,那股甜腻的滋味,现在忆起还叫人心乱如麻。

    而他的神音仿佛回到了那天,在床榻上求欢的语气,“卿卿再多心疼我几次,嗯?”

    停!

    阿绾勒令自己回神,含糊不清应了句“知晓了”,便彻底屏蔽掉意识内的9725。

    9725是天道出品的系统,本该是毫无情绪波动的,但此刻它也止不住的想。

    阿绾宿主撩人就罢了,它已经习以为常,但主神大人那股暗戳戳的拈酸吃醋,又是什么鬼?难道天道降大任于它,只是为了扮演他们Play中的一环不成?

    ·

    因着这股羞劲,阿绾是没再敢去招惹秦嬴。

    马场枯燥,无乐子可寻,阿绾为了等异兽军,只得忍受这股枯燥,幸而还有秦嬴驯马可以观赏,否则真不知要如何打发时间。

    秦嬴的术法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了,他明明没有异能,但术法在他身上融会贯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伯虞异石辅助的关系。

    赤娇弋每每偷窥,都忍不住感慨,“秦大哥真是天生的御马人。”

    阿绾站在她的身后,“是吧?我也这般觉得。”

    赤娇弋愣了一下,羞愧低头,“驯师,哦不,夫人,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单纯欣赏。”

    阿绾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那怎么了,听闻在北域,见到喜欢之物,都要拼尽全力追到手,才算不枉此生,你不是说,秦嬴是你的反蛊之人?”

    其实赤娇弋的年纪不大,她被驱逐出卫都时,也就是豆蔻年华,如今十年过去,除了肤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唯一变化的,便是她的神态。

    最初的青涩少女,一旦知晓了情事,从此便添了层妇人韵味。

    熟得刚刚好。

    赤娇弋见阿绾的神色不似作假,有些忐忑,“可秦大哥心悦你。”

    阿绾扶额,立刻撇清,“你误会了,我夫君另有其人,你再这般拉郎配,我夫君又要醋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芮:“……”

    赤娇弋眸中亮起了光,“驯师的意思是,秦大哥并无心悦之人?”

    阿绾挑了挑眉,“有……”

    见人面色呆愣,她又打趣笑道:“不过死了。”

    赤娇弋一时瞪圆了眼。

    “我好心奉劝你,死去的发妻在男人心里,就如同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明月,月光每日照在他身上,那可是挥之不去的白光,你还是及时止损,免得被彻底伤了心。”

    阿绾的奉劝根本没入她心,赤娇弋心中雀跃,彷佛听到了这二十三年最好的消息。

    “驯师,可我又不扯他的明月,我只想做他的掌中痣。”

    阿绾切身感受到她心中所喜,不再泼冷水,另问起她最关心之事。

    “你能告诉我,那日你说的反蛊,究竟是什么吗?”

    这话头成功转移了赤娇弋的注意力,她再次感受了下驯师身上的巫术异能,暗自腹诽,驯师若是遇上了反蛊之人,定不会再这样问她了,毕竟,那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命定。

    “驯师可知,你身上有轮回也抹不掉的情劫?”

    离了个大谱。

    这是阿绾的第一反应。

    “反蛊之人,是唯一能为巫者消孽之人,他不受巫者蛊惑,只有反蛊之人真心实意爱上了巫者,应了此劫,蛊便能消融。”

    阿绾蹙眉,“若遇不到,或那人无法真心实意爱上呢?”

    赤娇弋敛下了眼,“那这巫术会烙在巫者的神印里,生生世世都要被阿祖赋命,直到应劫才罢。”

    说到此处,她也笑了,“我的巫术不强,堪堪只能驯马,可既得了巫术,就不得不应劫,说实话,这辈子能遇上秦大哥,我很知足了。”

    阿绾的神色愈发迟疑,她眉头紧锁,“你怎知他是你的反蛊之人?”

    赤娇弋抬眸与阿绾对视,“驯师,反蛊之人,一旦遇上了,巫者自会知晓的,看来驯师的夫君,也不是你的命定之人。”

    “你都未曾见过他,何出此言?”阿绾有些不悦。

    赤娇弋笑着摇首,“我先前也像驯师这般,不信什么命定,与木格做了十年夫妻,也从未臣服于他,可我一见到秦大哥,就身心发软,这种反骨,没体会过的巫者,是不会理解的。”

    “反蛊者,是唯一能治得住巫者,巫者也心甘情愿臣服之人。我只需瞧驯师之态,便知驯师还未遇上。”

    “……”这话说得阿绾哑口无言,她忍不住哼哼,“只因你是个恋爱脑罢了。”

    赤娇弋也没有反驳,她眼神明亮,笑得十分狡黠,“驯师的巫术这般强大,却不信此蛊,那肯定是生生世世都在阿祖的赋命之中了。”

    “……”反驳你一下也没必要这般诅咒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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