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澈刚插好手上点燃香,垂眸便看到了那露在柱子外的一抹红色。他眼中冷漠的没有一丝情绪,对这不速之客丝毫没有意外。

    失踪十天之久的剑尊回山,此事很快就传遍了万剑山,他远在祠堂也听闻了这事,但作为被贬来看守祠堂的弟子,他连去前殿看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他走向那红色身影,一张没有防备的睡颜出现在眼前。她睡得很沉,头歪歪斜斜地靠在柱子上,朱唇微张,一身红和花印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美的仿若九天而下的谪仙。

    可谪仙不会出现在无人问津的祠堂,她更像祸国祸民的妖女,一发不可收拾的撷取那些贪欲的心。

    他的目光挪不开,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脸、脖颈和纤细的手。

    很美。

    胥澈摸上自己遮面的面具,慢慢地蹲下身,另一手忍不住想触碰她额上的花痕。

    只是还没碰到,他就对上了一双惊醒的眸子。

    商九尘猛然从沉睡中惊醒,诧愕地看着面前的胥澈,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额间的印记,神色紧张:“你、你看到了?”

    糟糕,似乎被无关人员看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虽然跟胥澈有些交集,也算是帮过他,可有了冯鱼的先例,又马上门派演武,她很害怕胥澈为了回到普通弟子的行列里出卖她。

    剑尊阴晴不定,根本不能指望。

    谁料,胥澈浑不在意似的,探究地上下扫视她的装束:“原来剑尊是下山抢婚。”

    “这衣服是意外。”商九尘被他的话逗笑了,“怎么你要随礼金吗?”

    “随。”

    胥澈作势要掏兜,商九尘立马止住他连声拒绝,“别,我开玩笑的。在祠堂条件不好,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感觉有些瞧不起的意味,于是她又补了一句,“这钱……当我收买你的,我穷,连买通你的钱都没有。”

    “收买?”胥澈不理解似的看着她。

    “这个印记啊。”商九尘指着脑袋上的合欢宗印记,靠回了柱子上,“生杀大权交由你手,告与不告,随你。”

    大不了就是先走,反正不欠有元恩什么了,只是后面会被合欢宗追杀而已。

    终究还是躲不掉被追杀的命。商九尘哀叹。

    胥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浓浓的黑色在他的眸中,连光都看不见一丝。良久,他开了口:“为何要告。”

    “有功可以从祠堂离开,这一定是你期望的。”商九尘抱着腿,有些凄苦地扯着嘴角,“没关系,我能理解你。”

    “如果换做我,有一个机会能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爬出,不再受人轻视折辱,那我也会为了自己把握机会。谁都是自私的,我也是。”

    “所以,我不会怪你。前提是,自己甘愿。”

    这一通话入耳,胥澈深幽的眼中闪过一分复杂,他平平挪开视线,脱下了身上的外袍,然后盖在了商九尘的身上。

    商九尘诧异地看着身上留有余温的衣服,还未出声询问,那少年就低头替她系那有些松散的腰带,“松了。”

    他仔细地重新绕了一个结,系好后,他便起身离开。

    “回寝途中切要小心。”他提醒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声说道,“后日花朝节,倘若有空,可跟我同行。”

    背影走出祠堂,商九尘拢了拢外袍,很大,刚好能让她藏在里面。

    她埋在袍子下,月亮倒挂在天边,树影随她行动的身影摇曳。终于到弟子寝室,巡逻的弟子也恰巧离开寝室门口,趁着空隙,她成功回到了寝室里。

    商九尘松了口气,一边转身一边脱下胥澈的外袍。

    ——“谁的?”

    衣服刚脱一半,身前就传来了声调极低的话语,商九尘吓得一哆嗦,睁大眼睛看着前面那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白发剑尊。

    有元恩的眼里透着一抹愠色,他坐在椅子上,边上的桌子放着一个食盒,菜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早已没了热气,似乎放了很久。

    商九尘神色闪躲,继续脱着身上的外袍,“朋友的,借我挡一下。”

    “本尊问你,谁的?”他的脸色冰冷的可怕,食指不停敲打桌板,动作心烦意乱。

    “胥澈的。”商九尘没看出他的不对,叠着外袍走到了桌子边。

    正想拿筷子吃饭,有元恩却一手拍落了筷子。

    筷子清脆地掉在地上,商九尘蹙眉看向有元恩,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毛病,“剑尊,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吃什么?不是方才才吃过男人?”有元恩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顿道,“别把你合欢宗的陋习带到万剑山来。”

    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商九尘瞪圆了眸子,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吃火药了?刚才被掌门说烦了所以来我这撒气吗!”

    合欢宗的陋习?她没做辱清白的事情,连第一次都是给了他,也没求他负责,现在披了件衣服回来又怎么了?

    有元恩隐忍着错杂的怒意,醋意如波涛般汹涌在心,他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商九尘每一句回应都如锋利的刀刺在心窝。

    他脸色难看地丢下在袖中藏匿许久的破魂丹,拂袖起身,“先是十方大山的豹妖,接着药王谷丹修,而后是百斩族少主,最后吃上了看后门的弟子,你眼光真是越来越低下了。”

    “砰——”

    门被重重关上,商九尘紧绷着脸,满腔委屈无处释放,最终化成了一拳重击在桌面。

    桌上的饭菜被震的一弹,她垮着脸丧气地坐在桌边,苦涩的看着那早已凉透的饭菜。

    身份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被牵扯到这恩怨情仇里,从未有人问过她想不想。付出满腔热血,却一次一次的被欺骗,她依旧相信着真心换真心。

    就像,她躲到后山,只是为了不再给他制造麻烦。

    就像,她藏在祠堂,心里却还想着如何帮他恢复。

    就算他是冰块,或许也会被自己的赤忱融化吧。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

    窗外,云霭遮挡住孤月,也遮住了投向她心里的希翼。

    好像,是自己想错了。

    *

    有元恩阴沉沉地站在长廊里,双指不住地摁压太阳穴。他轻抬眼皮,与冷峻的表情不同,他的眼里弥漫着名叫懊悔的情绪,始终挥散不去。

    他靠在门边听着房内的动静,直到屋里人收拾睡觉后才转身离开。

    明明只是想看她好好吃饭而已。

    似乎,弄砸了。

    解决完合欢宗的事情后,他被掌门和长老围簇无法抽身。加之商九尘身上的装束和额上印记,他不可能立马回身带她回门派,就只能等着围绕的人问完话再带她走。

    但他之前不辞而去,一走十多天还惹了麻烦,掌门长老的话一问就停不下来。长老们离开了,掌门又来问他翻脸合欢宗的事情,他不耐烦地想离开,却被掌门一句话堵在了门口。

    ——“莫要忘了,这剑尊之位下的烂事是谁替你摆平的。”

    那些曾不想提起的往事卷土重来,成了他不可言说的把柄。

    无奈,他只能靠着“同生共死”的羁绊感应商九尘的位置,确定她没被发现丢出去。感应到她往后山跑了,还在那停了很久,他有些不安。

    那个毁了容的少年在后山。

    他身上总带着一股不祥之气。有元恩跟他交情很浅,却总觉得他的目光带着阴鸷和莫名的恶意。

    想到之前他为商九尘说话,有元恩的思绪翩跹,连掌门喊了他几声都没听见。

    他打散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继续应付掌门。

    关他什么事。

    她自己说的合作关系,清白也给了,帮她要颗破魂丹突破就算两清。

    有元恩这样想着,走出了掌门大殿,走到了炼药阁要了一颗破魂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炊房门口,鬼使神差的拿了个食盒,又鬼使神差的在商九尘的房里摆好菜,坐在那边等她。

    看着那飘着热气的饭菜,他一度觉得自己疯了,要不就是情蛊作祟迷了他的心智。

    他何曾关心过一人温饱,还守在桌边等她回来。

    要走不走的挣扎做了很久,有元恩选择了反省。

    他确实没去管她,确实是他的问题。

    竟真的这么一坐,从日暮到月出,坐到盯着那桌菜都觉得烦,想全部倒了喂门口的狗时,商九尘回来了。

    她转身那一刻,腰带的结还随之晃动。

    百斩族人不会耳圈穿套,只会系平结。

    他记得商九尘系的结像蝴蝶,这种华丽的结,只能是别人给她重新系的。

    腰带这种隐私的地方,谁人能轻易碰触?

    酝酿了很久的妥协哑在了喉咙里,那些内疚成了无名的妒火,他烦闷地握拳,掌心里的浑圆的破魂丹此时格外硌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太难听了,他从来没说过那么难听的话。

    乱了,心乱了。

    他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认。

    他在害怕,害怕看见三百年前那个初动尘俗心,终得欺骗的自己。

    同样的错不能犯二遍,他一直遵从这样的原则。

    可不知为什么,每每遇到她,他总是会丢了该有的模样。

    从未有过的情绪,从未说出口的话,还有从未乱过的心。

    他一路回到自己的寝殿,巡夜弟子拿着灯油站在门前,正欲敲门,余光便瞥到有元恩的身影,她立马行礼:“剑尊晚好,弟子来添灯油的。”

    他疲惫地说:“不用,走吧。”

    女弟子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慢着。”有元恩想到了什么,喊住了她。

    “剑尊有何吩咐?”

    有元恩踌躇片刻,问:“你……你们女子若是生气,如何哄?”

    女弟子愣了愣,会心一笑道:“主动认错再送些东西啊。”

    巧了,他今天正好是想这样的。有元恩闷不做声,准备回房。

    “不过后日就是花朝会,剑尊若是有心,可以邀她同去。”女弟子咯咯笑道,“弟子告退。”

    骨节分明的手扣在门框上,月光照的手指半明半暗。

    “花朝会吗……”

    他倒在被褥里喃喃自语。

    *

    收到传音时,云深正卧在软榻上品酒赏月。

    他修长的指尖凝出法力,将腰间垂挂的通音符移动到手里,接通过后,他懒散地出声:“深夜传音,魔皇大人莫不是有难忘的红尘俗事了?”

    对方沉默片刻,出声道:“他觉醒剑灵了。”

    云深一挑眉,自然明白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他闲闲说道:“看来百斩族的事情败露了。”

    “商九尘会成阻碍,她失忆了,你应该清楚。”

    云深扬起唇角:“自然。那么魔皇大人,你要除掉她吗?”

    “不必。她还有用,时机成熟会来寻本座。”

    “意思是,等她查清百斩族的事情后?”云深意味深长的笑了,“她现在可以为自己是正派人士,如果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会不会崩溃呢?”

    “那时她自会做决定。”

    “好哦,我的魔皇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我就去睡觉了。”云深打了个哈欠,摸摸自己光滑的小脸,“可不能起褶子了。”

    “有。”

    “你说。”

    “送女子何物合适。”

    “……”云深笑而不语,慢悠悠地摇头,“果然是为红尘烦心哟。”

    魔皇:“回见。”

    云深:“等下!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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