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娇弋醒来时,并未瞧见烛龙。

    她觉着自己做了个梦,梦到巫术异能爆发的情景,醒后,她真就看见驯师在篝火旁,不过她的面容不像梦中那般稚嫩了。

    “驯师,您先前也曾获得阿祖的巫术异能,是吗?”

    阿绾还在放空回味,帝芮已御龙而去,王畿那头还需他主持大局,闻得赤娇弋所言,回过神来。

    她不由得挑眉,呵,谁想要那厮的巫术异能?

    明明是你那阿祖,处心积虑想要夺我的躯壳,还险些毁了神识好吗!索性帝芮已解决了此事,她亦不想再过多提及。

    丢了根干柴入篝火,阿绾眉眼淡淡,“醒了便去练练,看你的御马术对这群异兽有用吗?”

    闻言赤娇弋一怔,这才发现周边的骏马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兽群,远处还有被捆绑得不能动弹的襄都士兵。

    身旁躺着昏迷不醒的秦嬴,赤娇弋忙摇晃起他的胳膊,“秦大哥,秦大哥?你快醒醒?”

    秦嬴毫无反应,赤娇弋再次望向阿绾,“驯师,秦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九尾的幻影于异能者们,是溯源,但于常人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梦境。

    阿绾敛下眼,“沉沦美梦,只能待他自己醒来。”

    美梦……赤娇弋回神,她这生最快乐的时光,确实是初获异能之时,怪不得会再次入那梦境。

    眼下见秦嬴嘴角微扬,赤娇弋神色淡了下来,她心中却欣慰又落寞,秦大哥的梦中人,她怎会不知是谁呢?

    赤娇弋的愁绪未能维持多久,矿洞周边的动静不小,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异兽们的兽躯比先前还大了些许,两只山狸指挥着众兽,各司其职,有的在刨石,有的在搬运,还有的在凿洞……场面井然有序,却让人不禁骇然。

    赤娇弋下意识上前探了几步,“这,这是在?驯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你阿祖打斗一番罢了,这铜禄铁山已被移至成都邑,我将携襄都质子奔至前线,王畿会派人前来运矿,加强军备。”

    阿绾顿了顿,看向赤娇弋,“你们可愿在此,规训襄兵,协助畿军御兽守矿?”

    “打斗……移山……守矿……?”信息量太大,赤娇弋刹那间手足无措起来,竟真有巫术异能者敢驳斥阿祖?

    阿绾没有追问,只静静候着。

    半晌。

    “愿意。”身后的秦嬴不知何时已醒,他恍惚起身,应答阿绾。

    “秦大哥!”见到她反蛊之人,赤娇弋瞬间有了主心骨。

    秦嬴历经梦境,更愿沉沦在此,他感到自身也沾染了那巫术异能,只是不明其道,留在这地,也好借此提能。

    “恩公与驯师大恩,嬴没齿难忘,成都邑是我与发妻故土,此生之际,竟能还于旧都,余生已是足矣。”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赤娇弋红了眼眶,她瞥开了眼,不再出声。

    阿绾目光游离二人间,无声叹喟,“秦当家,斯人已逝,当向前看。”

    秦嬴神情定定,“真心难灭,情逝何如?若恩公有朝一日先于驯师离世,驯师也能这般轻松朝前吗?”

    此番话问得阿绾是浑身一震,这念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不禁呆愣自问,怎会呢?

    帝芮他……他定不会有那天的!

    “驯师光有此念,都如此煎熬,更别论此事已然痛煞我心,此情不渝,驯师勿再提及。”

    阿绾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句劝慰。

    赤娇弋的心沉了下去,倔劲却愈发上涌,“驯师,马儿皆托付给您,阿弋更是无处可去,我愿为驯师御兽守矿!”

    秦嬴蹙眉,他自是不愿赤娇弋再蹉跎他身,可马场是她的,她与驯师之间的事,他无立场多言。

    只盼日后……互不干涉便是!

    阿绾闭了目,终是体味到什么是剪不断理还乱了,索性就此翻篇,“姜绾,谢过二位!”

    姜绾?

    秦嬴与赤娇弋还未来得及反应,已听驯师召唤异兽。

    “玄猫尺玉!”

    矿洞上指挥众兽的二狸闻唤,奔了下来,“主子!”

    “整顿兽军,留两支协助驻守,其余的,随本宫重返杲都!”

    “是,主子!”

    秦嬴与赤娇弋回过神,就算他们再不谙世事,也知晓南阳王朝的旧氏,姜绾……驯师她竟是……旧朝王姬?

    这事分明已过了近二十年,绾姬犹在?

    基雪塘之巅引发的灾难,秦嬴最是清楚不过了!

    他不由得下跪叩首,朝阿绾行了大礼,但实在过于惊骇,秦嬴思绪万千过,口中竟说不出一言。

    ·

    南阳王朝的杲都,是她最初打造的王畿。

    阿绾神情淡淡,只可惜了天子仪仗,否则他们就算变为丧尸,她亦可号令,如今事态变迁,她既从那城跌落,自应从那城爬起。

    玄猫尺玉齐头向西奔去,杲都位于罗襄二城之间,路上也需废些时日。

    翌日清晨。

    阿绾借着溪流净面,收拾妥当再度上路后,尺玉驮着的田氏嫡孙逐渐清醒过来。

    田应天做了一夜循环往复,却又分外荒唐的美梦,那明明只见了一面的女子,柔声细语地唤他小公子。

    他骨头都要酥了,火能更是汹涌得难以平息。

    “小公子醒了?”阿绾见他捆绑在兽背,呆愣望着天,那神情不免有些好笑,“您在妾身的灵宠上,还能这般安逸,实属难得。”

    换做常人,怕是要吓个半死。

    田应天彻底清醒过来,这个娇音竟不是梦!然而待他审清自身处境,瞬间惶恐大叫出声,他身下奔跑的,是异兽?

    得亏是动弹不得,否则定然会跌落下去,他强忍住心绪,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妾身……唔……”阿绾认真思索起来,美眸流转几许,笑道:“我就勉强做你的姨奶奶吧!”

    这等撩拨挑衅之语,田应天并未入心,他虽心乱如麻,但想起铜禄铁山种种,终于意识到处境不妙,不由得肃穆起神色。

    “你欲将我带往何处去?”

    阿绾望着飞快略过的树影,勾着唇角打趣,“带你……回城认祖宗呀?”

    本应是令人勃然大怒的话,可田应天却觉得十分羞涩,他体内的火能,澎湃得好似提阶了般。

    9725怕被某神斥责,闷闷提醒道:“阿绾大人,适可而止?”

    这话竟轮到系统提示了,阿绾撇了撇嘴,仿佛看到了帝芮那双冷戾的眼,索性田应天没接话,她便收了玩笑之色。

    路途有小辈打趣逗弄,也不算孤单,玄猫尺玉奔波半月,行程已临近江都,二兽缓下了步伐。

    玄猫感应片刻,“主子,追上了,襄卫盟军在三十里外的杲都,不过,他们似是未曾进城?”

    尺玉扒拉了两下耳朵,“江都到杲都于咱们而言不过半日脚程,主子,要追上去吗?”

    阿绾抚摸着兽背,摇了摇首,“不,我们先占江都。”

    玄猫跟着阿绾已久,很快便领会了主子的意图,扒了扒地上杂草,安静听候布令。

    尺玉却万分不解,“为何?主子上去随意蛊惑一番,定能搅乱盟军,让他们自乱阵脚,岂不快哉?”

    阿绾笑着睨看尺玉,以及它背上的田应天,悠悠道:“自是占地拦道,待我收下江杲一带领地,必叫这些盟军,有去无回!”

    尺玉终于回神,是了,襄卫二都前往王畿的官道,不都要经过此地?

    主子腰斩腹地,盟军后方无援,还被江杲一带势力围堵,再联合远在王畿的帝芮,几番攻守围困,盟军必会进退两难,届时断了他们后援粮草,联盟不攻自破。

    妙!实在是妙!

    阿绾望着尺玉背上的田应天,笑言道:“再说,我手中可有襄都的‘天子’呢?就看田襄公 ,意欲何为了?”

    田应天戟指怒目,“你竟存了这番心思,真是狠毒!”

    “姨奶奶是在教导你,兵不厌诈,小公子怎能这般诋毁人呢?”

    痛苦万分,田应天对着她指责不下,可念及襄卫联盟,恐其功亏一篑,想要报信给祖父,人又完全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萎靡下来,一时之间茫然无措,竟不知如何是好?

    阿绾没再逗人,唤二兽入江都。

    这头。

    早在盟军经过时,吴公侯就在江都下了封城令,八十高龄的他纵然再八面玲珑,也不免已老态龙钟,除了封城之事,其余琐事已全权交予吴伯子。

    吴伯子是吴公侯嫡孙,年过弱冠,自幼跟着其父侯与祖公,为人处事延续保守,若非父侯身骨不佳,本也轮不到他来掌权。

    “君伯,城门外有人求见老君侯。”

    吴伯子眯紧了眼,如今江都上至公侯,下至百姓,皆安分得紧,他睨看着宦寺,“祖公已命人封城,令既已下,谁来也不见。”

    那宦寺的头压得更低了,“可那女子扬言高问,问老君侯可还记得,戾帝常言的,绾……绾若福星?”

    说罢宦寺已然跪地,他哆嗦着将话说完,“况且……他们,他们是御兽而来的啊君伯!”

    “绾若福星……御兽……?”吴伯子明白此事蹊跷,他霍然起身,“快,快去请祖公前来!”

    “是,君伯!”

    江都城外。

    阿绾不紧不慢顺着玄猫颈间毛发,尺玉看着心痒,还未凑近,原本紧闭的城门“吱呀”一声,赫然大开。

    里头驶出一辇,辇后跟着马匹几许,阿绾纹丝不动,直至轿辇停下,寺奴为其掀帘,吴公侯的贴身大宦欲上前搀扶,吴伯子抢先下马,先他一步。

    “祖公,小心。”吴伯子态度恭敬谦逊。

    吴公侯的双目已难视物,他摸握着吴伯子的胳膊,缓缓下辇,口中念叨着,“绾姬……绾姬……”

    阿绾笑着下了玄猫的背,“时隔多年,又要再次叨唠侯伯了,是本宫的不是。”

    吴公侯由吴伯子搀扶着,亦想疾步上前看清,“绾姬,真的是您?”

    他混沌不清的眼忽地瞪大,声如洪钟,“天佑……天佑南阳!是戾帝庇佑,天神庇佑啊!”

    天下谁人不知,绾姬乃是戾帝神女嫡脉!

    然而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面前这个面若桃李,神韵更盛当年之人,真是姜绾吗?

    而各路诸侯众多,她为何偏偏选中了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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