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苏莳渔就被曲媚娘从被窝里拎起来。

    她经常穿的那件粗布麻衣已被曲媚娘扔了去,如今换上了一袭藕粉色的琵琶襟上衣,下裙是淡紫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连脚上也换上了一双乳烟缎攒珠绣鞋。

    换好衣服,又被曲媚娘按坐在椅子上,她的手极巧,刹时的功夫,就给苏莳渔梳了双髻,上面插了两根成色极好的玉簪。

    即使未施粉黛,也衬得女子面若桃花,一双嵌着黑曜石的葡萄眼显的尤为透亮。

    曲媚娘仔细瞧了瞧镜中人,最后只给苏莳渔点了些唇脂。

    整张唇粉嫩而又饱满,女子不似以往灰扑扑只靠一双明亮的眼睛撑着,如今整个人都清朗起来。

    苏莳渔有些不自在的提着裙子,跟着曲媚娘到了柜坊。

    这地方要比博坊高档许多,都是独立包厢需要预定,也显得没有那么乌烟瘴气。

    曲媚娘径直走进一间包厢,里面已坐了三位妇女:“呦,媚娘,我们这就缺你一个,多来一个可没人腾位置了。”

    “这次啊我让小姑娘玩几把。”

    曲媚娘说着就把苏莳渔推了出来。

    “啊,我不会马吊牌啊!”苏莳渔有些慌张。

    “多打几把自然会了!”曲媚娘凑近苏莳渔耳旁低声道:“这几位都是海城的富太太,家里还有好几位郎君和小娘子未婚配,更不要说她们认识的人脉,你可懂?”

    苏莳渔点了点头,坐在了西面的桌旁。

    前两把由曲媚娘边说规则边教她打,竟然都顺利赢下。

    “好啦媚娘,你再教下去都快两人打我们了!”

    “我公会还有事呢,莳渔你先陪她们玩这儿~”曲媚娘拍了拍苏莳渔的肩膀就笑着离去了。

    许是新手光环,这几位妇人又玩的大,苏莳渔在没有本金的情况下,硬是空手套白狼赢了不少钱。

    导致曲媚娘晚上来接她时,那几人都是黑着脸走的。

    “媚娘啊,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新人,是你带来的貔貅,专门吸金来的吧。”

    “瞧您说的,小孩子不懂事,回去啊我好好教育。”

    晚饭期间,曲媚娘问道:“你赚了多少,让她们个个都沉了脸。”

    苏莳渔嘿嘿一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两眼放光:“足足有二百两,这钱也太好赚了吧,一下子就能让我把公会的处罚金给还上了,还有余呢。”

    曲媚娘抚了抚自己的眼角:“别忘了,你还有10桩说媒,如今一件都没完成呢。”

    说到这苏莳渔的脸皱了起来:“你说这些贵妇都是人脉,可打牌期间,她们似乎也懒得和我讲话,这我如何打好关系呀。”

    曲媚娘敲了敲她额头:“你都赢了她们那么多钱,怎么!还要她们给你好脸色?”

    苏莳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是要我故意放水?”

    曲媚娘笑的一脸莫测:“也不能太过故意。”

    回去的路上她仍虚心求教着曲媚娘该如何不着痕迹的放水。

    曲媚娘笑着调侃她,就她这个新手,明日不用刻意放水,估计都能输的哭着回来。

    睡前,曲媚娘又拿着一套新衣、头饰和首饰,让她明日去打马吊牌也不能掉了她曲媚娘的面子。

    苏莳渔抚摸着新衣的布料,是上好的丝绸而制,与她从前穿的粗麻料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还有这些名贵宝石镶嵌而成的饰品,19岁的女孩沉醉其中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没想到她们会那么狠,不是想着策反她而是要毁了她。

    先是让木嬷嬷贬低她,让她催生出自卑情绪,厌弃自身的现状与装扮。

    再用美食、华服一步步腐蚀她。

    最后又用马吊牌让她感受来钱快的兴奋,其实今日根本不是什么新手光环,她清楚的感知到放水的是那些夫人。

    作为在现代能开婚介所的她哪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也并非是新手,反而还是个常赢将军。

    今日加上她们的放水,她赢的钱恐怕已经超她们预期了吧。

    利用她想快速赚到一百两和做成10桩亲事的心态,一步一步带她步入深渊。

    苏莳渔这时却笑了起来,笑容璀璨而又自信,接下来她就该好好享受她们带给自己的奢靡人生了。

    接下来果然如她所料般,曲媚娘继续带着她到柜坊,一开始她诚惶诚恐地用着笨拙的演技想要放水。

    但无论如何却总能赢着许多钱。

    每日几百两几百两的进账,简直磨灭了她对钱银的概念,会让她产生只要打几把马吊牌就能赚取不少钱的错觉。

    刚开始她自然是眉头紧皱向曲媚娘解释,她明明不想赚钱只想和富太太们打好关系,可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曲媚娘只是笑话她这种水平,想放水也难。

    不若拿着赢的钱好好去孝敬讨好这些富太太们。

    根据曲媚娘推荐的地方,她请着富太太们去仙留楼吃饭,在海城最有名裁缝铺子给她们定制衣服,购买布料,当然她也没抵制住掌柜给她推荐的衣服首饰,衣柜里的行头多了一套又一套。

    到了晚上她还会邀着富太太们一去永兴坊,这都是富贵人家自诩风流,常聚集一起听曲赏乐、吟诗陶冶情操的地方。而已婚的富太太自是不能去抛头露面的公共场所,这里也有包厢专门给这类太太听曲、听戏的地方。

    一来二去,苏莳渔也总算和她们混熟了,她们自然也把她当自己人,将人脉都推给了她。很快,短短半个月,苏莳渔就做成了10桩婚事,还清了一百两。

    一时不管在海城还是在媒婆公会,她都风头无两。

    只是有一次,几人在一起打吊马牌时,说到她当时给曾家说媒的千金命真好,即使这名声在海城已不算好,还有爹爹宠着昭告外人,这归云栈往后都是他闺女的,让任何人都不敢看轻了去。

    “哪像莳渔你啊,要靠着……”

    “咳咳……”坐在南面的太太打断了话语。

    一时静默。

    而苏莳渔也露出了众所期待的晦涩的、难堪的、嫉妒的表情。

    巳时,当她再一次酒醉,踏着虚浮的脚步从永兴坊出来时,不期然的被人绑了。

    不过倒是绑的很客气,人是被恭恭敬敬迎上马车的,连绑在双手上的麻绳都松松的,苏莳渔怀疑她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开来。

    救命啊!宴大人!你演戏能不能严谨一点啊!

    马车在一片密林中停下,她再次被恭恭敬敬的迎下马车。

    面前站的是许久不见的宴闻祈。

    明明感觉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明明感觉宴闻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可算下时日,今日才算是春分。

    没由来的,她突然想到那被她刻意遗忘的鸠车,心中一阵闷痛。

    眼眶突然涌上的酸痛感,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她知道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委屈,她甚至想抱着宴闻祈痛哭,告诉他鸠车被烧毁了。

    可于情于理她都不能。

    她拧着衣角,压下所有的情绪,装着一脸醉意的神态:“宴大人,深夜绑我至此作甚?”

    宴闻祈却没有接他的话,浅棕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深邃莫测。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也不强硬的喂她喝下,只是伸手举着等她来接。

    “先醒酒。”语气比春日里微风还要柔和,眸中流转,停留在初见时那温和疏离的样子。

    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低头敛去眼中的惊讶,是葛根汤,里面还加了姜和蜂蜜。

    温热的汤水下肚,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可醒了?”

    “宴大人,绑我来此就是为了给我喝醒酒汤?”阴阳怪气的语气试图把太过祥和的场面掰正过来。

    为什么宴闻祈的演技那么差啊!

    他们明明是要吵架决裂给暗中监视的人看的,让她们更加信任自己已被成功策反做铺垫啊!

    不是在这上演醒不醒酒,相亲相爱给别人看的啊!

    苏莳渔内心在不断地疯狂吐槽,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敬业的表现出一脸挑衅的模样。

    宴闻祈唇边漾出一抹浅笑,是他惯有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他不管发怒还是开心永远都是这副表情,让旁人根本无从猜测他的心思。

    即使眼前的女子做着炸毛一副要和他大吵特吵的样子,他却只想把她拥入怀中。

    许是她刚刚喝多了,眼眶和双颊都透着红,娇艳欲滴,双唇刚沾了汤水,给人感觉润润的。

    还有那双他最爱的眼睛,如今瞪的圆圆的,刻意怒目圆睁的样子可爱极了。

    真的只想狠狠地将她嵌入怀中,不让旁人看到她如此鲜活娇媚的样子。

    克制住心底愈发升腾起的欲望,宴闻祈侧过头不再看她:“只是不想和醉鬼谈话。”

    “计划执行的如何了?”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合小姑娘,帮着她上演一出戏。

    “宴闻祈,你就这么冷心冷肺么?满脑子就是让我去找证据!”苏莳渔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假装吵架的。

    可谁知说着说着情绪上头,再加上酒意,她竟然没控制直接哭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呜呜呜……我差点被顾远扔到火堆了去,人都要没了!”

    “住处也被烧了,都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我差点都没地方睡,都要露宿街头了。”

    “我还倒欠了公会一百两和十桩说媒,要是完不成我可能要被打个半死!”

    “这些你宴闻祈有关心过么!你只知道找证据找证据,这证据我还不稀罕找了!!!”

    苏莳渔狠狠擦干眼泪,放下最后一句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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